35 天師雨師(8)

屏翳在看着藍兒的屍體被擡走,經過這一晚,他已到軒轅氏的事,也該傳進軒轅王的耳中了。

他本該應離朱的要求換個地方先行休息,但一想到說不定他那五師弟就在離他不遠處,也不知是興奮還是怨念,此刻的他無一點歇息的意思。

夜幕降臨多時,逐鹿城的街道上早已彩燈高掛,夜間生意昌盛時往往比白天更爲熱鬧,屏翳待離朱走後,甩掉了幾個粘人的侍衛,獨自漫步於夜空下。

他沒料到離朱的藥會這麼有效,剛纔中毒所帶來的無力感消失無蹤,反倒精神還被提了起來。

不遠處,他看見一個夜裡還在營業的麪攤,雖無遮風擋雨的鋪面,可早過了晚飯時刻,數十桌上依然坐滿了食客。

這時,他發現其中有一桌只坐着一人,那人人高馬大,身體幾乎與木桌同寬,周圍的人都將自己的桌子挪了挪,儘量敬而遠之。

屏翳大咧咧地走過去,無視周圍人奇怪的目光,徑直在那人旁邊坐了下來。

“阿旺,這麼晚了纔想着填肚子嗎?你看你周邊的人被你嚇得那樣,老闆多半不太待見你這樣的客人。”

“都是些鵪鶉,俺懶得理他們。”

屏翳數了數桌上的碗,這巨人食量還真驚人,加上他正在往嘴裡送的那份,不多不少剛好五大碗,平常人的五倍。

他叫來老闆,點了碗牛肉麪。

阿旺來自青州駝山的夸父族,但現在的身份,是夸父族的叛徒。

青州九大部落,仍然剩下四個沒有歸順蚩尤,其中就包括巨人夸父。

蚩尤告訴他,阿旺算是夸父族裡有點頭腦的,知道順應時勢,離開駝山,投於他蚩尤軍旗下。

但在屏翳來看,阿旺也就是個一身蠻力的傻子,他完全可以想象夸父族是怎樣的野人一族。

沒一會兒,老闆就端上了他的牛肉麪,這也可算是軒轅氏的特產,賣相平平,可牛肉不帶一絲腥味,面也勁道十足,比起白天離朱爲他設的豪宴,這碗麪更討喜。

“客官,只剩下那兩個位子了。”

屏翳背對着鍋爐處,卻能聽到老闆有些不好意思的話語,阿旺在身邊,多半沒幾個人敢坐過來吧。

“沒關係,我們就坐那邊,麻煩兩碗牛肉麪。”

哦?那聲音略顯慵懶,屏翳暫時停了手中的碗筷,連青州那些武夫基本都不願靠近這巨人,在這冀州南部着實難得見到不避阿旺的人。

來者是位身着鵝黃衣衫的青年,坐下時對着他與阿旺有禮地點了點頭。

可更吸引屏翳目光的,是跟在青年旁邊那位一坐下就閉目養神的少年,少年只是斜眼瞄了瞄他,好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

細一觀察,令他詫了三分,那少年左邊袖子隨風而拂,真真沒料到,竟是個殘的。

“壯士,我們又見面了。”

“哼。”

姬邦卉一坐下就對着阿旺打招呼,換來的卻是巨人的一聲冷哼。

“阿旺,你們認識?”屏翳低聲問道。

“俺怎麼會認識這些鵪鶉。”

話一落下,姬邦卉插入他倆中間說:“壯士,我下午可是因爲你賺了不少銀子,在這邊還得感謝壯士的相讓。”

姬邦卉微一拱手低頭,頗顯誠懇,但那臉上隱約的笑意,怎麼看都帶着對巨人的嘲諷。這時的鬱壘終於睜開雙目,他所認識的姬邦卉,不會做這樣無意義的挑釁。

“輸了就是輸了,俺是那種輸不起的人嗎,說什麼讓不讓的!”

粗獷的嗓門嚇得旁邊一桌的客人立刻結賬走人,直爽性子的阿旺,是對着姬邦卉在吼,卻是說給鬱壘聽,他從來沒想過比力量會輸,還是輸給個缺了胳膊的。

“這位兄臺,阿旺他脾氣衝了點,還請見諒。”

“沒關係,反正我有銀子收就高興了。”

姬邦卉對着屏翳,那語氣就像個終年流連賭場的賭徒,同一時刻,老闆送上他了所叫的牛肉麪。

他初挑一口,甚感滿足,對着屏翳說:“我看閣下不像冀州人士,但是真會找地方,這來逐鹿的人首先要去的就是龍翔酒家,接着就該來嚐嚐這街邊的牛肉麪。”

屏翳說:“比起龍翔酒家,這面反而感覺更地道。”

“哈哈,閣下的口味與我甚爲相似啊,我即便贏了再多銀子,頭一時間想到的還是來這兒吃麪。”

“阿旺在我們家鄉那裡是首屈一指的勇士,能從阿旺手中贏錢,若不是運氣,那便是兄臺當真好本事。”

聽他這麼一說,姬邦卉趕忙解釋道:“有本事的當然不是我,我只是眼光好了點,是我旁邊這位少俠的腕力贏過了這位壯士。”

鬱壘聞言,狠狠瞪了他一眼,卻聽屏翳在一旁驚詫不已地說:“此話當真?九州大地,果然處處都臥虎藏龍。”

“閣下問問身旁的壯士,就知道我有沒有虛言了。”

鬱壘不知道姬邦卉在搞些什麼名堂,用得着跟初見面的人說這麼多嗎。

重點是,白日時,只是擦身而已,他卻仍然記得,這位鳳眼青年身上特殊的味道。

而現在,那味道雖然淡了許多,沒那麼刺鼻,卻依舊讓他覺得熟悉。

姬邦卉在一邊,拉着屏翳侃侃而談,最後還故意裝着好奇問:“我一直有個問題想請教閣下?”

“且說無妨。”

“這位壯士是不是來自傳說中的駝山夸父族?”

鳳眼微微眯了眯,屏翳說:“你相信夸父族並不是大家虛構出來的嗎?”

“正所謂無風不起浪,就像天下間還謠傳玄女門九位天師各有各的本事,皆是智可通天的神人,但有誰又真的見過天師?最有名的當屬雨師屏翳,大家都只聞其事未見其人,你會覺得屏翳是吹噓出來的嗎?”

聞言,屏翳大笑:“哈哈哈,這個例子舉得有趣,兄臺不僅賭錢的眼光好,這見識也頗廣啊。”

這時,一直未出聲的鬱壘,突然放下了碗筷,碗中只剩下半碗殘湯,“在下吃完了,先走了。”

他起身就頭也不回地離去,害得忙着聊天的姬邦卉只動了兩口,便有些流連地跟着他站了起來。

此刻,那巨人才對着鬱壘的背影說:“鵪鶉,有機會的話俺們下次再比過。”

鬱壘當作沒聽見,反而跟上來的姬邦卉尤似自言自語地輕聲說了句:“放心,有機會的。”

鬱壘側過頭疑惑地望着他,只見他伸個懶腰舒展着筋骨說:“你快點回軍營去吧,再晚點就不好安然無恙地混進去了。”

“知道了,不知是被誰害得晚歸的。”

他們兩人是後到麪攤,卻先行離開,剩下面攤那邊,阿旺不屑地說:“雨師,你跟剛纔那鵪鶉還挺能聊的嘛。”

“說你是粗人就是粗人,剛纔那兩個恐怕都不簡單。”

屏翳在手指間玩弄着竹筷,他相人的眼光雖不是玄女門中最強,卻也絕對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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