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着刺客,應龍已經出了軍營,並越離越遠。這刺客的身手好生厲害,他奮力追逐,卻從能看到背影,到現在幾乎只能靠聲音去辨別。
不過奇怪的是,軍營守衛一向嚴密,不知爲何刺客所逃的這條路上幾乎沒見到守衛的士兵,但即便如此,他也驚訝於有人竟然能不動聲響地進到營地,並暗算離朱。
徹底遠離了軍營,本來一直往前的刺客突然調轉了方向,鑽進了旁邊的密林。密林道路交錯,絕非跟蹤的佳地,但他也未考慮過多,便跟了進去,只是剛一邁入,剛纔一直牽引他的聲響驟然消失,他望着四周幾乎相同的小路,提起十分警戒,慢慢地向深裡移動。
忽然,他彷彿聽見了就在周圍某樹叢,有人在說話,聽不清楚具體內容。他聞聲而去,聲音越來越清晰,唯一的懷疑對象便是那刺客,這深山老林裡,不會有人無緣無故來此散步。
“那今次就要麻煩賢侄了,告辭。”
應龍躲在樹後,幾乎確定了說話人的位置,那是一個蒼勁有力的聲音,總覺得在哪裡聽過。
“大家互惠互利而已,希望後會無期。”
第二人的聲音,令應龍再也管不了那麼多地探出頭,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真的是公子。可是,可是爲什麼與公子見面的人會是這個老不死的匹夫!
全身的血液幾乎在這一瞬間躥升到腦中,他的劍放在營帳裡,他抽出傍身用的匕首,鼓大的白眼仁中有血絲浸出。他今天一定要替隸掌櫃替風家報仇!
飛身一躍,剛好與風后四目相對,他管不了那麼多,只是高喊:“吳回!我要了你的老命。”
對,吳回這個害得風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他做夢都想着取他首級的這天。
已過六十的老人眼看煞氣騰騰的匕首向他身體飛馳而來,卻聽到風后的強硬喝止:“應龍,住手。”
應龍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爲什麼公子要阻止自己殺了這個萬惡的仇人。可是,縱然他被怒火衝昏了頭,但風后的聲音最終還是影響了他,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吳回與風后中間,爲什麼會突然覺得如此無力。
“吳卿士快走,這裡交給我處理。”
眼睜睜看着吳回從眼前消失,匕首從他手指間滑落,幽森的林間只剩下他與風后兩人,他頭一次在心裡對風后發出了叱問,頭一次對風后的命令有了不滿。甚至他對於在這個地方能夠碰到風后的驚訝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剩下的只有被澆滅的怒火,以及停止思考的空白大腦。
“爲什麼不讓我殺了他,爲什麼。”
風后彎下腰撿起地上的匕首,“應龍,忘了剛纔看見的聽見的,都忘了吧。”
風后的頭一直沒有擡起,他能夠體會應龍此刻的心情,而他又怎麼可能不想要了吳回的性命,只是現在他多了一些無可奈何,多了一份身不由己,吳回遲早要死的,但不是現在,他需要給應龍解釋清楚嗎,激動如應龍,又能夠明白他的苦心嗎。
“公子,難道你能忘了風家的仇,忘了隸掌櫃的死嗎。”
“我現在做的所有事正因爲忘不了。”他握着那把拾起匕首,在這靜得出奇的林裡激動得帶吼,“你知道我去見隸掌櫃最後一面時他說了什麼嗎?我永遠都不會忘,他說‘公子,快去軒轅氏吧,二世子還在等你,隸某今生的願望只有一個,那便是能等到二世子繼承軒轅王的一天。’”
主僕間頭一次有了隔閡,就如風后所想,應龍無法明白爲什麼風家要爲了姬邦卉做到此等地步,不惜與仇人共謀,高傲如風后,爲何會爲了他人而放下自己的尊嚴。
可是,應龍他不該怪風后,也不能怪風后,他的公子總是比別人想得更遠,想得更多,他只要堅信公子說的就是意義,那就夠了。這麼多年他不就是按照這個信仰而生存下來的嗎。
看見風后顫抖着的肩膀,應龍第一次主動地將風后摟入了懷中,過往,風后哭的時候都會去找他,他知道的,他的公子比任何人都堅強,卻也同樣的脆弱,只會在夜深無人時偷泣,只會對他一個人傾訴,因爲只有他從不會發出異議,甚至連抱住他的勇氣都沒有。
還以爲風后會將他推開,但風后並沒有,只是在他的臂膀中漸漸停住了顫抖。
Www ◆тTk án ◆¢○
在這個人煙稀少的林裡,只要有一點聲響都逃不過應龍的耳朵,他靜靜地從風后手裡拿過那把匕首,將嘴貼在風后耳邊說:“公子,旁邊草叢裡好像有人。”
說時遲那時快,他右臂一伸,將匕首向草叢中扔去,同時只聽到“啊”一聲的尖叫,並且這叫聲還是來自女人。
“是誰,滾出來。”應龍將草叢撥開,一個穿金戴銀的婦人坐在地上驚恐地望着他,而那把匕首正插在婦人的腿上,疼痛令她眼裡不斷有淚涌出,卻嚇得不敢發出聲響。
“原來是吳妃殿下,怎麼會想着蒞臨這荒山野嶺?”風后走了過來,軒轅氏裡的權貴他基本都見過,而這位年輕貌美的吳妃,令他印象頗深。
“兩位公子,不,兩位少俠饒命,妾身在去軍營途中,被刺客追殺而逃到此地,無心偷聽少俠的對話,你們只要把妾身送回去,妾身必將重重答謝二位。”
吳妃嬌滴滴的聲音中帶着抽泣,應龍看着她腿上的傷口血流不止,一個用力將匕首拔出,並打算用吳妃身上的手帕將之包紮。
“應龍,你幹什麼。”
“不給她止血,會死的。”
他不是同情心氾濫,只不過看到眼前的女子,想起了這人是那個三世子姬常的孃親,一開始三世子對他雖沒好臉色,可最近似乎對他沒什麼怨氣了,並還時不時說要打賞他。
風后居高臨下地吳妃,冷冷地說:“殺了她。”
一句話,一個命令,曾經耳熟能詳的命令,卻使此刻的應龍僵在了原地,看着這張與三世子相似的臉,他一時起了不忍,“公子,她是軒轅王的愛妃,如果我們……”
話沒說完,就被風后打斷,“我說,殺了她。”
“可是……”
他還在想着推脫,這些年來,他曾經有過下不了手的時候嗎?沒,從來沒有,他簫應龍怎麼可能心軟,於是,他握起匕首,女人早嚇得泣不成聲。
手起刀落,動作一氣呵成,刀鋒劃過吳妃的脖子,鮮血噴出,她一句**也沒有,便躺了下去。而他膽子好像變小了,竟不敢去看她的臉,不敢直視那對瞪着蒼穹的眼。
回過頭,風后看着他,面上卻是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沮喪的神情,“應龍,你知道嗎,現在的你讓我想起了當年的琴師。”
風后的話,讓應龍就似被劍刺穿心臟般痛,他怎麼會像琴師,不可能的,他一輩子也不會做出琴師那樣背叛風后的事。
“公子,我……”
他欲要解釋,風后只是擺擺手,“什麼都不用說了,此地不宜久留,應龍你快回去吧,被發現是你殺了吳妃的話,那可就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