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昭昭,報應不爽。
如果說以前阿刃對於這句話的理解只在表面上,那麼在眼下這一刻,他終於對其有了相當深刻的瞭解。
經歷了殺手的突襲,韓飲冰險死還生,如此之大的變故,竟然無法讓韓飲冰忘記她對阿刃的不滿。
在阿刃一拳將亡意打飛下樓後,幾人爲了避免麻煩,迅速轉移了位置,其實就是由出事的房間換到了酒店的另外一間房裡,再吩咐藥門子弟來善後,這事便這麼結束了。
警察來詢問過,得出的結論是亡意失足落樓,純屬意外。
當然,經過正規途徑,是不可能得出這個結論的,這樣的結論,只能是某種力量影響下的結果。
阿刃此刻所遵守的規則,從某種角度來說,是高於現實社會的法律規則的,殺一個人,對普通人來說可以是一輩子的夢魘,而對於像阿刃這樣的人來說,那隻不過是一件可以隨意擺平的小麻煩。
總之,一切結束了。
處理好一切後,被嚇得夠嗆的韓飲冰終於回過神來。
剛纔,先是她莫名其妙的要被殺,接着是阿刃的瘋狂,這一次接一次的打擊,讓她愣了好久,疑是夢中。
在清醒過來之後,她很快的把一切恐怖畫面過濾掉,似乎那從未發生過,而她唯一記得的,竟是阿刃的花心。
她一邊哭,一邊怒斥阿刃的負心。
“嗚,你和楚自瑤之間有什麼啦!”
“嗚嗚,你和她進展哪一步啦!”
“嗚嗚嗚,你們都要私奔了!”
“嗚嗚嗚嗚,你不要我了!”
“嗚嗚嗚嗚嗚,你……!”
一副怨婦怒斥負心漢的腔調與架式,方姨在一邊勸了一會兒,見實在是勸不住,乾脆撫袖而去,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室內只餘三人。
哭泣成怨婦狀的韓飲冰,與正在給昆達療傷的阿刃,和正在被阿刃療傷的昆達。
“哎喲!”
昆達的怒哼聲掩過了韓飲冰的哭聲。
“小師弟,門主大人,您輕點好不?”
“輕點治不了你的病。”
阿刃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渾身的肅穆,運指時而疾快如風,時而緩若持重,在昆達身上指指點點,昆達上身赤裸,阿刃的手指過處,一個個紅點出現在他身上。
以指化針,阿刃用的是針守妙決中的‘抱氣’‘守虛’二決,用於醫治昆達所受之內傷,應有靈效。
昆達亦覺身上傷勢漸輕,胸口如墜大錘般的重壓感已經慢慢消失。
不過……
“哎喲!我的門主大人啊,您輕點吧,您是在給我鍼灸,不是在我身上鑽窟窿啊!”
“忍着點,再有一百零八針就完事了。”
一百零八針!
“你這是挾私報復!”
“哦?我爲什麼報復啊,我報復誰了?”
“哎喲!您不是報復不是報復,我錯了我錯了……”
昆達額頭上冷汗直冒,身上一針針如同刮骨般的痛楚,讓他知道阿刃在療傷之餘,絕對是用了某種卑鄙手段在加劇他的痛苦,並且,他心知阿刃這是在挾私報復。
爲什麼報復?
還不是因爲他的多嘴。
在那邊哭訴的韓飲冰,已經將一切都抖摟出來。
人家小兩口子的事,自己幹嘛摻和啊,昆達現在恨不得自己是個啞巴。
“你錯在哪裡呀。”
阿刃拉長聲音,一副地主腔調。
“我錯了我多嘴我是八婆,小師弟你大人有大量就饒了我吧!”
“檢討不深刻,重來。”
“你不要太過份!哎喲……好了我檢討我重新檢討……”
半個小時後,療傷完畢,昆達已經如同剛從蒸氣浴室中出來一樣,混身大汗,趴在那一動不動了。
嘿嘿。
阿刃看着半死的昆達,得意笑笑,心道我看你還敢多嘴。
然後,他又轉身看看仍在小聲哭泣的韓飲冰,暗歎一聲,該來的終究要來,怎麼也躲不了。
來到哭泣中的女孩近前,阿刃心中的一百個理由,還一個都沒說出口的時候,他就看到了韓飲冰淚光閃動的眼睛。
那是一雙猶如受驚小兔般的眼神,裡面充滿着對於未來的恐懼,與被遺棄的悲哀。
阿刃什麼都說不出了,他只是輕輕的摟過女孩的頭,靠在自己胸口。
“我愛你。”
他是這麼說的。
這句話彷彿是無邊黑暗中的一線曙光,照亮了女孩的臉龐。
沒見過戀愛中的女孩子,你永遠無法想像,一個心靈是怎麼能夠經歷從悲傷到幸福的瞬間轉變,而這樣的幸福,又是怎樣讓女孩的悲傷面容發出耀眼的光來。
韓飲冰被突如其來的幸福撞得有點暈,她愣了一會兒,眼淚鼻涕還掛在臉上,她就已經在笑了。
“你從來沒對我說過‘我愛你’呢。”
“我現在說了。”
“我還想再聽一次。”
“我愛你。”
“再說,我還想聽嘛。”
“我愛你我愛你……”
“剛纔你真壞,人家哭了那麼久,也不來勸我。”
“我在給師哥療傷啊,他傷得那麼重,不治會死掉的。”
“啊?那他現在怎麼樣?”
“哦……他是個識趣的傢伙。”
地上,與其說是傷重,不如說是被痛苦療法治得筋疲力盡的昆達,正在跌跌撞撞的向外走去,聽到正在濃情蜜意中的兩位談起他,他還回頭給了兩人一個微笑,然後,打開門,撲通一聲,一頭扎到門外去了。
真是劫後餘生啊,昆達的眼眶溼潤了,屋裡那兩位都是他惹不起的魔鬼啊,能活着出來已是萬幸……
在他身後,門輕輕的關上。
屋內自然是滿室春光。
一個小時後,鬢角溼透的韓飲冰,貓一樣蜷縮在阿刃懷裡,小臉上滿是幸福與心滿意足。
阿刃的手臂擁着女孩,嘴角掛着一絲笑意。
“阿刃。”
韓飲冰閉着眼睛,長長的睫毛抖動着,她很困了,可是還不想睡,半夢半醒間,仍然說着話。
“不要嫌我纏人,我只是太在乎你了,沒了你,我不能活……”
阿刃摟緊了懷中的女孩。
“其實我不想獨佔你,我只是怕你放棄我,如果、如果你真的有了別的女孩,也千萬不要離開……我只要在你身邊就好……”
阿刃嘴角的笑容凝固了,他愣了一下,有嘆氣的慾望,正要說些什麼,韓飲冰勻稱而又悠長的呼吸聲已經傳入他的耳朵。
她睡着了。
阿刃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把手臂自女孩頭下抽出,然後,爲她整理了一下被角,再起身,穿上了衣服。
五分鐘後,他站在了另一個房間的門口。
猶豫着,最終還是敲響了門,這個房間,是楚自瑤的。
過了一會兒,門靜靜地向內打開,楚自瑤的面目在黑暗裡漸漸浮現。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接着,阿刃笑了。
“不請我進去坐麼?”
楚自瑤也笑了,“在午夜十一點,有客來訪,我應該說請進,還是應該說你是神經病呢?”
“說請進吧。”
“也好,請進吧。”
楚自瑤側着身子,阿刃走了進去。
待阿刃在沙發上坐定之後,楚自瑤站在他的面前。
“你來,找我?”
阿刃看着眼前的楚自瑤,有一瞬間的恍惚。
剛剛下了一個女孩的牀,現在又來到另一個女孩的面前,而且是深夜,你來做什麼呢?
“今天傍晚發生的事情,你知道了?”
“如果你指的是那個老頭殺手挾持了你的女朋友,然後被你打下樓的那件事的話,我已經知道了。”
楚自瑤的語氣有那麼一絲酸味,阿刃想了想,決定對此視而不見。
“還記得上一次他們夫妻倆對我們的襲擊吧?”
“記得。”
楚自瑤眼神悠遠,似乎順道想起了別的事。
“那你一定記得我的懷疑。”
“你懷疑是林家策劃了這一切,懷疑是林紫寧在幕後操縱,你的姐姐還真是狠心。”
姐姐這兩個字,楚自瑤是加重語氣的,語氣中的酸意更甚。
阿刃還是裝作沒聞到。
“我現在覺得事情有點奇怪,似乎與我的推測有差異。”
“哦?”
“事情太巧了,那次我們在酒店時,殺手來得那麼快又那麼巧,這次又是同樣的快同樣的巧,如果不是那老頭已經半瘋,非要在我面前殺掉‘她’的話,已經有人死掉了,也許是我師兄,也許是‘她’,我真是不敢想像……”
“她?她是誰啊?”
楚自瑤有點明知故問的意思。
“……就是阿冰。”
“哦,那個動不動就哭,哭得你一點脾氣都沒有心狠丫頭啊。”
“……”
阿刃無語。
事情似乎是沒辦法繼續談下去了,因爲談話的一方永遠在跑題。
“還有一個令人奇怪的地方。”
阿刃努力讓談話走回正軌,“如果是林家在通風報信的話,一定會選擇讓殺手去襲擊你,第一是因爲那老頭跟你有仇,第二是用你來要挾我絕對有效,而不是選擇阿冰,那老頭根本就不能動同屬四方家的阿冰啊。”
“而亡意沒有來襲擊你,只能說明,要麼我們的敵人情報不通,不知道你的住處,要麼他們的目標完全在我身上,而這兩點,林家都不符合。”
“當然,以上的一切可能只是湊巧,比如恰好林家的情報不知道你住在哪個房間,可最令人懷疑的一點就是,這一切都太巧了,太刻意了,我剛與林紫寧會面就有殺手襲擊,林家不會做得這麼刻意,這麼讓人懷疑。”
“結論呢?”楚自瑤問着。
“結論就是我們還有一個隱藏在暗處的敵人,他想挑起我們與林家的戰爭。”
“你好像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哦。”
楚自瑤上下端詳着阿刃,看出了他神色中的輕鬆。
“你說得對。”
阿刃的確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是因爲你的姐姐,可能不是在暗處害你的兇手吧?”
楚自瑤的聰明令人驚訝,而阿刃已經習慣了這種驚訝,對於她能在一瞬間準確猜中他的感覺,他並不覺得奇怪,而讓他不舒服的是,楚自瑤這句話中的姐姐,同樣加重了語氣。
“……你有點不對勁。”
阿刃擡頭迎上楚自瑤的目光,在這之前,他都是避開的,而迎上之後,看到的是一雙帶着怨懟的大眼睛,對視三秒後,他又把視線移開了。
“我的確有點不對勁!”
楚自瑤猛得坐下,坐在阿刃身邊。
“我不對勁是因爲我不明白一個數學問題!”
楚自瑤瞪大眼睛瞅着阿刃,阿刃被她弄得一陣迷糊,數學問題,什麼問題?
“第一個,是皇甫歌,你的丫頭。”
楚自瑤豎起一個手指頭。
“第二個,是韓飲冰,你的阿冰。”
兩個手指頭。
“第三個,是林紫寧,你的姐姐。”
三個手指頭。
“第四個,是我麼?嗯?我應該是你的什麼?嗯?我不明白自己爲什麼要當第四個,明明知道不該想你的,可是、可是爲什麼……”
楚自瑤一陣語塞,似乎找不出一個恰當的詞語,她愣了片刻,索性指着阿刃大聲叫喊起來。
“你爲什麼要在這個時候來找我!你究竟想幹什麼!我告訴你,我永遠不會成爲你的第四個!”
終於有人赤裸裸的揭開了阿刃一直以來在感情上的困惑,而且還是一個女孩,阿刃也不知道此刻自己是什麼感覺了。
兩人大眼瞪小眼的僵持了一會兒,慢慢地,楚自瑤白白淨淨的小臉上一陣紅暈上涌。
她知道剛纔自己失態了,這一天裡,對於初涉愛情的她來說,像是過了一輩子,所有積存的情緒都在此刻爆發,而在爆發之後,她幾乎在頃刻之間就做了一個決定。
那就是快刀斬亂麻,讓一切有個了結。
“你想好了麼?你想要我麼?”
一個女孩,這麼當面問你,將會是一件多麼讓人目眩神迷的事情。
阿刃就有點暈。
“我想……”楚自瑤開始咬指甲,她習慣於把一切明明白白的看清楚,可是感情這種事卻讓她如墜迷霧,她討厭這種感覺,“我可以屈服於對你的感覺,但前提是你做出決定,而你,在你決定全心全意喜歡我之前,不要來惹我,聽到沒有?”
“……”
感情的事情可以這麼處理麼?阿刃更暈了。
“聽到沒有!”
“……聽到了。”
“你可以走了。”
楚自瑤還真是乾脆,“我要睡覺了,爲了等你,我都快困死了。”
難道她已經知道自己會在半夜來找她?
阿刃對楚自瑤的聰明過人,又有了新的評價。
可是,他的問題還沒解決呢。
“走之前我可不可以問一句。”
阿刃小心翼翼的言道。
“什麼?”
楚自瑤眼神像是要吃了他,有點兇,看着這樣的眼神,似乎被她喜歡是一種罪過。
“對於我剛纔的推測,你有什麼看法?”
這纔是阿刃到這裡的主要目的,作爲與阿刃同歷這個襲擊陰謀的夥伴,還是一個如此冰雪聰明的夥伴,楚自瑤的意見,無疑是很重要的。
“你的推測基本沒錯……”
楚自瑤答完後,猛得現出吃驚的神情,用手掩住了自己的嘴巴,輕輕的叫了一聲。
“啊!難道你晚上到這裡來就是爲了這個事?”
“是啊,不好意思打擾了,因爲這件事很重要,我需要聽聽你的意見……”
“你去死了!”
楚自瑤死命推着阿刃,一直把他推出房,然後砰一聲把門關上。
她靠着門,小臉火辣辣的紅。
竟然會錯意了,真是羞死人!
阿刃在門外,猶豫了一下,想說些什麼,卻又沒說出口,他想給楚自瑤一個交待,但又不知怎麼交待?
接受她?
那該怎麼放置其他女孩,他能接受所有對他有感情的女孩麼?
拒絕她?
如何拒絕,沒被逼到非說不可的境地之前,他是永遠不會去傷害一個對自己有好感、自己也對她有好感的女孩的。
唉。
愛情就是一道難解的謎題,它是兩元的時候,就很難了,等它變成三元四元五元時,就已經是不可解決的謎!
隨緣吧。
阿刃撓撓頭,繼續在愛情世界中的以鴕鳥狀面對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