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嵇從屋頂上下來,然後回了自己的屋子。一打開門,卻看到白慧卿正坐在屋裡,手上拿着針線在幫他補一件衣裳。見到陶嵇進來,白慧卿連忙放下針線,站起來道:“陶大哥,你回來了。”見他又一直盯着她放到桌子上的針線筐子,白慧卿便又解釋道:“這是鐵嬸幫你洗好的衣服,我見鐵嬸不得閒,便幫你送了進來。又見你衣裳的袖子裂了一道口子,便幫你縫一縫。”
陶嵇道:“多謝白姑娘,只是白姑娘是大家出身,這些粗活以後還是讓我自己來做就好。”
白卿慧笑了笑,道:“難不成你一個大男人自己還會補衣裳?且這左不過是幾針的事情。”陶嵇也笑了笑,不再說話,而是坐到了白慧卿的旁邊,幫她倒了一杯茶。
白慧卿重新拿起針線筐子,又道:“衣裳就快補好了,陶大哥再等一等就好。”接着便又低下頭繼續縫手上的衣裳。
過了一會,白慧卿偷偷擡起頭來看了一眼陶嵇,陶嵇轉過頭來,對上她的眼,然後問道:“怎麼了?”
白慧卿搖了搖頭,道:“沒事。”但接着又想到了什麼似的,道:“哦,對了,”說着放下針線,從身上掏出一個雕着含笑花的玉篦來,遞給陶嵇道:“鐵嬸說,這是洗衣裳的時候從你衣服找到的。”
陶嵇接過來,用拇指摩挲了一下玉篦,然後道謝道:“多謝。”
白慧卿盯着他手上的玉篦,然後裝作不經意的問道:“這玉篦是女子的隨身物,是哪位姑娘送給陶大哥的?”
陶嵇道:“這是我以前的未婚妻送的。”
手上補衣的動作頓住,有些震驚的問道:“未婚妻?陶大哥有未婚妻了?”接着她便覺得心裡有些涼,有些呼吸不上的感覺,難受的很。
陶嵇看了白慧卿一眼,見她面上失落,便又主動解釋道:“不過她已經嫁人了?”
“嫁人了?”
“是。”
白慧卿頓時又覺得心裡又舒暢了起來,接着低聲喃喃道:“嫁人了好,嫁得好。”
陶嵇看了手上玉篦一眼,卻不由落入沉思。
外面簌簌的下着雪,寒風偶爾呼嘯,發出像鬼叫一樣的聲音。
王檀睡得模模糊糊之間,卻突然被值夜的蕪菁叫醒。蕪菁扶起王檀在牀上坐着,然後道:“小姐,剛剛鐵嬸來說,外面有一主一僕兩人來敲門,說想投宿。那主子好似還發着高燒,鐵嬸來讓我問一問你,給不給那主僕二人開門。”
王檀仍還覺得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然後又用手拍了拍臉,然後才讓自己清醒了些,接着問道:“那兩人是什麼人?”
蕪菁回答道:“那二人是書生和小廝的打扮,聽那小廝說,他們少爺上京是來趕考的,只是路上遇到風雪生了病,這附近又找不到驛站和客棧投宿,所以纔來這裡請求留宿。”
王檀奇道:“春闈是明年四月,他們怎麼這麼早就上京,而且還是大冬天的趕路。”
蕪菁也不清楚這緣由,便沒說話。
王檀想了想,沒想通,乾脆就不想了,然後吩咐蕪菁道:“你去讓鐵嬸將他們安排到隔壁的院子,另外,陶先生會醫術,讓鐵嬸去請陶先生給他診診脈,等開了藥,再幫他們將藥煎了。”
蕪菁道是,然後出去了。
王檀在牀上又坐了會,接着又拉上被子將身體一裹,然後又躺回牀上去了。
到了第二日,王檀與王楹白卿慧坐在一張桌子上吃早膳,然後聽蕪菁彙報昨晚收留的那對主僕的事情:“……陶先生昨晚幫那位公子診了脈,說他是寒風入體。陶先生幫他開了藥,昨晚喝了一劑,今天早晨的時候,那位公子的高熱就降下來了。陶先生說,再喝兩劑藥就沒事了。”
王檀點點頭,道:“那就好。”
白卿慧奇道:“這位公子真是奇怪,哪有快過年的時候上京趕考的,現在離春闈還早得很呢。”
王楹則是問道:“有問清楚那位公子的姓名和來處嗎?”
蕪菁答道:“好似說姓徐名洧,是來自陝西的舉子。”
王檀頗爲奇怪道:“徐洧?這名字我聽着怎麼覺得這麼熟悉,好似在哪裡聽過。”
白慧卿道:“或許你是聽過同名同姓的人也不一定。”
王檀一隻手託着下巴,用心的想了一想,然後突然驚道:“啊,我想起來了,我好似聽我爹爹說過,陝西上一次秋闈的解元好似就叫徐洧。”王清是科舉出身,自然會重視各省的秋闈和三年一度的春闈。對秋闈中各省的解元,亞元和經魁是重點關注對象,爲的是能提前看好人才,跟他們結下情誼。等這些人中了進士入了官場之後,作爲對他們有知遇之恩的王清來說,這便是他官場上的資源。
等吃過早飯之後,王檀和王楹送白卿慧上馬車回青蓮庵。
這些日子,白卿慧基本是同王檀王楹一起住在了莊子上。但這兩日白家的人卻去了青蓮庵,名曰要接她回府過年,擾得妙慧師太不厭其煩,白慧卿只能回去應付。
白家的名聲在京城算不上好,但自從半年前“姐妹易嫁”的事情鬧出來之後,白家的名聲卻是壞到了極點。或許是爲了挽回聲譽,白家的人現在是每隔一段時間就要上青蓮庵來,名曰要接自家大小姐回府。另外,白二老爺夫婦還沒從侄女身上將白家大房的產業和白大夫人的嫁妝挖出來,白二老爺夫婦也並不願意白慧卿住在青蓮庵脫離他們的掌控。
白慧卿到了馬車前,然後回過頭來對王檀和王楹道:“檀妹妹和楹妹妹留步吧,這些日子多有打擾。”
王檀道:“慧姐姐路上小心,等過幾日事情完了之後,再回來與我們一道作伴吧。”
白慧卿笑着道好,然後由紅綢和青緞扶着上了馬車。
等白慧卿走後,王檀則牽了王楹的手往院子裡面走,一邊走一邊道:“姐姐,我們回房去,我有話要與你說。”
另一邊,徐洧的小廝紫毫端了藥走進房間,然後對躺在牀上的徐洧道:“少爺,喝藥了。”
徐洧從牀上坐起來,然後手握成拳頭放到嘴邊輕聲咳了幾聲,接着掀了被子,穿了鞋子從牀上走下來。
他是一個高高瘦瘦的少年,年紀在二十歲左右,面容俊秀。此時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裡衣,因爲還生着病,臉上略顯得蒼白。
紫毫見徐洧起來,連忙道:“少爺,您怎麼起來了?您快躺回牀上去,等一下我將藥端給你就好。”
徐洧坐到桌子旁邊,道:“無事,我現在身體已經好了許多了。”
紫毫一邊濾藥一邊道:“少爺,昨天您可真是嚇死我了,還好這戶人家收留了我們,要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說起來這戶人家還真是好人,昨晚收留了我們不說,還替我們請醫問藥。”說完便將濾好的藥端起來遞給徐洧。
徐洧接過來一口氣喝完,然後將空碗放到桌子上,接着對紫毫道:“我讓你去打聽這戶人家,你打聽出來了沒有?”
紫毫道:“我已經去問過了,這莊子是京城王侍郎夫人的陪嫁莊子,現如今是王大人的兩位千金住在這莊子上散心。昨天救少爺您的,便是這兩位王小姐。”
徐洧又問道:“這位王侍郎可是吏部左侍郎王清王大人?”
紫毫回答道:“好像是吏部左侍郎。”
徐洧的手放在桌子上,一下一下的輕輕敲着,低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過了一會,徐洧又擡起頭來問紫毫道:“可知道在莊子上散心的是王家排行第幾的兩位小姐?”
紫毫道:“是王家排行第五和第八的小姐,王五小姐看起來有十四五歲,王八小姐看起來卻只有八九歲的樣子。”
徐洧點點頭,然後道:“你等一下替我去謝謝王家的兩位小姐,與她們說,等過幾日我身體好些,再親自去與她們道謝。”
紫毫道是,接着又將重新濾好的一碗藥遞給徐洧。徐洧喝過之後,又重新回到了牀上躺着。紫毫則收拾了桌子上的藥罐和碗,然後對徐洧道:“那少爺,您先休息,我先出去了。”
徐洧點了點頭。等紫毫出去後,徐洧卻靠在牀上,想着王清這個人。
王清是靖暉十年的狀元,祖父曾官至正二品的文淵閣大學士。王清考中狀元后,在翰林院做了七八年的翰林學士,在這之間,皇上曾欽點其兼任太子的經史老師。但後因祖父和父親相繼猝喪,回鄉守孝了近五年。於今年年初回京復職,做了吏部左侍郎。
徐洧看着房間,心想,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給他的運氣,竟然會讓他誤打誤撞住到了王夫人的陪嫁莊子上。倘若能結識王侍郎,於他以後的前程,會是巨大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