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輛馬車排成長長的隊列,緩緩的從王府的大門駕出,兩排家丁在兩邊攔着熙熙攘攘正在看熱鬧的人羣。人羣之中隱約還能聽到一個人問“這是哪一府上出行,可真是氣派。”他身邊的另一個人則低聲說了幾句給他解惑,接着那人則“哦”的一聲表示明白。
是的,雖然行程因爲王樺的事情耽擱了些時候,但今日正是王家人準備回京的日子。
王檀掀開馬車上的簾子往外瞧了瞧,接着覺得無趣,便又將簾子放下了。剛將頭轉回來,卻看到坐在另一邊的王槿託着腮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原本今日是王檀與王楹乘一輛馬車,王槿王椒和王栩乘坐另一輛馬車的,但因爲出門時,王椒不知道發了什麼瘋突然跟王槿扭打起來。王楹看着不像話,將王椒拉開後,又主動請纓與王椒王栩坐一輛馬車,王檀自然是跟王槿坐了一輛。
王檀伸手在王槿眼睛前面揮了揮,問道:“想什麼呢,六姐姐,想得這麼入神?”
王槿回了回神,然後道:“沒想什麼。”
王檀笑道:“沒想什麼怎麼一直在發呆,你看你的眼睛多久沒轉了一下了。”說着也雙手託了下巴看着她,故意打趣她道:“該不會是少女思春了吧?”
王槿看了她一眼,急道:“八妹妹,你在胡說什麼呢。這話要是傳出去,可是要壞了我的閨譽的。”
王檀看她一副認真的模樣,突然覺得沒趣,便擺擺手道:“好啦,我開玩笑的,六姐姐別在意。”
王槿也沒有再糾結於此,接着眼神黯了黯,才又道:“我不過是在想三姐姐罷了。”
想到那個無辜而亡的三堂姐,王檀的眼神也不由暗淡了幾分。王檀對王樺其實並不熟悉,她出嫁的時候,王檀雖然已經能記事了,但因爲王樺極少出門,王檀因爲養病也極少出院子,所以兩人碰面的次數基本上十根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唯一比較印象深刻的就是王樺穿着嫁衣出門子的時候,小小的臉上有着難得的嬌羞,想來那時候她雖是低嫁,但對自己的婚姻到底還是有着期望的。
王槿又嘆了一聲,接着道:“想到三姐姐,再想及我自己,總讓我有兔死狐悲之感。”
想到將王樺嫁到苗家的原氏,王檀不由同情了王槿幾分。王檀伸手過去捏了捏王槿的手,安慰道:“你也用不着太擔心,經了三姐姐一事,以後祖母總不會再由着二伯母亂來了。”
王槿道:“希望如此吧。”心裡卻沒有抱多大期望。祖母向來偏疼嫡母,當初嫡母將三姐姐定給苗家,祖母不是也反對過。後面嫡母偷偷過了兩家的婚書,祖母雖當時惱了嫡母,但嫡母只要在祖母面前告上兩聲罪,沒過多久祖母不照樣原諒了她,且爲了嫡母的臉面甚至還認下了這門親事。若不然,憑着王家的權勢,便是過了婚事也能悄無聲息的退婚。有三姐姐的前車之鑑,以後嫡母若隨便將她婚配了,她實在不相信跑去求祖母能有什麼用。
王檀知道王槿的顧慮,她或許沒看出來,但王檀卻知道,經了王樺這件事,王老夫人對原氏卻是真的有些失望了,對原氏也不像以前那麼親近。無論王老夫人平日再如何忽略這些庶出的孫女,但那畢竟是她的親孫女,她不會高興有人來糟蹋她們。想來當初王老夫人之所以能認下王樺和苗大的婚事,也定是因爲原氏沒有告訴過她苗大有問題,她僅是認爲兩家門第不般配罷了。
王檀又道:“祖母畢竟是我們的親祖母,沒有不盼着我們好的。六姐姐平日若有空,也可以多去與祖母說說話儘儘孝心。”這是勸她沒事多去刷刷存在感。
王檀知道王槿和丁姨娘母女兩人平日走的是討好主母的路線,但就王檀認爲,討好原氏真不如討好有血緣關係的王老夫人來得可靠。再加上原氏又是那樣的性子,她可不認爲原氏會因爲她們的本分和討好,在有需要的時候就不會將她賣了。
王槿低着頭沒有說話,但心裡卻在思索着王檀的話。王檀見她將話聽進去了,也沒有再開口打擾她思考。
從金陵去京城,需要先坐馬車到鎮江,然後再從京杭運河走水路一路到京城。王家的馬車走得慢,走了近七八天的時間纔到了鎮江。
王家早就在鎮江碼頭預定了兩艘大船,王老夫人和大房坐了一艘,二房和三房坐了另外一艘。王楨和涵哥兒因爲一路上都跟在王老夫人身邊,坐船時便也與王老夫人坐了一艘。
上船之後,王檀走到船頭趴在欄杆上,望着波瀾壯闊的河面,心裡不由有些激動。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京杭大運河。前世的時候她就聽說過這條聯繫南北交通的大運河,只是一直沒有親眼目睹它的風采,現在見了,果然是氣勢恢宏。
王檀對着河面大聲的“啊”了幾聲,接着繼續趴回欄杆上,看着下面的河水緩緩的往後流。然後又從甲板上找了幾塊小石子出來,一個一個扔到河裡頭,聽着河面上發出“咚咚”的聲音。
王檀玩這種幼稚的遊戲正玩得起勁,浩哥兒突然從船艙裡出來,走上前拍了拍王檀的肩膀,道:“檀姐兒,你怎麼站在這裡?這裡風大,快跟我回去吧,免得吹了風你又要生病了。”
王檀回過頭來,有些不高興的道:“七哥,我好好的你又說什麼病啊病的,你咒我呢!”
浩哥兒道:“胡說,我怎麼會咒你,七哥是爲了你好。”說着又像勸小孩子似的摸了摸她的腦袋,道:“你若是覺得在船艙裡無聊,我陪你下棋好不好?”
王檀馬上拒絕道:“不要。”
她纔不喜歡跟他下棋,並不是因爲她經常輸,相反,反而是因爲她總是贏。每次跟他下棋,看着他絞盡腦汁的思索着,要怎樣下才會讓她贏又不至於讓她覺得他是在讓她,她都想對他說一句:“少年,不用費腦細胞了,我早已識破你的伎倆!”
浩哥兒這個烏鴉嘴,好的不靈壞的靈,還真被他說中了,當天晚上她就因爲受了涼生起病來。
船上雖然帶着一些常備的藥材,但畢竟沒有大夫,王清和蔣氏等人不敢給她隨意用藥。最後還是讓船靠了岸,去請了大夫來看過,纔敢抓藥煎藥。
蓮霧等人因爲沒有照顧好小姐,被蔣氏罰了十下手板心,又罰她們三天不許吃飯喝水。王檀覺得連累她們被罰,很是過意不去,向蔣氏求了情,最終蔣氏答應可以讓她們每天喝些水,但飯還是不能吃的。
王檀喝完藥之後靠在牀頭,浩哥兒坐在她的牀邊,絮絮叨叨的數落着:“……讓你不要到船頭去吹風,看吧,現在就該難受了,下次看你還乖不乖。”
王檀從傍邊小几的碟子上拿了一片蜜餞塞到他的嘴裡堵住他的嘴,她已經被王清,蔣氏,王楹和泓哥兒分別數落過一頓了,她就是再知道自己錯了,現在再聽到他的數落,也免不了覺得聒噪。
浩哥兒將嘴裡的蜜餞吞下去之後,接着又要開口繼續數落。王檀連忙扮出委屈狀,拉着浩哥兒的手欲哭不哭的道:“七哥,我生病了!”
浩哥兒到底心疼她在病中,握了握她的手道:“好了好了,我不說你了。”說着又幫她掖了掖被子,繼續道:“你乖乖的好好養病,我先回去,等明天我再來看你。”
王檀扁着嘴,淚眼汪汪的點了點頭,浩哥兒這才起身出去。
浩哥兒走後,王檀躺回牀上鬆了一口氣,覺得這個世界終於清靜了。
其實王檀這次病得並不重,但因爲她體質天生比別人差些,病好起來也比別人慢些。王檀在牀上整整養了半個月才讓身體痊癒。但病養好後,蔣氏則開始天天將她帶在身邊,親自看着不許她再到外頭吹風。
之後船隻又再走了半個多月,到了將近五月的時候纔到了京城的碼頭。
蔣氏看着外面熟悉的一景一物,笑着嘆口氣,道:“終於到家了,還是京城好。”金陵雖是她夫家的老家,但她對那裡陌生得很,完全沒有歸屬感。不像京城,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哪怕是這裡的一棵草,都覺得格外親切。
王檀對京城卻沒有多少感觸。
她前世在北京生活了十六年,但此京城到底非彼京城,不能讓她產生多少歸屬感。其實無論對京城還是金陵她都沒有多少歸屬感,當年離京的時候她四歲,在京城住了兩年,在金陵卻住了近五年,相對來說,她對金陵還更熟悉一些。
京城宅子裡的下人肯定會來碼頭接人,船靠岸之後,王清就領着泓哥兒和浩哥兒等人先下船了,蔣氏在船艙裡指揮下人搬行李。
沒過多久,王清身邊的小廝青銅突然過來,對着蔣氏拱了拱手,道:“夫人,有貴人來迎,三老爺請您領着幾位小姐下船去拜見貴人。”
蔣氏疑惑道:“是哪一位貴人?”
青銅答道:“是當今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