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室難爲
景曜和景佑穿戴雀領藍袍,與其他生員齊聚官署大堂行簪花禮。這成了生員,就有了入學的資格,很明顯張家日後是在都城定居的,他們倆自然是要回到都城讀書,畢竟在眼皮子底下,也好照顧。因而他們在揚州呆了幾日,拜別澄觀大師,又買了些一應土儀,諸事宜處理好之後,就去拜別安家衆人。
安老爺、安和不說,自然是十分高興的,安老爺和安和對兩個外孫(外甥)很是喜歡,學問好,態度從容,又小小年紀中了秀才,豈不讓人豔羨有子如此。安和又問了他們倆入學之事,景曜和景佑只說父親自有安排。安和心道怕是要入讀國子監的,便是不再過問,便只讓他們倆去內院拜別安夫人和安李氏。
安夫人雖是警示了柳姨娘,但到底不想和外孫生了嫌隙,就是景曜和景佑在廣安寺安心讀書這段期間,還是幾番差人送了日常所需東西來。還是景曜出面說寺裡一切妥當,不勞煩外祖母和舅母操心,只安心讀書,這才罷了。安李氏得知,心道柳姨娘真是唯恐天下不亂,莫以爲有個守備夫人的女兒就了不起了,且不說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就是這小姑子叫母親的還是太太,真是拎不清,轉身便是一通吩咐,讓柳姨娘不好再蹦躂了。
安夫人心有錦繡,待景曜和景佑皆是一視同仁,見景曜和景佑要辭別回京,也頗爲不捨,道:“你們娘個沒良心的,展眼已有一年多沒見着,好不容易你們倆回來,又是忙碌童子試,在外祖母家呆的時間少之又少,如今好不容易得了閒,又要回轉了。”說着哭了起來。衆人連忙勸,這纔好了,祖孫和樂融融的,外面小丫鬟通報:“小姑奶奶來了。”
安大嫂詫異:這小姑子怎麼來了?別說自從安婉的丈夫升至守備後。安婉初成了誥命夫人,還在孃家炫耀了一番。不過等安寧進京後,安婉回來的次數便是不多,這今日不算節不算生日的,還挺稀罕的上門了。
安夫人有些不愉,但礙於外孫在場,便是不好表現出來。只讓安婉進來。安婉進來先給安夫人請了安,安夫人淡淡道:“你怎麼來了?”
安婉一窒,隨即笑道:“我是聽說了姐姐家的曜哥兒和佑哥兒中了秀才,自然是來賀喜的,只不過看這陣仗,曜哥兒和佑哥兒是要回都城了?”
景曜和景佑初來都城時,還在孫祿的提醒下去拜訪過安婉的,畢竟是姨母。只安婉恨屋及烏。表現的自然是淡淡的,景曜和景佑雖年紀不大,但到底人情還是明白的。暗自撇了撇嘴,只不過安婉畢竟是長輩,景佑推了景曜出來,景曜答道:“多謝姨母厚愛,我們兄弟確實要回轉都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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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婉便道:“說什麼厚愛不厚愛的,不過一點心意罷了,我這做姨母的哪有不疼外甥的?再說外甥這小小年紀便是成了秀才真是了不起啊,且不說你們父親二品大員,就是你們恩師澄觀大師,盛名天下。如此自不是旁人能豔羨來的?”說起來便有些不陰不陽的,安夫人和安大嫂皆是蹙眉,這安婉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說他們兄弟倆的秀才功名得來的不正統不是?
景曜笑的純良,道:“姨母繆贊,外甥們僥倖得中罷了。不值一提。”
安婉非要抓住不放,道:“僥倖?天下那麼多讀書人,能像你們兄弟倆僥倖的可是不多,豈不是讓那些考了好幾十年都考不中的老童生情何以堪?”
景曜皺眉,道:“姨母這是何意?景曜不曾聽懂,還請姨母示下。”
安婉正欲開口,安夫人出言道:“夠了,你們姨母哪知科舉考試的彎彎道道,不過是順口說來罷。曜哥兒和佑哥兒可是拜謝過你們恩師?”
景曜和景佑皆道:“已經拜別了,只老師不管俗務,我們也只叩拜算是謝師了。”
安夫人笑道:“這是自然,澄觀大師是得道高僧,六根清淨,這俗世的事他是不會過問的。”說着別有深意的看了安婉一眼,安婉臉色有些訕訕的,看樣子是被安夫人戳穿了心裡小九九,有些尷尬呢。
安大嫂注意到了,不屑的撇了撇嘴,這小姑子是來找茬來了?
安夫人又拉着景曜和景佑說了些話,才放他們離去,反正是不待見安婉,只和安大嫂說她累了,大丫鬟扶着她回內院了。安婉恨恨地跺跺腳,隨即又拉着安大嫂的手道:“大嫂,我可是記得煦哥兒和那倆兄弟一般年紀,怎麼大嫂沒讓煦哥兒去參加童子試?說不定也能中個秀才呢?”
安大嫂不着痕跡的把手抽出來,道:“煦哥兒雖和曜哥兒同歲,但到底入學晚了兩年,自來科考不易,煦哥兒的學藝不精,先生說了還不到能考童子試的程度。小姑子家的翰哥兒也是和我們煦哥兒同年入的學,也不見翰哥兒去參加呢?”
聞言安婉臉色有些訕訕的,就是不多說,去看柳姨娘了。安大嫂冷哼一聲,真是不知所謂。
景曜和景佑回到張府,景佑嘖嘖了兩聲,道:“怪不得娘從來沒跟我們提起過這姨母,不知所謂。”
景曜拿起小香几上的洗乾淨的水靈的櫻桃,盤中櫻桃又大又圓,紅紅的披着水珠甚至喜人,藉機打了景佑一下,在景佑的怒視下,塞了個櫻桃給他,笑的純良,道:“不管如何,這都是長輩麼。櫻桃甜吧,孫嬤嬤說是從娘原先的院子那幾顆櫻桃樹上摘下來的,要不咱倆也去湊湊熱鬧?”自從張家人搬到都城後,只留下不願意離開揚州,背井離鄉的僕從,再說了安寧院子的果樹結的果子還不是便宜了這些僕從,倒是打理的好好的。雖說沒有安寧在的時候,結的果子多又甜了,但對僕從們來說已經是頂好的了。不過景曜和景佑回府來,他們也不敢造次,自然是選了其中最好最鮮的櫻桃來,奉上來讓主子們嚐嚐。
景佑搖頭,道:“之前是一家人一塊兒纔有意思。現在就我們倆,跟你一塊兒沒興趣。說來娘如今的院子裡也種了些果樹,好些都是北方特有的,再過個一兩年就可以掛果了。還有娘不是說要在院中挖池塘魚池,養上魚蓮,垂釣也別有趣味啊,娘還真是會享受啊。”
去年,不對是從最開始的修繕府邸時,安寧就計劃好了,如今住的院子比桂院還要寬敞些。去年春天就已經種上了果樹。桃樹、蘋果樹、櫻桃、柿子樹、梨樹等,還搭上了葡萄架,種上了幾顆石榴樹,自然沒忘了種上一叢竹子,“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如今竹子隨風搖擺,竹香清逸。還有幾株梅花。是胭脂點珠的硃砂型梅,還有花如堆雪的玉蝶型梅,是梅中精品。至於魚池。安寧早就想在院中挖了魚池,悠然垂釣也別有一番樂趣。只不過以前的時候,景曜和景佑精力旺盛,就是花園裡的池塘他們還想去探險呢,可別說要是院中有個池塘,還不夠看顧的奶孃和丫鬟驚險呢。等他們倆長大些,福久就出生了,不過福久敦厚老實,安寧這才又起了挖荷塘的心思。
兄弟倆又相互懷念了以前的童年時光,吃着酸甜可口的櫻桃。差不多就將安婉給拋之腦後了。要是真的說起來,兄弟倆自然是聽懂了安婉的弦外之意,只是礙於安婉是長輩,不挑明,反而是笑的純良,只取表面意思來應對罷了。再說了。他們倆參加這次的童子試,問心無愧,又豈是安婉一個內宅婦人三言兩語就能抹黑的,親疏有別,他們兄弟倆並不放在心上。
第二日,就包袱款款的登船揚帆起航乘風破浪回都城了。他們來的時候是日夜兼程,不過十天就到了揚州,回去的時候景曜已經稟明瞭安寧,安寧也想他們倆這段時間,都跟緊繃的弦似的埋頭苦讀,放鬆下未免不可,因而就說不着急。
拿着雞毛當令箭的兄弟倆,索性晝行夜宿,而且每到大的城市,都會靠岸停一天,雖說景曜和景佑跟隨澄觀大師遊歷九州時候到過很多地方,但一個季節有一個季節的景緻,不過一天看景色也是走馬觀花,他們倆主要是品嚐特色美食去了。而且很有心的算計着自己的月錢,買些特色土儀準備帶回去孝敬父母,還有給姐姐弟弟的。好在這時節水路通達,就算船行緩慢,再耽擱停留,有月餘也抵達了都城,讓都城的一干人好等。
張致遠看到清瘦了些、但精神奕奕的景曜和景佑,原本準備責備的話語,竟是一句都說不出口。卻是拍拍他們倆的肩膀,有些動容,道:“好兒子,回家吧,你娘和弟弟們都盼着呢。”
景曜和景佑心中安定,聽父親這般說,就知道父親是不會責罰他們了,要知道若不是孫嬤嬤再三催促,他們兄弟倆還想再在外多見識下。還有之所以清瘦,佛曰不可說不可說。說起來他們也十分想家,便帶了幾分急迫,便是和張致遠上了馬車,和老爹說起來這幾個月的見識以及參加童子試的詳細情況。
蔣韻和澄泓一大早就來了張府,如今帶着福久在大門處等着,而安寧和張瑤、張玫都在二門前等着。安寧真是又喜悅又無奈,喜悅的是他們兄弟倆總算是安全到達都城了,還成了廩生;這無奈的是倆熊孩子還真拿着雞毛當令箭了,本來安寧是說讓他們放鬆放鬆下,但也沒想到他們倆還遊山玩水起來了。本來在收到孫祿送來的他們啓程的信,家裡的管家計算着日子早早的就派遣小廝去碼頭等候了,可左等右等,都不見人來,心慌的還以爲路上出了什麼事情呢,連忙去信詢問。從回信上得知一行人正在遊山玩水,抵達日期往後拖。安寧哭笑不得,趕緊寫信勒令他們趕緊滾回來,就是這樣還用了月餘,爲此還被大老爺‘懲罰’了一通。不過聽他們倆安全抵達,還是忍不住鬆了一口氣。蔣韻和張瑤夫妻倆也早早的就過來了,張瑤就陪着安寧在二門前等候。
蔣韻眼睛尖,遠遠的看到了馬車,不過再看馬車還未停穩,景曜和景佑就從馬車上跳下來,把幾人唬的不輕。
“哥哥!”福久一看到景曜和景佑下了車,就湊了過來!
景曜和景佑摸摸弟弟的頭,也十分高興,笑道:“哥哥給你帶了好東西回來呢!”福久眉眼彎彎,牽着景曜和景佑的手不放開。
等到馬車挺穩,張致遠沉着臉從馬車裡下來,景曜和景佑一看,暗自吐了吐舌頭。不過張致遠只說讓他們倆沉穩些,就放他們幾人去內院找安寧了,還沒進二門,就看到了被丫鬟婆子簇擁着的幾人。
幾人俱是十分欣喜,安寧摸摸他們倆的頭,笑的十分溫婉,神色十分慈愛,道:“可是回來了啊?娘真是想念的緊呢,清瘦了些啊,得好好補補!”
這話聽在旁人耳中,絕對是十二分的關懷,但景曜和景佑冷不丁打了個寒顫,他們十二分的確定的是:娘生氣了,絕對!連忙一通拍馬屁,還獻孝心,又說了考中了廩生,有了每個月便有二兩銀子一斗米的補助,這些都是用廩餼銀買來的云云的,試圖將懲罰降到最低點。張瑤和張玫不明內裡情況,聽景曜和景佑苦讀,十分心疼,忍不住落下淚來。讓安寧頗爲無奈,狠狠的點了點他們兄弟倆的額頭,又外院裡張致遠使人過來催促,他們兄弟倆才得以昇天,起身去外院了。
不過該來的總歸要來,安寧笑的燦爛,宣佈他們倆要將功抵過,所以她之前承諾的考中廩生,獎勵翻倍這點就不會實現了。景曜和景佑只覺得晴天霹靂,娘也太陰險了,不得不承認:薑還是老的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