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不需青梅(下)
實習,畢業,進入孟家的公司工作,一切順理成章,鄭晟羽no字來不及豎,事情就定了,頭上頂着副總助理,只比兢兢業業的鄭父低兩級。他說他什麼都不會,幹不了,孟瑾說你不用會,你只要天天出現在我面前,公司就會蒸蒸日上了。鄭晟羽聽後腦子裡就一個字,日!
明明進入社會開始工作,他卻比大學更沒自由。孟家使出渾身解數也沒把孟瑾給掰直過來,終於死心接受了這個男媳婦。於是,鄭晟羽的日子更難過了,每逢週末節假日,孟家爲了表達他們對他的喜歡,必然要邀請他去孟家。孟瑾更不用說,上班下班,幾乎一天二十四小時都黏在一起,完全不給私人空間。
他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就在這個時候,他認識了劉漢思。認識的契機十分戲劇化——孟瑾找理由在自己生日前一天給他放了假,有半天的自由活動時間買禮物。鄭晟羽進百貨商店,讓店員隨便挑了條領帶,二話不說地包起來,然後四處閒逛。圈禁太久,就算逃出來,也無處可去,他逛了遊戲廳,又捨不得花時間看電影,在ktv待了一小時,又嫌浪費時間,最後犒勞自己吃了一頓自助餐,然後,被劉漢思搭訕認識了。
和鄭晟羽之前認識的人相比,劉漢思算得上不畏強權。即使鄭晟羽科普了孟瑾的存在,劉漢思依舊迎難而上,依靠電腦和手機與他保持聯繫。兩人的關係越來越好,倒不是鄭晟羽對劉漢思動了心,而是有個孟瑾勢力範圍外的朋友感覺太好。他對劉漢思傾吐心事,幾乎無所不言。劉漢思也對他千依百順,爲了見面,兩人撒謊喬裝什麼都用上了。然後,被人堵在了ko45。
孟瑾踹門進去的時候,鄭晟羽半醉不醒,劉漢思抱着他打算走,看到孟瑾整個人都呆住了。
孟瑾冷聲道:“你抱誰呢?”
劉漢思嚇得一縮手,鄭晟羽就摔地上了。
孟瑾臉色一變,上去一腳踹他肚子上,將他踹到沙發裡,俯身小心翼翼地抱起鄭晟羽。
劉漢思看着他身後的人,哇哇亂叫:“我是仲家的人,我,我是仲世煌的表哥,你敢動我試試,你動我試試!”色厲內荏虛張聲勢得慘不忍睹。
孟瑾瞄了他一眼,腹誹仲世煌低劣的品味,“那就讓仲世煌自己來領人吧。”他抱着鄭晟羽出去,叫人守住門口,等仲世煌來接。
仲世煌來得倒很快。孟瑾也不含糊,高調宣佈自己與鄭晟羽的關係,一再強調他的重要性,他本以爲仲世煌會驚訝,會嘲諷,誰知對方淡然地接受了,還隱晦地表示祝福。
可惜他現在最需要的不是祝福,而是承認。看鄭晟羽對他避之惟恐不及的模樣,孟瑾心疼又心碎。他知道自己對鄭晟羽的掌控過分了。可是有什麼辦法呢?他感情覺醒的年紀太小,不懂得溫水煮青蛙,一味的強求苛求,將人圈在身邊,心推到海角,日積月累之下,矛盾和怨懟越積越深。他相信,只要自己鬆鬆手,鄭晟羽就會像斷線的風箏,飛到自己看不見的地方。他光想象都會呼吸困難。所以明知道是錯,他也只能將錯就錯下去。
從那之後,鄭晟羽被管得更嚴,但與劉漢思依舊沒斷,孟瑾不想讓兩人關係鬧得更僵,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是派人監控他們往來。
誰知沒多久,劉漢思就死了。
鄭晟羽知道後第一時間就上門揍了孟瑾一頓。
“孟瑾,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噁心的人!你連人都殺,還有什麼是你幹不出來的?”
“我告訴你,我這輩子死都不會喜歡你!我噁心你!去你|媽的老婆!我是男人,是男人!”
“你毀了我的童年,毀了我的人生,還毀我的朋友!你還有沒有人性?”
孟瑾被他罵了一通,也沒反駁,只是找人把劉漢思死亡的真相查清楚,交給鄭晟羽。
鄭晟羽知道自己冤枉了孟瑾,想道歉,又拉不下臉。他罵孟瑾,不止爲了劉漢思,更爲了自己,如決堤的洪水,將多年的委屈和怨恨宣泄出來,這裡面至少有一半以上的情緒和言辭是真實的。
孟瑾也沒有給他道歉的機會,直接將他調到其他部門,自己也從兩人的房子搬出來,回到主家,孟家也不再邀請他,二十四小時的見面變成二十四小時的不見,以前爭分奪秒來的自由時光有很多事想做而不能做,現在大把自由時光卻讓他在發呆和睡覺中揮霍。
鄭晟羽頹廢了沒多久,就振作起來,給自己報了個鋼琴班,那是他母親唯一拿得出手的才藝,他想繼承。鋼琴班老師是個二十來歲剛畢業的姑娘,樣貌清秀,氣質溫柔,彈鋼琴時,頭會有節奏的晃動,背影與鄭晟羽記憶中的母親極像。鄭晟羽從她身上看到母親的影子,加上他從小到大的朋友屈指可數,對她不免親近些,偶爾還會送點小禮物。姑娘誤會他的意思,在一次課程結束時,默默地遞出兩張電影票。
鄭晟羽愣了下,看着電影票半天沒說話。
姑娘說:“是明天的。”
那就是有一天的考慮時間。鄭晟羽揣着電影票回家,正巧鄭父在。鄭父看他神色鬱郁,追問了兩句。鄭晟羽問道:“我可以交女朋友嗎?”
鄭父揚眉:“大學就可以了。”
大學的時候他還在孟瑾的掌控中,別說交女朋友,連普通朋友都受限制。鄭晟羽回房間,從抽屜裡抽出一本相冊。相冊是孟瑾做的,裡面記錄着兩人的點點滴滴。他發現自己在小學之前笑得比孟瑾多,小學之後,就一直是孟瑾逗他笑了。
相冊翻到倒數第二頁就沒了,最後一張是他們進公司第一天,孟瑾拉着他站在辦公室門口的合影。照片上的孟瑾笑得很燦爛,彷彿未來已在手中,而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鏡頭,臉色陰沉沉,沒有生氣。
這樣的自己怎麼會招人喜歡呢?
孟瑾已經想通,要放棄了吧?
鄭晟羽合上相冊,仰躺在牀上,錯過晚餐,失眠整晚。
第二天,他頂着兩個黑眼圈去鋼琴班,決定婉拒姑娘的邀請。他雖然想要朋友,卻不能拿感情當誘餌。但鋼琴班卻告訴他姑娘今早辭職了,連薪水都沒結,也沒說爲什麼。
身邊人發生這樣突兀的轉折很像孟瑾的小動作,鄭晟羽很多朋友都是這樣消失和斷交的,但劉漢思的前車之鑑又讓他不敢胡亂揣測,猶豫再三,他決定去公司問清楚。
被調到人事部之後,他就再沒上過副總辦公室所在二十二層,離開時候毫不留念的走廊再走時卻透着親切。秘書電話通知,孟瑾“進來”兩個字穿透話筒,傳到鄭晟羽的耳朵裡,讓他心頭微微一震。
兩個月不見,孟瑾氣色差很多,但看向鄭晟羽的眼神依舊透着暖意。
鄭晟羽莫名地就放下心來,單刀直入地問姑娘的事。
孟瑾收起笑容,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不是你嗎?”鄭晟羽愧疚了。
“是我。”孟瑾道,“你心疼?”
鄭晟羽手放在口袋裡,電影票捏在手裡,氣得發抖:“你不能老是這樣。”
“破壞了你們看電影的計劃,讓你傷心了嗎?”孟瑾咬牙切齒,“看完電影還有什麼計劃?去你最喜歡的ko45狂歡?還是乾脆去賓館開房。”
“你別太過分!”
“究竟誰過分?”孟瑾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扯進懷裡,滿腔的怒火在懷中充實的前提下慢慢消散,輕輕嘆息,“你爲什麼總是爲了外人破壞我們之間的感情?你想要從他們身上得到什麼都可以向我要。我有的只管拿去,沒有的我可以再想辦法。”
孟瑾服軟,鄭晟羽也跟着軟了,小聲說:“我沒有想跟她去看電影。”
“那你要跟我看電影嗎?”孟瑾本是想調戲他,誰知道鄭晟羽竟然點了點頭。
孟瑾驚喜地拉開他,看着他的眼睛:“真的?”
鄭晟羽拿出電影票:“這部電影我很想看。”
孟瑾:“……”
“但是,你先告訴我姑娘怎麼樣了。”
孟瑾暗恨,卻還是老老實實地交代,再三保證姑娘很好,沒動一根汗毛,介紹了新的好工作,也對她的離職給予一定補償,絕對不是武力脅迫。
他們後來還是看了這部電影,電影票是孟瑾另買。
兩人關係慢慢改善。孟瑾提了很多次同居,都被鄭晟羽拒絕了。鄭晟羽覺得接受孟瑾還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第一步就是改變兩人相處的模式。他不想再成爲孟瑾的附庸,想要有自己的生活圈。爲此,他與孟瑾促膝長談。孟瑾極不願意,兩人爲此又進行了長達三個月的冷戰,最後以孟瑾妥協而終結。但明面上的妥協不等於背地裡不搞小動作。孟瑾同意給他私人空間,卻對他的交友把關很嚴。
單身,不行。容貌中以上,不行。異性,不行。同性戀,不行。幽默,不行。聰明,不行……
一圈繞下來,鄭晟羽和公司的清潔工大爺關係很不錯。
鄭晟羽又發了一次飈,孟瑾條件又放寬少許。兩人像是青澀的小夫妻,不着痕跡地試探着彼此底線。
除此之外,橫亙在兩人之間最大的問題是鄭晟羽始終不肯最後點頭。眼見着兩人的關係被鄭晟羽單方面定位在朋友上,孟瑾急了,動員親友,奉承岳父,各類手段層出不窮。鄭晟羽依舊穩如泰山。
到後來,孟瑾也不急了。反正鄭晟羽在他的手掌心,這輩子都不可能靠近第二個人,自己耐心等一等,一輩子也就這麼攜手過去了。
可惜世事總是出人意料。
當他們還以爲自己擁有很多時間的時候,末世爆發了。
孟瑾的父母和鄭父在國外失聯,奶奶毫無預警地過世。孟家瞬間塌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被孟瑾死死地撐住,冷靜地調集人手收購物資。隨着末世一步步惡化,秩序開始紊亂,燒殺搶掠事件比比皆是,起初還有警車巡邏,到後來,滿大街的大哥小弟。孟瑾趁機建立起一方勢力,與仲世煌等其他勢力分庭抗禮。鄭父和鄭晟羽睡了一覺,睡出異能,跟着孟瑾住在大宅子裡幫孟瑾。
然後秩序崩壞最終影響到了孟家大宅。孟家大宅大多是異能者,唯有孟瑾這個最高領袖不是,浮動的人心激發野心,對權力的渴求壓倒昔日的情分,孟瑾的得力助手孫灝領着七成異能者聯合造反,三成異能者選擇死守,卻一敗塗地。鄭晟羽帶着孟瑾逃跑。
以前躲在孟家,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也像電視屏幕裡的畫面,遙遙相隔,如今身臨其境,卻是另一番感受。孟瑾逃出來的時候受了傷,連着兩天高燒,鄭晟羽帶他去醫院卻被告知醫院已經被控制,錢一文不值,只能用物資換藥。鄭晟羽只好用土辦法幫孟瑾降溫。好在龍城是末世爆發最厲害的幾個城市之一,人口驟減,多了很多空房子,他們不至於無處棲身。
半夜,鄭晟羽幫孟瑾擦身,孟瑾突然清醒過來,默默地盯着他。鄭晟羽擦到胸口才發現,黑暗中的臉色有些發燙:“你醒了,餓不餓?我幫你泡碗麪?”面還是他在被掃蕩無數次的超市裡撿的。
孟瑾搖頭坐起來,“我的匕首呢?”
鄭晟羽拿出來給他。
孟瑾摸着匕首,低聲道:“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鄭晟羽沒發現他聲音的異常,以爲他打算讓自己支撐起兩人的未來,血有點熱,脫口道:“去虎城。那裡比這裡好。”
“目前虎城勢力最大的是許長生。他這個人有點蠢,但手下還不錯,你要是去了,就報我的名字,我和他以前有生意往來,關係還過得去,看在我的面子,他應該會對你照拂一二。”
鄭晟羽聽出不對勁:“我去?那你呢?”
孟瑾拔刀出鞘,“我不是異能者,又生了病,你帶着我,等於帶着個拖油瓶。”
鄭晟羽見他握着刀,像是要往自己身上捅的架勢,嚇傻了,想也不想地抓住刀刃,“你瘋了?”
“你才瘋了!”孟瑾鬆開刀,掰開他的手,看沒有出血才鬆口氣,“誰讓你握刀子的?!”
鄭晟羽吼道:“那麼多人犧牲自己就是爲了救你,你竟然想死?你怎麼對得起他們?”
“……我死了不好嗎?”孟瑾悶悶地說,“再沒人喊你老婆,抱着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鄭晟羽沒說話。
孟瑾心一點點地冷下去。原本是試探,現在卻覺得自己的確是累贅,死了纔好。他抱住他:“對不起。”
“叫,叫老公不可以嗎?”鄭晟羽結結巴巴地說。
孟瑾愣住。
鄭晟羽道:“我也是男人,爲什麼要做老婆?爲什麼不可以做老公?”
孟瑾霍然擡頭:“你糾結這個?”
月光照着鄭晟羽的耳朵,紅辣椒一樣,“我不是女人!我是男人。”
“老公。”孟瑾柔聲道。
鄭晟羽驚訝地擡頭。
“老公,老公,老公……”早知道他糾結的是這個,自己早八百年就喊了!口頭的稱呼算什麼!實質利益才最重要!自己這些年到底在折騰啥!枉他讀了這麼多年的管理,竟然連對症下藥都不懂。孟瑾鬱悶地吐血。
“好了好了。”鄭晟羽勾着嘴角,輕輕地說,“可以了。”
孟瑾摟住他,親親他的鬢髮:“不可以,老公,我還沒有喊夠。老公老公老公……”看着懷裡的鄭晟羽笑得滿足,孟瑾在心裡嘆氣。老婆這麼傻氣,被自己欺壓了這麼多年都不懂得反抗得正確姿勢,他怎麼捨得把他一個人留在這亂糟糟的末世。
“明天我們去找仲世煌。”
“不是去虎城嗎?”
“找上仲世煌一起去。”
“嗯。”
“老公。”
“嗯。”
“我愛你。”
“……”
“老公,你怎麼不叫我?”
“老,老婆?”
“哎!”某無節操人士歡快地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