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淨化之鼎(中)
溫故目光淡然地從吊燈上掃過,“晚上吃菜泡飯好嗎?”
仲世煌一時跟不上他的思緒:“什麼?”
溫故道:“菜泡飯。把飯和菜攪合在一起,放點水。”
仲世煌盯着他的眼睛,想從平靜的雙眸中找到一絲半絲的波瀾:“……好。”
溫故點點頭,走了兩步又回頭,看着詭異飛起的吊燈:“把燈弄回去,客廳收拾乾淨。”
晚飯吃得很安靜。
菜泡飯的味道很怪,溫故一邊皺着眉頭,一邊看仲世煌的反應。
仲世煌明顯心不在焉,別說味道怪異的菜泡飯,就算碗裡是石頭金塊,大概也面不改色地吃下去了。
溫故道:“我第一次做。”
仲世煌擡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勺子湊近嘴裡,慢慢地送進雙脣之間。
“……”溫故三兩口將剩下的飯菜塞進嘴巴,站起來,“你洗碗。”
仲世煌看着他倉皇走遠的背影,收斂笑容,額頭陰雲密佈。他意識到自己的情況很不對勁。自從爺爺去世,他的心情就完全沉浸在極度悲痛與憤怒之中,無處宣泄。趙樹青像是最後的陽光,照耀他的生命。只有確認他陪伴在自己身邊的時候,他的情緒纔能有片刻舒緩。可是趙樹青若即若離的迴避態度令這種舒緩變成毒品,時而興奮,時而空虛,時而平靜,時而激動。
他猛然將勺子甩出去,瓷片碎裂的聲音稍稍平息他胸口的莫名怒火。
“勺子的碎片容易割傷。”突兀的聲音出現在廚房門口。
仲世煌霍然站起來,警惕地看着突然出現的溫故。
溫故捋了捋白色的鬍子:“你爺爺的事,我很抱歉。”
仲世煌瞪着他,冷笑道:“是嗎?我以爲你會跟我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今日的死亡是爲了明日的重生,讓我節哀順變。”
“……若你能好過一點的話,的確如此。”
“我爺爺死了,我沒有了爺爺。這就是我現在的感受!”仲世煌低吼。
溫故沉默。
“你來做什麼?”
“實現我們的約定。”
仲世煌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立時炸毛:“你老實告訴我,爺爺過世是不是你安排的?爲了讓我早日兌現諾言,所以安排了這場謀殺!”
溫故道:“三年與三十年對我來說,並無太大區別。”
仲世煌顫聲道:“那爲什麼不讓他再活三十年?”
溫故道:“此事不由我。”
“那由誰?誰在主宰人類的命運?誰又給它這樣的權力?!”他掀翻桌子,一拳捶在竈臺上。
“你答應過我。”溫故幽幽道。
“我要反悔!”
“爲何?”
仲世煌本想說,我之前的答應不過是權宜之計,不過爲了敷衍你,可溫故關切的眼神觸動他的心房,莫名的熟悉感讓他無法惡言相向,話到嘴邊竟很誠實,“我有不想離開的理由。”
溫故道:“什麼理由?”
“關你什麼事?”
“你不說,我如何幫你?”
仲世煌怔住,嗤笑道:“你幫我?你怎麼幫我?我想結婚生子,你也幫我嗎?”
溫故鎮定地問:“誰?”
“你問這個做什麼?”仲世煌如刺蝟般全副武裝,“你想做什麼?”
溫故道:“修真者可以有道侶。”
“什麼意思?”
“你們可以一起修仙。”溫故柔聲道:“修仙之後,你們便可超脫生死,天長地久。”
仲世煌呆了半晌,胸口的戾氣緩緩消散,驚喜道:“要修多久?”
“看你的資質。”
“是我們的資質。”仲世煌不悅地反駁。
溫故道:“我對他有信心。”
仲世煌眯起眼睛道:“你知道他是誰?”
溫故不自在地避開他的注視:“我是神仙。”
仲世煌道:“要怎麼修煉?”
溫故見他答應,暗暗鬆了口氣,“我成仙之前,乃是元陽正宗門下,師從元陽正宗開山祖師雲陽道人……”
“等等。”仲世煌打斷他,“我把樹青叫來,我們一起學。”不等答應,他就興沖沖地跑去客房敲門。
溫故:“……”
溫故打開房門,就被仲世煌抓住胳膊:“樹青,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再也沒人能把我們分開。”
溫故故作驚訝道:“爲……怎麼突然說這個?”
“你以前不是說想要長生不老嗎?現在有一個機會。”仲世煌輕笑了一聲,舔舔嘴脣,“我說得太急了。你不是想知道我和那個神仙的事情嗎?其實,他就是一個神仙,找了我很多次,想要度我成仙,我答應他了,但要等爺爺……他剛剛又來找我,答應讓你和我一起修煉。你,願意嗎?”他忐忑地看着他。
溫故眨了眨眼睛道:“你說真的嗎?”
“真的,修仙之後就能長生不老。你不相信我?”
“不是,我有點意外。”
仲世煌見他沒有反對,拉着他往廚房跑:“我帶你去……人呢?他剛剛還在這裡。”
溫故撓撓脖子:“會不會有事先走了?”
仲世煌皺眉道:“那也該打個招呼。”
溫故道:“你不是說他來找你很多次嗎?應該還會再來。”
仲世煌道:“你相信我?”
“當然。”
仲世煌伸手抱住他:“我們會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溫故輕輕地拍着他的後背,悄悄地鬆了口氣。
入夜。
仲世煌從睡夢中驚醒。仲敦善過世之後,他的睡眠質量就恢復以爲趙樹青被自己親手射殺的那陣子,睡十幾分鍾醒幾個小時。
他深吸了口氣,慢慢地坐起來,摸杯子喝水。一個黑影坐在窗邊,一動不動,要不是他很清楚自己房間的物品擺放,幾乎以爲那裡放着一尊雕像。
“誰?”
燈亮起,溫故衝他笑了笑:“抱歉,打攪了。”
仲世煌放下杯子:“你一定要這麼神出鬼沒嗎?”
溫故道:“我是神。”
“我知道得很清楚,你不用每次出現都強調一下。”他頓了頓,“爲什麼不告而別?”
溫故道:“我只收你一人爲徒,本門心法自然只傳授於你。”
仲世煌變色:“你不是答應教樹青修仙?”
溫故道:“你可另收一名弟子,與我無關。他能否學成,全仰賴你。”
仲世煌恍然道:“你想借此逼迫我用心學習?”
溫故攤手道:“你若作如此想,我亦無法。”
仲世煌冷哼道:“說不定樹青的天賦比我更高。”
溫故笑道:“再好不過,希望他能融會貫通,自學成才,以免你誤人子弟。”
“……你還教不教?”
溫故道:“教之前,先科普一下常識。”
“科普?”仲世煌挑眉,“我以爲你只會說,溫故而知新,可以爲師矣。”
溫故佯作沒聽到他的調侃,繼續道:“修真之道千千萬,殊途亦可同歸。我元陽正宗修的是劍,與體內靈根關係不大。不過你是金系靈根,劍屬此類,修煉起來事半功倍。”
“樹青是治療系,算什麼靈根?”
“……你是他師父,這要問你。”
“論輩分,你不是他的師祖?”
溫故噎住,乾咳道:“休要岔開話題。”
仲世煌舉一反三,聯想到異能者與末世,脫口道:“我是金系靈根,所以能操縱金屬,那其他異能者的異能是否也來自於他們體內的靈根?”
溫故讚賞地看了他一眼:“不錯。”
“那喪屍呢?”
溫故將異能者、非異能者、喪屍以及死者的各種區別詳細解釋了一通,還追加一句:“若靈根在異能者腦中凝聚魔元金丹,便會成爲喪屍。”
仲世煌道:“難道沒有解救的辦法?”
“一勞永逸的辦法尚未想到,暫時只能依靠治療系異能者用異能壓制他們體內的魔氣。”溫故看他神色鬱郁,安慰道,“我們正在想辦法,相信在不久的將來,一定能讓凡間恢復昔日榮光。”
“典型的假大空承諾,缺少說服力,很難讓人相信。”仲世煌伸了個懶腰,掀被站起,“看來,爲了世界的和平與繁榮,我必須早日加入你們才行。”
“……歡迎之至。”
不得不說,仲世煌的領悟力比起溫故當年,猶有過之而無不及。溫故不過教了他半個晚上,他半隻腳就踏入修真大門。
溫故暗暗佩服。看來天道執着地追着他成仙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仲世煌第一次修煉,快則兩三個時辰,慢則兩三日纔會醒。溫故便重拾舊業,擔當起保鏢之職,足不出戶,寸步不離。
耿頌平和孟瑾先後來探望過兩次,聽說仲世煌與他長談之後,終於大睡一場,都放下心來。
到第三日,耿頌平與孟瑾又來,神色凝重,一定要見仲世煌。
孟瑾道:“這件事關係重大,就算他睡昏過去,也要電醒他。”
溫故道:“他好不容易纔睡得這麼香……”
耿頌平道:“能睡這麼香,就說明心裡那道坎已經過去了,不用再這麼擔心。先把他叫起來,這件事真的很重要。”
溫故拗不過他們,之後去叫人。
臥室裡,仲世煌面色紅潤,盤膝而坐,魔氣安分地依附在靈根之中,丹田真氣若有似無,顯是溫故給他的洗髓丹起了作用。
“小仲先生?”耿頌平焦急地喊了一聲。
溫故想了想,手貼着仲世煌的後背,緩緩地渡了一道仙氣過去,加速真氣運行。
真氣遇到仙氣,立刻攀附其上,兩道氣合二爲一,如魚得水,在奇經八脈中暢通無阻。
仲世煌悠悠醒來,只覺周身毛孔張開,鬱氣一掃而空,說不出的通體舒暢。
“孟瑾和耿頌平說很有重要的事情找你,正在客廳。”溫故提醒他。
仲世煌轉過頭,衝他微微一笑。
溫故看他笑容古怪,正疑惑,人便被撲倒在牀上,仲世煌嘴脣狠狠地印上來,啃了個夠,才懶洋洋地坐起來:“真舒服。”
溫故面無表情地坐起來,理了理衣服:“你最好洗個澡。”
仲世煌道:“我睡了幾天?”
“三天。”
仲世煌湊過去,引得溫故向後倒,才笑道:“沒想到也有你嫌棄我沒洗澡的一天。”
溫故擡手在他脖子上抹了一把,一手黑。
仲世煌這次真的臉紅了,飛快地衝進浴室。
“篤篤篤。”耿頌平敲門。
溫故打開門。
“小仲先生呢?”
溫故指了指浴室門,正好門內傳出水聲。
耿頌平笑道:“幸好不是打斷了什麼。”
孟瑾從他身後冒出來,看着他溫故頸項上多出來的黑乎乎印記,別有深意道:“也許是錯過了打斷的正確時機。”
仲世煌洗完澡出來,孟瑾和耿頌平都愣了下。
孟瑾笑道:“看來你這兩天睡眠質量不錯。”
耿頌平道:“我想我也該請兩天假,好好睡一覺。”
溫故也注意到仲世煌精神煥發,神采奕奕,好似渾身發光。他知道這是洗髓丹和修煉的功效,倒不以爲奇。
仲世煌捏捏溫故的手,“你們不是說有很重要的事?”
孟瑾正色道:“政府特派員正在市政府,他說有辦法遏制變異喪屍。”
末世前,孟家就與政府部分高官往來密切,末世後,雙方更是合作緊密,可以說,世青基地能夠發展到今天,政府的物資及武器供應功不可沒。
投桃報李,孟瑾和仲世煌也一早決定,一旦局勢穩定,便將基地交還政府。
所以,他們對特派員的到來是舉雙手歡迎。
這位特派員與他們常來常往,早已熟識,稍寒暄幾句,便進入正題。“異能應對局已經確認異能者和喪屍都是受一種不知名化學物質的感染,這種化學物質通過空氣傳播,暫時還沒有預防的辦法,只能通過後期的淨化來逐漸消除它帶給人體的影響。”
仲世煌暗道:這話倒是與溫故所言不謀而合。只是一個是化學物質,一個是魔氣。
特派員鄭重地拿出一個箱子,從裡面捧出一個鼎:“這是,異能應對局製造出來的……淨化器。”他大概也覺得這個淨化器的造型十分可笑,有些說不過去,嘴角抽了抽,才繼續道,“放在基地中心位置,吸收日月……主要依靠太陽能工作。”“吸收日月精華”之類的原話他實在是轉述不出口啊。
耿頌平好奇地拿起來,左看看右看看,裡看看外看看,疑惑道:“這是什麼原理啊?”怎麼看,也只是一個很普通的鼎吧?
特派員撓着臉:“主要,這個主要是看……材質!”
“是嗎?”鄭晟羽也湊過來看。
特派員心驚膽戰地看着鼎在他們手裡轉來轉去,忍不住道:“小心點。”
仲世煌看溫故,詢問他的意見。
溫故輕輕地點了點頭。他雖然第一次見到這個鼎,但鼎內仙氣流轉不假,想來與那乾坤蕩穢鼎有異曲同工之妙。
仲世煌將鼎接過來:“謝謝。我們一定認真使用。”既然造成末世的是魔氣,那麼用鼎來淨化也說得過去。溫故不是說神仙正在想辦法嗎?說不定,這就是神仙的手筆。畢竟,怎麼看它也不像是科技產品。
特派員叮囑道:“記得,多曬曬太陽和月亮。”
耿頌平好奇道:“下雨天要搭個棚子把它罩起來嗎?”
溫故暗道:不用。
特派員道:“要,一定要。”
溫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