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車直入老舊的居民區,仲世煌眼睛左右張望:“我看左邊你看右邊,找12號樓。”
“十二……”溫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外。
仲世煌慢慢地開車過去,須臾,很快退後三米,停住,瞪着溫故。
溫故問:“怎麼了?”
仲世煌指指右邊的車窗,藍底白字的12號樓牌大咧咧地貼在樓側。
溫故對阿拉伯數字不甚敏感,這時才反應過來:“哦對,這是十二。”
仲世煌沒好氣地解開安全帶下車。
溫故拎着食盒跟在他後面。
兩人從龍城直接過來,穿的仍是昨天那身衣服,西裝革履,俊逸非凡,一起出現小區,十分引人注目。才走出兩三米,就有七八雙眼睛看過來。不過他們一個習以爲常,一個渾不在意,大搖大擺地從好奇的目光中穿過,來到十二樓門前。
一個穿着淺灰夾克的瘦小男子從樓道里躥出來,笑嘻嘻地湊到仲世煌跟前:“仲先生?”
仲世煌道:“人呢?”
瘦小男子笑得很憨厚:“還沒找到。”
仲世煌冷眼一掃。
男子不笑了,苦哈哈地搓着手:“火車站汽車站守着人,跑不遠的。”
仲世煌道:“他養父母在家?”
男子支支吾吾道:“在是在……”
仲世煌越過他,大步流星地上樓到201號門前。防盜門鏽跡斑斑,他按了按門鈴,沒響聲。
“我幫您敲?”男子見他不反對,伸手拍門。
門悄悄拉開一條縫,一個滿面滄桑的婦女戴着老花鏡站在門內,警戒地看着他們:“你們找誰?”
男子道:“老王在嗎?我們是老單位的同事,聽說老王生病了,過來慰問慰問。”
婦人看了看他們的手,只有溫故拎着東西,將信將疑,猶豫了下,還是把門開了。
溫故早從婦人望他手中食盒的目光中領悟了深層的意思,很識趣地將食盒遞上去:“小小意思,不成敬意。願老王早日康復!”
婦人道了聲謝,收下了。
仲世煌:“……”
趁婦人轉身入內,他抓住溫故的手,“我讓你拿着,沒讓你送人。”
溫故道:“拿太久,手痠。”
手痠不會吃嗎?!
仲世煌氣得牙疼:“那也不準拿我的東西做人情。”
溫故道:“兩手空空探望病人,不大好。”
仲世煌暗道:他纔不是來探望病人的!
婦人帶着他們到臥室門口站了站,一個五六十歲的男人在牀上睡覺,仲世煌眼神幽幽,不知在想什麼。瘦小男子輕聲問了幾句病情,婦人皺着眉頭回答了,幾個人這才轉回客廳。
男子說:“危險,太危險了,沒想到老王會小中風,好在嫂子發現得及時!”
兩人說了會兒話,男子問:“你家孩子上學去了?”
婦人面色僵了僵,含含糊糊地點頭。
男子說:“我有個朋友的孩子和你孩子好像是一個學校的,叫,叫明康中學是吧?”
婦人道:“這個時間,我要帶老王去醫院複診了。”說着,就起身送客。
男子尷尬地看向仲世煌。
仲世煌伸手套皮夾掏了個空,向溫故伸手。
溫故莫名其妙地看着那隻橫在面前的手掌,疑惑地伸手覆上去,輕輕握了握。
……
仲世煌反手打在他的手背上:“錢包。”
溫故這纔想起昨天看完他的錢包,順手放進乾坤袋裡了,連忙裝作掏褲袋的樣子,把錢包給他。
瘦小男子好奇地看着他入手前抽手後一樣乾癟的褲袋,疑惑那麼大個錢包怎麼不佔地方,看來一分價錢一分貨,好西裝的剪裁還真是有講究!
仲世煌從錢包裡抽出一沓,也沒數,直接放在桌上:“好好養病。”
婦人吃了一驚,待要推拒,仲世煌已經站起身,頭也不回,大踏步地出了門。溫故急忙跟在他後面,留下男子在那裡與婦人兩個拿着錢推來搡去。
仲世煌下樓,並沒有回車,而是在一家小賣店的門口買了一瓶可樂,一包薯片,拉過小賣店門口的竹椅子坐着看來往車輛。
溫故看了圈周圍,確定沒有可疑人物,才站在他邊上道:“你餓了?”
仲世煌道:“是啊,你幫我把點心拿回來?”
溫故沒想到他這麼斤斤計較,一臉驚訝。
仲世煌擡頭看他,發現對着他的鼻孔,不滿道:“你坐下。”
溫故沒找到第二把椅子,乾脆半蹲着。
仲世煌喝了口可樂,醞釀了點兒情緒道:“我去牢裡見過那個司機,威逼利誘都試過,一個字都沒套着。”
溫故道:“他挺有義氣。”
仲世煌瞪他,眼神帶刀。
溫故頓時矮了一頭,自覺地補充:“可惜沒用在正途。”
仲世煌自顧自地接下去:“我那天憋了一肚子氣,結果回家遇到個神仙。”
溫故心臟撲通撲通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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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世煌奇怪地看他:“你不好奇嗎?”
溫故道:“你怎麼知道他是神仙?”
“他這麼一指,”仲世煌擡起手指,指着前面的那個垃圾桶,“就把我媽生前最喜歡的花瓶打破了。”
“……那他,挺不小心的。”
仲世煌道:“我那時候想,這傢伙一定是個有法力的神經病。”
忍住,忍住,溫故你行的!
溫故握着拳。
仲世煌看他嘴角抽搐,“你不信?”
溫故擠出一點笑容:“哪有這麼容易就……遇到神仙的。會不會是你看錯了?”
仲世煌道:“我求他救我爸媽。”
“他怎麼說?”
“他講了一堆屁話。”
“……”
“還說他們會重新投胎。”
溫故忙道:“既然是神仙講的,那多半是真的。仲先生仲夫人福星高照,來世一定也會投個好人家。”
仲世煌喃喃道:“要是沒那麼幸運呢?要是像這對夫婦一樣呢?我父親以前出過一次車禍,在牀上休養了好幾個月,我媽也是這麼伺候他。不過條件好多了。”
溫故輕聲道:“因爲這樣,你纔給他們錢?”
仲世煌抹了把臉站起來:“沒什麼。本來這件事和他們就沒關係,他們只是領養了那個司機的孩子。”
溫故覺得這個人簡直矛盾得不能再矛盾了,“那你跑來做什麼?”
仲世煌不好意思說自己一時頭腦發熱衝動了,一口氣喝完可樂,打了個嗝道:“旅遊。”
那個瘦小男子一直在邊上觀察,看他有離開的意思,立馬走過來道:“錢他們收下了。仲先生,您這麼心善,一定有好報。放心,一有那孩子的消息,我立馬聯繫你。”
仲世煌道:“我明天早上走。這裡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嗎?”
瘦小男子笑眯眯地說:“z鎮最出名的是竹子,您可以去山上走走,呼吸呼吸新鮮空氣。這個季節,山上到處是筍,又嫩又脆,好吃得不得了。”
仲世煌看看陰沉沉的天色,就沒什麼興趣:“我回去了,有事打我電話。”
“您慢走。”男子陪着笑,送他和溫故上車。
仲世煌昨晚沒睡好,心情又低落,回到酒店頭暈得厲害,一頭栽在牀上就不動了,到晚上七點多才醒過來。
房間全黑,一點動靜都沒有。
他打開牀頭燈,一個食盒靜靜地擺在牀頭櫃上,與溫故送給婦人的那個一模一樣。他打開食盒,六塊點心整整齊齊地擺在裡面,拿起一塊嚐了嚐,有點涼。
“肚子餓了?”溫故出現在門口。
仲世煌一驚,嘴裡的點心猛地嗆出來,指着他說不出話。
溫故給他倒了杯水。
仲世煌喝水順氣,半晌道:“你沒出去?”
溫故道:“去哪裡?”
“沒出去怎麼不開燈?”
溫故道:“你不是在睡覺?”
仲世煌道:“你在幹嘛?”
溫故遲疑了下道:“睡覺。”
這當然是撒謊。事實上,他在研究青圭上面的字。那句“暗戀仲世煌而不得,以身殉,使其愧疚哀愍,舍富貴榮華而求道”反覆在腦海裡迴盪,與現實南轅北轍。他本想接近仲世煌之後以理服人,以情動人,但瞭解仲世煌越深,越覺得說服他的可能性太小。他執着於親情,貪戀於塵世,對求仙問道長生不老毫無興趣,根本無從下手。
“你……”
“什麼?”仲世煌擡頭看他。
要不要成仙?要不要成仙?要不要成仙?
五個字在溫故嘴邊撲騰,幾乎要撞出來了,最後一刻仍被理智強行剋制回去。“你要不要吃晚餐?”
“嗯,也好。”仲世煌抹掉嘴角的點心渣,起身穿衣服,路過溫故時,發現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很複雜,不由道,“什麼事?”
難道真的要順從青圭所言,才能度他成仙?
溫故苦笑着搖頭:“沒什麼。”
“你有事。”仲世煌不悅地向前一步,將他抵在門框上。
溫故擡起頭,眼神猶豫。
“說。”仲世煌霸氣側漏。
溫故緩緩道:“他們說房間的押金夠。那盒點心,我掛了房賬。”他不是故意忘記帶錢的。
仲世煌:“……”
溫故:“……”
仲世煌:“……”
溫故:“……”
仲世煌:“……”
溫故:“……”
對視無語三個回合,仲世煌甩頭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