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小寶當衆放言要效仿空見神僧以身而受“七傷拳”,雖然各大派高手見他擒釋圓音,舉重若輕,但豈會信他能和空見大師相提並論,心下均感不忿,頓覺這來歷不明的小子太過狂妄,明教衆人更是憂心仲仲。
小寶話音方落,猛聽得一聲暴喝:“小子狂妄,吃我一拳!”這人聲止拳到,出手既快且狠,拳風呼嘯,對準了小寶背心“靈臺穴”直擊而至。
砰地一聲,這一拳結結實實打在小寶背上,然則小寶卻似全無知覺,轉過身來,見出手偷襲的是個大頭瘦身的老者,此人正是崆峒五老中排行第四的常敬之。他一拳命中對方要穴,見小寶渾若不覺,大感詫異,衝口而出:“你……你已練成‘金剛不壞體’神功,那麼是少林派的了?”
小寶搖頭微笑道:“在下可不是少林派的……”
常敬之只道凡是護體神功,全仗一口真氣凝聚,一旦開口說話,真氣立散,不等小寶住口,又是一拳打去,這一次正中小寶胸口。
小寶連中他兩拳,身子紋絲不動,笑道:“這算是第二拳麼?你不妨再打一拳試試?”
常敬之性格魯直,聞言又是兩記重拳連環擊出,砰砰兩聲,拳出如風,小寶笑意不減,竟似不關痛癢,對方四招開碑裂石的重手,在他便如清風拂體,柔絲撫身。
在場衆人只有宗維俠心知肚明小寶的厲害,但旁人既不相信小寶單憑護體真氣便能將他震退,先前見他又退又躍,不知在鬧什麼玄虛,宗維俠顧及面子,不願明言,常敬之這纔會忍不住怒氣,貿然出手。然而此刻小寶若無其事連受四拳,觀者無不大驚,宗維俠也不好再眼睜睜看着師弟當衆丟醜,連忙縱身過去,攔住常敬之,否則給他再打三拳,崆峒派如何還有臉面繼續糾纏下去,唯有認輸。
宗維俠回頭叫道:“大哥!”只見崆峒派中走出一名相貌清矍,鬚髮銀白的老者,正是崆峒五老之首的關能。
此番崆峒派遠征光明頂,除了第五老留守山門,可謂精英盡出。“神機子”鮮于通是前代掌門的女婿,爲人足智多謀,詭計多端,工於心計,深得派中元老的歡心,這纔在老丈人死後,登上一派掌門的寶座,論武功卻不是崆峒派的第一高手。
關能年逾古稀,輩分最高,是崆峒派前代掌門的師兄,“七傷拳”的造詣遠在宗維俠等人之上。常敬之四拳打過,宗維俠心知絕無可能當衆賴皮,重新再打七拳,只能將希望寄託在大師兄關能的身上,盼他能三拳擊倒龍小寶,爲崆峒派挽回顏面。
小寶望向關能,見這老頭兒神氣內斂,目中精光隱現,便知此老武功非同凡響,心中卻是毫無怯意,說道:“但請前輩賜教。”說罷瞥了一眼緊隨關能而出的鮮于通。
宗維俠道:“大哥,餘下三拳,你來打吧。”
關能上下打量了小寶幾眼,說道:“小兄弟功力深湛,不知是哪一位前輩高人的門下?還請坦言相告,免得枉生誤會。”
小寶搖頭道:“在下適才已經說過,既非明教中人,也不是哪一門派的弟子,只盼你們雙方罷鬥,握手言和。”
關能見他神情不似作僞,微嘆一口氣,說道:“既如此,休怪老夫不恭了。”
小寶拱手道:“前輩請!”
關能踏步上前,凝神運勁,呼的一拳擊出,正中小寶胸口“膻中穴”,他這一拳打在小寶身上卻是全無半點聲息,然則宗維俠等人卻知大師兄的“七傷拳”實已練到了極高的境界。
但見小寶面不改色,巍然不動,淡淡說道:“人身五行,心屬火、肺屬金、腎屬水、脾屬土、肝屬木,再加陰陽二氣……”他說到這裡,關能的第二拳又已擊出,小寶仍是無知無覺,繼續說道:“……一練七傷,七者皆傷。若無渾厚充沛的內力爲根基,這‘七傷拳’的拳功每深一層,自身內臟所受的損害便多一層,實則是先傷己,再傷敵……”便在此刻,關能傾盡全力一拳打在小寶的丹田氣門上。
與此同時,宗維俠和常敬之跟着關能同時挺拳猛擊,盡皆打在小寶後背的要穴上。他二人明知這般出手,行徑卑鄙至極,再無半分武林高手的顏面,只是旁觀大師兄親自出手,連擊兩拳,對方仍是毫髮未傷,心中一急,最後一拳便同時出手,只想合三人之力,將這古怪之極的少年擊倒。
他二人本想着聚集三大高手的“七傷拳”之力,定可一舉將對方立斃拳下,縱然旁人事後有何閒言閒語,但總是爲五大派除去了一個礙手礙腳的傢伙,立下一場功勞。哪知他二人拳力到時,便如打在空虛之處,兩股凌厲非凡的拳勁瞬間均被化解得無影無蹤。再看關能,只見他臉上陣紅陣白,拳頭像是黏在了小寶的丹田處,不知有沒有受了內傷,耳中卻聽小寶話語不斷:“……關前輩練這拳法已有數十年之功,危害實已深入臟腑。在下略通醫理,倒可以爲前輩根除體內的隱患。”
偌大的廣場寂靜無聲,數百雙眼睛望着小寶若無其事,挺身而受崆峒派三大高手的連環重拳,猶自侃侃而談,語調都沒有半點顫抖,無不心下駭然。關能、宗維俠和常敬之面面相覷,臉如死灰,只覺對方體內似有一股極強的吸力,三人的拳頭想收也收不回來。陡然間,拳頭上各有一道柔和的熱流氣勁涌來,直入自己丹田,剎那間胸腹之間說不出的舒服,一呆之下,忽覺拳面上的粘力驟然消失,三人手臂一縮,退開幾步,臉上的驚恐之色頃刻間轉變爲驚喜之情,怔怔望着小寶,半晌說不出話來。
小寶微笑道:“三位前輩,現下覺得怎樣?”
關能三人神情一愕,隨即面露慚愧之色,一起躬身拱手,就聽關能恭恭敬敬說道:“多謝曾少俠以內力爲我兄弟三人療傷,少俠神功驚人固不必說,這番以德報怨的大仁大義,在下更是感激不盡!”
他此言一出,衆人無不大爲驚訝。原來三人最後一拳打出時,小寶已效仿書中的張無忌將渾厚無匹的真氣送入他們體內,時刻雖短,一瞬而過,但三人已然受用匪淺,因練“七傷拳”所受的暗傷於剎那間消於無形。
小寶道:“大仁大義四字,如何敢當?三位前輩此刻奇經八脈都受劇震,最好立刻調息運氣,那麼練‘七傷拳’時所積的毒害,當可在兩三年內逐步除去。”
關能三人均是高手耆宿,自然知道自身的毛病,當即退回本陣,坐下盤膝運氣,雖然明知此舉不雅,有失觀瞻,但事關生死安危,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鮮于通見崆峒三老一敗塗地,對方武功驚世駭俗,簡直是神乎其技,便也轉身欲退。小寶忽道:“鮮于掌門且慢,在下方纔說過,若能勝得一場,便和鮮于掌門討教幾招,還請不吝賜教。”他話說得頗爲客氣,但旁人目睹他如此神功,均知鮮于通萬萬不是對手。
唐文亮斷肢接續後,便已有人將他擡回本派方隊,此刻聽小寶開口邀戰,高聲叫道:“掌門人,你不是他的對手,咱們認輸便是!”
原本一大門派當衆主動開口認輸,頗爲丟臉,但眼下唐文亮這般高呼,衆人卻覺理所當然。鮮于通搖了搖手中摺扇,笑道:“曾少俠神功蓋世,本人豈敢貽笑大方,就此甘拜下風。”說着又要退下。
小寶身形微晃,已攔在鮮于通面前,說道:“鮮于掌門計謀無雙,算無遺策,人品俊雅,謙沖有禮,實乃君子之風……”他忽然出口相贊,鮮于通聽來十分受用,面露微笑,正要再謙遜兩句,卻聽小寶跟着說道:“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請教,當年鮮于掌門在苗疆身中劇毒,幸得一女子所救。那女子的哥哥爲救閣下,殫精竭慮,傾盡全力,後來又和閣下義結金蘭,進而將親妹子許你爲妻,爲何鮮于掌門卻對胡家小姐始亂終棄,攀附高枝……”
他說到此處,那鮮于通全身一震,額頭冒汗,冷喝道:“哼!曾少俠是從哪裡聽來的這些流言蜚語,本座一生從未去過什麼苗疆,更沒和其它女子有什麼瓜葛。哈哈,江湖上總有小人喜歡散佈謠言,惡語中傷,曾少俠畢竟年輕,這些無稽之談,不聽也罷。”
小寶朗聲道:“咱們武林中人以信義爲立身之本,最恨忘恩負義,背信棄義之徒!鮮于掌門,當年你身中劇毒,已是九死一生,那位胡先生拼着三日三夜不睡,竭盡心力的給你治好了,待你情若兄弟,爲什麼你如此狠心,反而去害死了他的親妹子?”這幾句話全場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不少人望向鮮于通的目光已有了疑惑之色。
鮮于通神色連變,背上已盡是冷汗。當年他得胡青牛救治性命後,又和其妹胡青羊相戀。胡青羊以身相許,竟致懷孕,鮮于通卻貪圖崆峒派掌門之位,棄了胡青羊不理,和當時崆峒掌門的獨生愛女成親,結果致使胡青羊羞憤自盡,造成一屍兩命的慘事。
這件事鮮于通一直遮掩的風雨不透,不料事隔幾近二十年,突然被小寶當衆揭穿,如何不令他驚慌失措?當下心生毒念,絕不容小寶多活一時三刻,務須辣手除之而後快!鮮于通主意打定,瞬間恆定如常,說道:“既然曾少俠想要考較在下的武功,在下便領教少俠的高招。咱們點到爲止,還盼手下留情!”說着右掌持扇斜立,左掌便往小寶肩頭劈下,不讓小寶再有說話的機會。
小寶知他心意,隨手輕輕一格,說道:“崆峒派的武功自然是高明的,適才在下已經領教。倒是鮮于掌門背信棄義,忘恩負義的功夫,卻是人所不及,天下無敵!”
鮮于通不想讓他繼續再說,立即撲上貼身疾攻,使的是崆峒派鎮山絕技之一的七十二路“鷹蛇生死搏”!
數百年前,崆峒派開山鼻祖飛虹子傳下三大絕學——七十二路鷹蛇生死搏、六十四式迴風舞柳劍,還有便是仗之以威震天下的七傷拳!
雖然崆峒派自百年前一代奇人木靈子于飛雁峰坐化後,後繼弟子漸漸人才凋零,聲勢已大不如前,但崆峒派往昔盛名猶存,仍是中原名門大派之一。
只見鮮于通收攏摺扇,握在右手,露出鑄作蛇頭形狀的尖利扇柄,左手使得則是鷹爪功的路數。他右手蛇頭點打刺戳,左手擒拿勾扭,雙手招數截然不同,形似“老頑童”周伯通獨創的“雙手互搏”之奇功,然則實際威力,精微奧妙卻是雲泥之別。這套“鷹蛇生死搏”已傳數百年,蒼鷹夭矯之姿,毒蛇靈動之勢,迅捷狠辣,兼而有之。
可是力分則弱,這套功夫若是用來對付常人,自然可令對方左支右絀,首尾難顧,但鮮于通功力不純,小寶只接了他幾招,便知對方招數雖精,功力不足,比常敬之還要遜上一籌。他隨手化解,口中將當年的往事慢慢說了出來,每當鮮于通急欲開口狡辯時,便增強內力,以雄渾掌風逼住鮮于通胸口,根本不給他開口說話的機會,無意中倒和慕容氏的“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之法,不謀而合。
旁觀衆人素知鮮于通口若懸河,最擅雄辯,此刻見他在對方嚴詞斥責之下竟然無言以對,對小寶所言由不得不信。只有鮮于通自知小寶以絕頂神功壓迫自己的呼吸,當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他被小寶當衆罵的狗血淋頭,偏偏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又急又怒,臉色蒼白如紙,眼瞧着不用小寶信手反攻,親自出手,怕是再過片刻,鮮于通自己就要氣得暈死過去。
“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是就是,非就非,爲什麼你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當年‘蝶谷醫仙’胡青牛先生救了你的性命,是不是?他的親妹子是給你害死的,是不是?”
“咱們武林中人,講究有恩報恩,有怨抱怨。胡青牛是明教中人,你身受明教大恩,今日反而率領門人,前來攻擊明教,人家救你性命,你卻害死他的親人,如此禽獸不如的畜生,虧你也有臉面來做一派掌門!”
小寶越罵聲音越大,只覺心裡痛快之極,想起當年在“蝴蝶谷”中,胡青牛講述這件往事之時,淚流滿面,痛不欲生的神情,若是今日能在此親眼目睹,親耳聽到我爲他伸怨雪恨,當可一吐心中積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