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時節,山林間白雪皚皚,越往上行,空氣越是寒冷。龍小寶揹着黑布袋一口氣不停跑了一個多時辰,絲毫不覺疲累,只覺攀高疾奔,寒冽刺骨的冷風吸入口鼻,十分過癮。
這貨先有“白癡小和尚”無慾無求苦修十餘年《易筋經》所得的真氣作爲根基,後來又得了無崖子八十年的畢生功力,吸了三位武林高手的內力,真氣充沛之極,早已是寒暑不覺,諸邪不侵。他在密林之間展開“凌波微步”,如同游魚入海,任意穿梭,只管往山上疾奔,早已忘了山下還有大批追兵遠遠綴在後面,將逃跑變成了一場自得其樂的遊戲,全神貫注,忘乎所以。
“膽小鬼,只想着逃命,我給你羞也羞死了!”
小寶腳踏“凌波微步”,真氣運轉全身,每一步踏出都與內息相合,絲絲入扣,正感飄飄若仙,彷彿雙腳離地而起飛昇之際,忽聽背後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饒是他早就知道背的是誰,這當口也是驟然一驚,內息微滯,腳下一沉,右腿已沒入積雪,直過膝蓋,才發現原來此時山上的積雪已是極厚。
心念電轉,小寶故意大叫了一聲:“哎呦!”身子歪斜,側撲倒地,顯得頗爲笨拙,左手卻是悄然取下面具藏入懷中。?? 極品至尊寶61
背後那聲音再次響起:“男子漢大丈夫,嚇成這個樣子,狗才!鼠輩!小畜生!”
小寶又是大叫一聲,發足狂奔,一口氣衝出數裡,這才停下腳步,回身一望,故意長出了一口氣,拍着胸脯,喃喃道:“還好沒被他追上……”
他話音未落,背後聲音又罵道:“膽小鬼,小笨蛋,你到底想逃到哪裡去?”
小寶一個踉蹌,險些坐倒在地,雖然明知背上那人看不見,但他臉上的表情要多驚慌便有多驚慌,就連身上的五花肉也好似受了驚嚇,微微顫抖不止,四下茫然張望,忽然對着大樹恭恭敬敬的說道:“小僧見那些人要加害一個小小女童,是以不自量力,出手救人,現下慌不擇路,還望前輩現身指點。”說完煞有介事的躬身合十,唸了一句阿彌陀佛。
那聲音冷笑道:“你是少林派的弟子吧?又不是我的徒子徒孫,我怎能指點於你?”
小寶心道童姥前輩,這你就不知道了,論輩分小爺還真就是你的師侄,過些時候你將本派上乘武功傳授給我時,那也是合情合理,理所當然得很。心裡這般想,嘴上卻道:“是,是!小僧妄言,前輩恕罪。對方人多,小僧不是他們對手,我……我這可要逃走了!”說完提氣又向峰頂奔去。
那聲音道:“這山峰是條絕路,他們守在山下,你如何逃得出去?”
小寶一呆,停下腳步道:“這我還沒有想到。懇請前輩指點一條明路!”
那聲音嘿嘿冷笑,說道:“眼下只有兩條路,要麼你轉身下山,把那些妖魔小丑全都殺了;要麼你縱身一躍,跳下萬丈深谷,那便一了百了,涅槃解脫。”
小寶囁嚅道:“小僧無能,武功低微,怎能打得過他們?況且出家人慈悲爲懷,豈能隨意殺生!至於……至於這第二條路嘛……一來小僧若是跳下深谷,自己固然粉身碎骨,連小僧救出來的那個女童也要一起送了性命;二來這個……這個……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
那聲音道:“哼,你這小禿驢貪生怕死,還學人家見義勇爲,真是不知羞恥!我問你,你和縹緲峰有什麼淵源?何以不顧自己性命,冒險去救人?”
小寶心思轉的極快,微一斟酌,便道:“這事說來話長,與小僧心中一個大大的難題有關。”
“什麼說來話長,說來話短,我不許你諸多推諉,快快說來!”那聲音語氣甚是嚴峻,不容規避。
小寶心道這老傢伙果然霸道得很!臉上神情卻是至誠憨厚,說道:“前輩見諒,小僧確有苦衷,不能相告。”
那聲音道:“好,既然如此,你快放我下來。”
小寶故作驚訝:“什麼?”
“我在你身後的布袋中,你當我是誰?快放我下來,羅裡羅嗉的笨蛋!”
小寶手一鬆,故意將布袋丟在地面一塊突出的岩石上,只聽布袋中傳出一個蒼老的呼痛之聲,隨即破口大罵:“臭和尚,小賊禿,你想摔死姥姥嗎!”
小寶忍住笑,也是哎呦一聲,連忙打開布袋,說道:“小姑娘,原來是你,怎麼你的口音這般蒼老?”伸手將人扶起,正是那個只有**歲的小小女童。?? 極品至尊寶61
這女童自然就是傳說中的天山童姥,但見她形貌雖是稚齡女童,然則雙目如電,炯炯有神,自有一股凌人的威嚴。此時小寶一張圓臉上,盡是憨厚迷糊的表情,要多淳樸有多淳樸,一雙小眼睛裡全是迷惑不解,直直望着天山童姥,嘴巴張大,半晌說不出話來。
天山童姥看了他半天,說道:“見了長輩,也不行禮,這般沒規矩!”聲音蒼老,神情更是老氣橫秋。
小寶張了張嘴,沒說話,擡起左手搔了搔光頭。他這麼一擡手,不知何時戴到中指上的“逍遙神仙環”登時落入童姥眼中,只聽她一聲低呼,臉上變色,顫聲道:“這……這是什麼東西?給我瞧瞧。”
小寶立刻把左手藏在背後,就像一個得了心愛玩具的孩子害怕被人搶走似地,強笑道:“那也不是什麼好玩的物事,沒什麼稀奇的。”
天山童姥一步竄到他背後,抓住他的左手腕,察看指環。他將小寶的手掌翻來覆去看了良久,一雙清澈的大眼睛裡不知不覺充滿淚水,小手微顫,說道:“這枚七寶指環,你是從哪裡偷來的?”語氣嚴厲,如審盜賊。
小寶故作不悅,淡淡道:“出家人嚴守戒律,怎可偷盜妄取?這是別人給我的,怎說是偷來的?”
天山童姥厲聲道:“胡說八道!你是少林弟子,人家怎會將這枚指環給你?你若不從實招來,我抽你的筋,扒你的皮,叫你受盡萬般苦楚!”
小寶啞然失笑道:“小姑娘……”
突然啪的一聲,腰間已吃了童姥一拳,只是她現下不過是個稚齡女童,拳力微不足道,小寶也不覺疼痛,裝作怒氣衝衝的樣子喝道:“你怎麼隨便出手打人?小小年紀,如此橫蠻無理!”
天山童姥問道:“你法名叫做什麼?”
“虛竹……”
“嗯,靈、玄、慧、虛,你是少林派第三十七代弟子,玄慈、玄悲、玄苦、玄難這些小和尚都是你的師祖?”
這當口小寶戲演得已是漸入佳境,自然而然化身角色,和金大俠筆下塑造出來的“正版虛竹”幾乎毫無區別,驚訝的後退一步,脫口而出道:“莫非你……你……你是個借屍還魂的老鬼不成?”
天山童姥大怒,跳起來狠狠一腳踢在小寶的屁股上,結果自己的腳背隱隱作痛,反觀小寶混若不覺,神情略帶驚恐,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大有拔足逃跑的架勢。童姥坐在雪地上,揉搓腳背,擡起頭惡狠狠地說道:“臭和尚,看姥姥以後怎麼收拾你!喂,你還沒回答我,這枚指環到底從何而來?”
小寶只是發揮演技做個樣子,哪裡捨得真的逃走,蹲下來說道:“前……前輩,你稱本寺方丈大師爲小和尚,這也未免太過了吧?”
“什麼過不過的!姥姥和他的師父靈門大師平輩論交,玄慈怎麼不是小和尚!快說,這七寶指環倒底是怎樣落在你手裡的!”天山童姥越說越是聲色俱厲,清澈如水的大眼睛裡漸漸透出一股殺氣。
小寶說道:“是一位老先生給我的。我……我是少林弟子,本來萬萬不能接受,可是……可是那位老先生命在垂危,不由我分說……”
天山童姥突然伸手,又抓住他的手腕,顫聲道:“你說他……那老先生命在垂危,他死了麼?不,不,你先說,那老先生怎樣的容貌?”
小寶道:“他須長三尺,面如冠玉,人品極爲俊雅。”說到這裡,想起無崖子,忍不住心頭一酸,眼眶微紅。
天山童姥全身發顫,喃喃低語道:“他怎麼會命在垂危?他……他一身武功……”突然轉悲爲怒,罵道:“臭和尚,無崖子一身武功早已出神入化,他自己不散功,又怎麼死的了?”
小寶傻傻問道:“前輩,什麼是散功?”
童姥一臉的不耐煩,鄙視道:“枉你還是少林弟子,連散功都不明白!姥姥懶得給你解釋,我問你,你在哪裡遇到無崖子的?”?? 極品至尊寶61
小寶道:“那是在一座山峰上,我無意間破解了一個‘珍瓏’棋局,這才見到無崖子老先生的。”
童姥伸出拳頭,作勢要打,怒道:“胡說八道!這珍瓏棋局數十年來難倒了天下多少才智之士,就憑你這又蠢又笨的小和尚也解得開?你再胡亂吹牛,休怪姥姥對你不客氣!”
小寶早有準備,將書中所寫諸般情節,如何與玄難師祖等人落入丁春秋之手,如何上山見到蘇星河,段譽、慕容復和鳩摩智等人又是如何嘗試破解棋局,相繼敗下陣來,段延慶又是如何誤中了丁春秋的邪術想要自殺,自己因爲心急救人便閉着眼睛胡亂下了一子,豈料誤打誤撞,填塞了一塊白棋後,居然棋勢開朗,峰迴路轉,再經高人暗中指點,便解開了棋局等等匪夷所思之事全部講了出來。
這貨所講的本是金大俠所寫,諸般巧合聽來絲絲入扣,天山童姥越聽越是神情凝重,沉聲道:“你進了木屋,見到無崖子之後,又發生了什麼?”
小寶便將無崖子如何以醍醐灌頂的法門,將畢生功力傳增與他之事說了一遍,天山童姥面色慘白,很是哀傷,低頭自語道:“難怪你小小年紀,內力卻如此充沛……難怪你體內的真氣似乎與少林派的內功略有不同之處,原來如此!”
忽聽得山下隱隱傳來呼嘯之聲,小寶叫聲“不好”,抓起童姥塞入口袋,背起來便往山上狂奔。如此狂奔了一陣,山下的叫聲又聽不到了,小寶放下口袋,回頭一望,見雪地上清清楚楚留着一道自己的足印,失聲驚呼,又叫了一聲“不好”!
童姥坐在布袋裡,微含戲謔道:“什麼不好?”
小寶面帶煩憂,說道:“我在雪地裡留下了腳印,不論逃得多遠,他們終究能找到咱們。”
童姥不耐道:“只要上樹飛行,便無蹤跡,這麼粗淺的道理居然也想不出來,真是個蠢笨如牛的東西!”
小寶喜道:“是是是……我怎麼沒有想到呢!”說完背起布袋縱身一躍,老高的跳在半空,竟然高出樹頂丈許,身體下墜時,伸足踏向樹幹,腳板底故意一沉,喀喇一聲,已踩斷樹幹。
小寶一聲驚呼,連人帶樹幹一起掉落下來。這下子一交仰天摔倒,勢必要壓着布袋,小寶半空中一個鷂子翻身,身體翻將過來,變成合撲,重重摔倒了雪地上。好在積雪甚厚,這貨又故意避開岩石,毫髮無傷。
小寶爬起來,滿臉慚愧,低聲道:“我……我武功低微,不成的。”
童姥冷笑道:“虧你有一身渾厚內力,連這點小事都做不來。”頓了頓,又道:“你寧肯自己有受傷之險,也不敢壓我,總算對姥姥恭謹有禮。姥姥一來要利用於你,二來也算嘉獎後輩,便傳你一手飛躍之術。你聽好了,上躍之時,雙膝微屈,提氣丹田,但覺真氣上升,便須放鬆肌骨,存想玉枕穴間……”當下一句句向他解釋,又教他如何空中轉折,如何橫穿縱躍,教完後便道:“你依我這法子再跳上去吧!”
小寶道:“我先獨個跳上去試試,別再摔一跤,碰疼了你。”
童姥怒道:“姥姥教你的本事,難道還有錯的?試個什麼鬼東西,你再摔一交,姥姥立時便殺了你!”
小寶故作緊張,咬了咬牙,將布袋背好,閉上眼睛想了一會兒,依着童姥所授法門,運轉真氣,屈膝一彈,這一次躍上去,身體卻是緩緩上升,雖在空中無所憑依,也能轉折自如。這貨輕輕落在一根樹枝上,那樹枝晃了兩下,並未折斷。隨即向前躍出,平飛丈餘,落在第二棵樹的樹幹上,借力一彈,又躍到了第三棵樹上。
除了那套“凌波微步”,小寶於輕功之道從未獲得過什麼高深的功法。他故意裝作武功低微,笨拙憨傻,一來是要減輕童姥的戒心,二來也是爲了得到高人指點,增長自身的輕功心法。他如此躍了幾下,氣息一順,只覺身輕力足,越跳越遠。片刻後,一跳竟能橫越二樹,在半空中宛如御風而行,心中對“逍遙派”的輕功心法更加嚮往。
雪峰上樹林茂密,冬季樹葉幾乎落盡,樹幹瞧得清楚,小寶越飛越快,地下無跡可尋,只一頓飯的工夫,已深入密林。
天山童姥道:“行了,下去吧!”
小寶依言輕輕躍下,將童姥扶出布袋,滿面喜色,說不出的心癢難搔之態。這般神態倒也並非全是做戲,可謂半假半真。童姥瞪了他一眼,罵道:“沒出息的小和尚,只學到這麼點兒粗淺微末的功夫,便這般歡喜!”
小寶連聲稱是,說道:“小僧眼界甚淺,姥姥,你教我的功夫大是有用……”
“哼,你學得倒也不慢,看來於武學一道上還算有點悟性,可見姥姥法眼無花。”天山童姥說着將布袋鋪在一塊岩石上,坐下來支頤沉思,輕聲道:“你說無崖子將畢生功力傳增給你,如此說來,他果然是將‘逍遙派’的掌門之位也傳給你了。”
小寶憨憨笑道:“姥姥,你也知道逍遙派呀!”
童姥怒道:“我怎不知逍遙派?姥姥知道逍遙派時,無崖子還沒知道呢!”
小寶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說。只見童姥撿起一根枯枝,在雪地上畫起一條條直線來,不多時便畫成一張縱橫十九道的棋盤。接着又在棋盤上布子,空心圓圈是白子,實心一點便是黑子,密密層層,幾乎將整塊棋盤都佈滿了,正是那“珍瓏”棋局。
童姥布完棋局後,說道:“你說解開了這個珍瓏,第一字如何下法,演給我瞧瞧。”
當下第一子便自塞一眼,將己方的白子脹死了一大片,局面登時開朗。接下來便依照當初與蘇星河對下時一步一步反擊黑棋,只下到一半,天山童姥的額頭上已是汗水涔涔,喃喃道:“天意……天意!世間又有誰能想到這先殺自身,再攻敵人的怪法?”
天山童姥怔怔望着棋盤沉默不語,過了半晌,擡起頭看着小寶冷冷道:“你現在是‘逍遙派’的第三代掌門,今後姥姥豈不是也要奉你號令?”
小寶連忙道:“不敢,不敢!”
天山童姥哼了一聲道:“有什麼不敢?這是祖師爺立下的規矩!除非……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你再將掌門之位傳了給我,那姥姥便無須去聽你的吩咐,你反過來聽姥姥的吩咐便是。”
小寶見童姥盯着他,目光如刀,當下毫不猶豫取下“逍遙神仙環”,雙手恭恭敬敬的遞了過去,說道:“這掌門之位,還是姥姥你來做最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