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而近者,名曰頭痛;深而遠者,名曰頭風。頭痛卒然而至,易於解散也;頭風作止不常,愈後觸感復發也——此語出自《醫林繩墨》。
曹操染頭風之疾已有多年;實則是風涎入腦,已成積患,也就是俗語說的“腫瘤”。
諸葛亮、龐統早在數年前已存北伐之心,彼時已初謀策略;後龍小寶救了“荀彧”,改名換姓歸於劉備,龍、鳳二人乃大喜而開始精心謀劃。
曹魏軍略部署,仇隱知之甚詳;北伐中原的大計得以真正開啓。三位當世奇才晝夜苦思,殫精竭慮,鉅細皆備,精益求精,定下了氣勢恢宏的全盤策略。諸葛亮一生謹慎,以近似於現代戰爭的軍事推演,將蜀魏於每地交鋒的大小細節,曹操如何應對,兩軍勝敗之概率等等事宜儘可能的推算預測出來。
在沒有仇隱相助時,孔明縱是有鬼神難測之機,對於戰爭可能出現的變化只能憑藉絕頂的智慧,高超的軍事智謀來憑空想象;但是有了仇隱相助,一切存在於想象中的敵軍可能應對的戰略計謀,便具備了極爲接近事實的依據。
畢竟,“荀彧”追隨曹操多年,始終處於魏軍最高決策層的中心地位,對曹操行軍打仗的風格,善用的謀略,甚至是一代奸雄的性格都知之甚詳。
如此一來,問題就出現了——諸葛亮、龐統推算出的一些魏軍應對蜀軍所使的策略被仇隱斷然否定!他在一些不同地域兩軍交戰時可能發生的情況提出了自己獨到的見解。
龍、鳳二軍師對仇隱的意見非常重視,所以每當仇隱從曹操,以及那些共事多年的核心謀士的角度出發,來設定攻防戰略時,孔明和龐統便要將這一部分的謀劃推翻,重頭再次部署。
於是,仇隱化身爲曹魏,在三國時還非常簡陋的軍事沙盤上,與臥龍、鳳雛展開了曠日持久的“慘烈大戰”。
而北伐中原的驚天謀略,在諸葛亮、龐統的設定下必須是環環相扣,爭分奪秒;仇隱這麼一摻和,兩位神機妙算的大神就頭痛了——牽一髮而動全身,一郡一縣的戰略改變,往往會引起連鎖效應,逼的二人不得不多次從頭再來,反反覆覆的苦思冥想。
如此這般熬夜苦戰,任憑世間最聰明的三個腦袋加在一起,也是疲憊不堪。終於在某一個通宵達旦的推演之後,龐統捂着腦袋發出一句痛苦的哀嘆:“若是曹操大病個一年半載,何須吾等如此勞神耶!”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一語驚醒諸葛亮,第二天,孔明就使人將龍小寶請來府上,密謀了一番……
後來發生的事,諸君盡已知曉。只不過心狠手辣的寶哥,爲了劉老闆一統天下的大業,以超出諸葛亮預期的效果,完美地達成了讓老曹同志一病再病,病得諸葛亮不亦樂乎的光榮任務。
這貨當然知道曹操的腦袋裡到底長了個什麼要命的東西,所以他暗使飛虎軍中最牛叉的精英間諜,成功混入了魏王府中的“御膳房”,成爲了一名精通各種菜系的高級大廚。
然後,病勢沉重的老曹同志每頓飯的各色佳餚中,蔥、蒜、韭菜、花椒、辣椒等調味品的分量就多了些;各種醃臘、油煎、煙燻、油膩的食物成了魏王餐桌上必不可少的菜色。而這些吃起來色香味俱全的美食,皆是促使腦瘤患者病情加重,避之如虎的“穿腸毒藥”!
反倒是那些有利於患者身體康復的食物隨着曹操口味不知不覺的轉變而越來越少。
即便是每餐必不可少的米麪,那位精通廚藝的超級間諜也想方設法的用一些見不得光的手段,儘可能降低了其中的營養!
此牛叉間諜的安全也不必擔心——宮中那些太醫都診斷不出曹操的病根在哪裡,魏王府中的上下人等又哪裡看得出其中的奧妙?
至於這些“缺德食譜”的提供者,毫無疑問是躲在陰暗的幕後,從骨肉相連的“宇宙百科全書”中現學現賣的寶哥……
華佗被寶哥“誘拐”藏了將近一年,這世上唯一能救曹操的神醫消聲匿跡,對於心急如焚的“曹家幫”成員無疑是巨大的災難!
年過半百,雄才大略的曹老闆就這麼無比杯具的被某人卑鄙陰險的折騰“廢了”;只能任憑那個他一輩子都瞧不起的織蓆販履的大耳賊意氣風發的“指揮”一干如狼似虎的手下攻城拔寨,長驅直入打到了自己的家門口,卻無可奈何,無力迴天!
半生縱橫天下,視亂世諸侯如草芥的曹操,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竟會被敵人打得毫無還手之力。身受如此奇恥大辱,卻又有心無力,只能像個會喘氣的殭屍一樣挺在牀上忍受仇恨的煎熬,任由失敗的痛苦一點一點折磨着自己……
龍小寶並沒有對華佗明說請其出山是爲了救曹操一命;這個狡猾的傢伙只是在慈悲心腸的老中醫面前裝作無意的說了幾句某某地方又遭水災,百姓流離失所,疫病橫生,死了許多人之類的話。華佗立刻被勾動了悲天憫人的情懷,慚愧地自責不該過分沉湎於“仙人”所授的醫術當中,而忘卻了黎民蒼生的疾苦。
當天老爺子就迫不及待地將行裝收拾妥當,準備下山濟世救人;只是感念呂布一家在這一年中無微不至的關照,如果就這麼不辭而別實在說不過去,這纔在臨行前專程前去致謝。
驚聞華佗要走,小雯兒很是難過,看來這丫頭與華佗的感情還真是不一般。秀雲自然也會出言挽留,華佗決心已定,又哪裡留得住。最後,還是呂布發話,備酒宴爲神醫送行。
小山村本來就只有七八戶人家,華佗要走的消息很快大家都知道了。全村人扶老攜幼來與華佗辭行,特別是在華佗的回春妙手下沉痾痊癒的幾位老人,更是淚灑衣襟,千恩萬謝。
這頓飯吃得有些沉重,特別是呂雯的小臉一直難掩悲傷,眼圈泛紅;龍小寶心中一動,暗自揣測這小丫頭是不是受了華佗什麼極大的恩惠,否則就算是少女純真,感情甚篤,應該也不至於搞得好像生離死別一樣。
這餐酒席一直吃到臨近午夜,華佗便要乘夜而走;很少說話的呂布開口勸道:“夜深風寒,山路崎嶇;先生不若暫歇一晚,待來日再走不遲。”
華佗不肯歇息,說待天明時便走;呂布也未強求,便在屋內烹茶相待,全家人一直陪着華佗坐到東方發白。老中醫心急如焚,見天色微明,便即辭別;呂布、高順並秀雲母女,再加上整晚基本上被視作空氣的龍小寶,一起送華佗下山。
沒想到一出院門,只見全村人都在外面候着呢!大家夥兒連夜精心準備了一些美味的乾糧,奉送給華佗,略表心中的真摯謝意。
衆人將華佗送至山坳,神醫堅決不許大家再送,質樸的村民皆灑淚而別,陸續返回家中;呂雯見衆人已散,再也忍不住心中難過,撲到華佗的懷中,放聲大哭。
華佗輕撫着呂雯的秀髮,不自禁流露出濃濃的不捨之情;龍小寶爲避嫌站在較遠處觀望,實際上卻豎起“順風耳”偷聽一老一少的低語。這一聽還真讓寶哥小吃一驚——原來華佗竟將小丫頭收做了徒兒,並且重新抄錄了一本記載生平所學的“青囊書”傳給了呂雯,授以衣鉢。
小寶心念轉動,倒也頗感欣慰——史載華佗所著醫學聖典《青囊書》爲吳押獄的老婆當廢紙燒了,只流傳下來一兩頁殘篇,所載皆是微末小技。但此時聞聽呂雯竟成了華佗的衣鉢傳人,這本傳說中的醫書想來可以保全,流傳後世。
幾人揮手送別華佗,小寶目視呂布,別有它意;呂布乃教秀雲母女先去,自與高順留下。小寶請呂布、高順入林,不知說了些什麼;直過了一個時辰,方見呂布、高順微有激奮之色往家中而去。至於寶哥,卻已不見蹤影……
不出寶哥所料,華佗出山,方至河內,已被喬裝成平民的魏軍探子發現。程昱早有命令——但見華佗,速請其來;若不從,縛之即可。
華佗當然不敢違抗,乘車星夜兼程趕往鄴城。待到時,正值平明;早有曹操心腹左右出郭等候。車仗直行入魏王府中,華佗至內堂,見曹操猶在昏睡,面色灰白,氣息紊亂,形銷骨立,驚而色變。
華佗急忙爲曹操把脈,仔細觀其顏色;片刻即明病患如何,乃示意衆人皆出。
至堂外,程昱、賈詡等皆至;敘禮畢,程昱便問如何。華佗答道:“魏王病根在何處,吾已盡知;若要根治,卻也不難。然須待魏王清醒時,吾面陳之,方可施術。”
衆問何故,華佗只是不答;程昱便吩咐下人好生伺候華佗,待魏王醒來,速請神醫前往。
候了一日,衆人心焦難耐;直到子時過後,曹操忽醒。程昱等慌忙請華佗入內,皆跪於榻前。
程昱低聲稟告華佗已至,曹操乃喚其近前,問道:“孤之頑疾可醫乎?”
華佗答道:“若依吾法,旬月即愈。”
衆人聞言大喜,曹操亦精神一振:“敢問如何醫治?”
華佗道:“大王頭腦疼痛,因患風而起。病根在顱中,風涎不能出,枉服湯藥,不可治療。某雖有醫法,只恐大王畏懼,故需當面告知。”
曹操道:“某縱橫天下近三十年,豈如凡夫俗子;汝但講無妨。”
華陀遂坦言道:“某有一法,可先飲麻沸湯,然後用利斧砍開腦袋,取出風涎,便可除根。”
曹操聞言大怒道:“汝要殺孤耶!”
華佗叫屈道:“某遊歷天下,多曾以此法爲病者開刀除患。大王可曾聞有患者病痛鬱結於腹內,某以麻沸湯灌之,爲其開膛破肚,切除病患,再以魚線縫之,十數日而痊癒。今大王小可之疾,何多疑焉?”
曹操只是不信,呼左右拿下獄中,拷問其情。賈詡在旁諫道:“似此良醫,世罕其匹,未可廢也。”
曹操叱道:“此人慾乘機害我,正與吉平無異!”賈詡不敢再言,衆皆退出……
華佗入獄,已有飛虎軍探知而飛報於寶哥;小寶聞之大怒,心說這老阿瞞都快病死了,還他孃的如此多疑,枉費老子的一片好心!看來就算是歷史改變了,華佗也難逃此劫。遂決定親自前往鄴城,給冥頑不靈的曹操好好上一課!
華佗入獄後,曹操怒氣難平,只要醒來,便問此事。那些獄卒皆久聞華佗神醫之名,不忍當真下手拷問;凡有人來詢問,只推說華佗年老,難熬酷刑,恐不小心將其打死,須多等些時日。
這晚曹操正在昏睡,夢中忽聞有人不停呼喚——老曹……老曹……我來看你啦!
曹操猛然驚醒,只見眼前出現一張熟悉而可怕的笑臉,一雙眼睛在黑暗中像貓頭鷹一樣,賊亮賊亮地看着自己,陰森森的笑道:“老曹,好久不見啊!”
曹操頓覺手足冰冷,通體發寒,沒想到這殺千刀的小賊又他媽來擾人清夢!
有心放聲吶喊,卻突然發現口不能言,身體僵硬麻木,竟毫無半分知覺!
曹操心膽俱寒,狠厲的目光終於流露出一絲恐懼!
小寶戲謔地看着面容扭曲的曹操,覺得每次能把這名垂青史的超級牛人嚇得面無人色,實在是一件很過癮的樂事。只不過今夜,註定是會讓曹操終生難忘,刻骨銘心,一輩子都要做惡夢的驚魂夜!
“老曹啊,你這疑心病怕是神仙下凡也醫不好啦!”小寶語重心長地說道:“華神醫積德行善一輩子,你咋就不相信他呢?俗話說,醫者父母心哪!老人家一生淡泊名利,救死扶傷,不求回報,這是何等高風亮節啊!你說你……把好心當做驢肝肺,咋就這麼不讓人省心呢!”說着說着,這廝竟然伸手拍了拍曹操瘦成皮包骨的臉頰,一副愛之深責之切的長輩模樣,把個叱吒風雲,權傾天下的魏王當小孩子一樣玩兒了。
賤人一臉的悲天憫人,情深義重:“啥也別說了,咱哥倆兒多年的交情,小爺實在不忍心眼睜睜看着老哥你就這麼窩囊的死翹翹,今晚就大發一回善心,把你這病給除了。佛曰: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阿米豆腐,善哉善哉!”
這貨裝模作樣,雙手合什,嘴裡唸唸有詞,也不知道唸的是不是佛經。
裝神弄鬼的嘟囔了幾句,小寶輕輕拍了拍手,黑暗的角落裡走出一人——忠肝義膽的許褚早就被曹操派去駐守虎牢關了,走出來的竟是本該身陷囹圄的華佗!
華佗走到榻前,看了看曹操無比驚詫,瞪得老大的眼睛,有些擔憂的說道:“將軍確定不用麻沸湯?”
小寶笑得有些陰險:“先生放心,他此時全身麻木,並無半點知覺。若用麻沸湯,教他昏死過去,豈不是錯過了親眼目睹神醫妙手仙術的機會?先生但請放手施爲,某擔保絕無差池。”
偉大的瓜哥略施小技,便讓曹操即使全身麻醉,頭腦卻能保持清醒;如此一來,雖然感覺不到半點疼痛,但華佗怎樣給他做開顱手術,曹操卻能全程明瞭。
華佗把背上的小箱子放好打開,裡面是排列的整整齊齊,經過高溫消毒的手術工具。曹操斜眼看着那箱子內一把把雪亮鋒利,奇形怪狀的刀具,只覺不寒而慄。眼看着華佗取出一支鋒利精巧的鋼斧,在自己的腦袋上比量,曹操忽然惶恐盡去,心中平靜異常——原來曹操認爲此番必死無疑,倒是一瞬間看破了生死;在死亡即將來臨時,卻反而完全平靜了下來。
刷刷刷……曹操半黑半白的一頭長髮被剃了個一乾二淨。一隻無恥的賊手摸上了曹操的光頭,龍小寶略帶誇張的低聲叫道:“哇塞!老曹,你的腦袋瓜子好圓哪!真像一顆光溜溜的大鴨蛋,手感極佳,歪瑞古德!”
華佗滿頭黑線,舉起了小斧頭……
噗!雪亮的鋼斧劈開了曹操的頭顱……
“老曹,你的頭骨蠻硬的啊!”
“哎呀,老曹!你的腦漿子好白呀!跟豆腐腦似地……”
“嘖嘖……神醫就是神醫,這麼快就找到了風涎所在之處……”
“小心,出血了!我說神醫,您下手可要仔細些,千萬別把老曹的腦子給切壞了!這要是治好了又變成傻子,那可大大的不妙!”
“血管!那是血管……”
某人加油添醋,絮絮叨叨,現場解說的聲音在曹操被砍開一道大口子的腦袋裡像一羣蒼蠅似地嗡嗡亂響;聲情並茂,活靈活現,但屋子裡卻是一片安靜……
不知過了多久,想暈都暈不過去的曹操,終於擺脫了某個無恥賤人刻意營造出的“地獄”般的痛苦折磨!
手術大功告成,精疲力竭的華佗在爲曹操縫合傷口,敷上藥物之後,渾身無力的坐倒在地,粗重的喘息,不停擦拭着額頭的汗水。
龍小寶麻利地爲華佗收拾好藥箱,將華佗提前準備好的藥方放在榻邊的小几上,全然不理曹操噴火的目光,好心好意的提醒道:“老曹,你的病根已經除了,明天開始教你的手下按方抓藥。宮中那些太醫雖然治不好你的病,但爲你熬個藥,護理傷口還是綽綽有餘的。這段日子你好好靜養,估計個把月後就會痊癒了。呃……華神醫我就一併帶走了,免得你丫疑心病再犯,有個三長兩短。別忘了,等你痊癒的那天,一定要昭告天下,好好感謝神醫的再生之德!”
龍小寶說完,背起藥箱,扶起華佗,作勢欲走。忽然想起了什麼,問華佗:“今日是十二月二十五日吧?”
華佗點了點頭,小寶心道雖然是農曆,這日期倒是剛剛好。回首看着光頭曹操,寶哥咧嘴一笑,黑暗中雪白的牙齒分外醒目,輕輕擺了擺手:“老曹,剩蛋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