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浩看了看了表,見時針已經指向八點,忙對曾國文和吳小文道:“時間到了,弔唁可以開始了。
曾、吳先指揮樂隊“哐啷哐啷”猛敲了一陣鑼鈸,又放了一掛鞭炮,然後換上“道士”行頭,焚香禮畢,便開始了他們的裝神弄鬼——拿出事先準備好的一篇祭文準備唸誦。
曾、吳二人還互相推讓了一番,吳小文道:“老神,你是‘半仙’,這事你當仁不讓!”
曾國文無奈,只得正了正頭上的“方士帽”,清了清嗓子,學着那道士的腔調拖長了聲音道:“維——咳,嗯,公元二零零某年八月十二日,乃我叔公劉諱長壽仙逝安厝之日,不孝男劉農月……不孝男劉農月呢?不孝男在哪裡?”曾國文忽然停了下來,四處尋找農民的身影。
農民剛好從廁所那邊走了過來。衆人紛紛笑道:“不孝男劉農月,你上哪去了,叫你呢。”
“什麼不孝男?我可孝得很啊。”農民一邊提褲帶,一邊不滿地嘟噥道。看來他是吃多了,剛剛方便了出來。
“不孝男只是個稱呼,並不是真的說你不孝,來來來,到這裡來。”曾國文向農民招手道。
農民道:“幹嘛?”
“馬上要給你叔公念祭文了,你作爲孝子是不能離開的,你得跪在這棺材前面聽我們宣讀祭文。”
“什麼?要我跪在這?”農民的頭頓時大了起來。
曾、吳笑道:“你是孝子,你不跪誰跪啊?來來來,跪下吧,只是個形式,不會有很久的。”
農民無奈,只得在棺材前跪了下來,聽曾、吳宣讀祭文。
“不孝男劉農月,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於叔公劉諱長壽之墓下,而吊之以文。曰……”曾國文的“曰”字還沒落音,早有人叫道:“劉慧長壽是誰呀?是農民叔公的名字嗎?”曾國文白了那人一眼道:“請你對死者放尊重點,別沒大沒小的亂叫。~~~~劉諱長壽意思是他叔公的名字就叫劉長壽,諱是對死者的尊稱……”
“他叔公叫劉長壽?人都死了還長壽?叫短命還差不多呢。”
“什麼德性?死了就不能叫長壽了?長壽只是他的名字,並不是說他真的能長壽——嗯,他活了七十多歲,還不叫長壽嗎?”
“嗯,是長壽、長壽……”
“好了,別打岔了,剛纔唸到哪了?嗚呼!生而爲英,死而爲靈。其同乎萬物生死,而復歸於無物者,暫聚之形;不與萬物共盡,而卓然其不配者,後世之名。此自古聖賢,莫不皆然,而著在簡冊者,昭如日星。嗚呼!吾不見子久矣,猶能彷彿子之平生。其軒昂磊落,突兀崢嶸而埋藏於地下者,意其不化爲配偶……”
“錯了,不是配偶,是配壤。”吳小文忽然提醒道。
“對對,是配壤……意其不化爲配壤……配壤、配偶,什麼意思嘛?明明配偶比配壤押韻,怎麼要用配壤呢?”
農民的膝蓋已經跪得酥麻了,不耐煩地叫道道:“唉呀,快點唸吧,我叔公是老鰥夫,哪有配偶啊?”
“那可不一定呢,誰知道你叔公有沒有和哪位寡婦偷情呀?”衆人一陣鬨笑道。
“胡說!”農民差點要發火。
曾國文道:“不孝男請稍安勿躁……”
“都說了我不是不孝男,我孝得很呢!”
“好,你孝你孝。”曾國文忍住笑,繼續念祭文,“意其不化爲配壤,而爲金玉之精。不然,生長鬆之千尺,產靈芝而九莖。奈何荒煙野蔓,荊棘縱橫;風悽露下,走磷飛螢!但見牧童樵叟,歌吟上下,與夫驚禽駭獸,悲鳴躑躅而咿嚶。今固如此,更千秋而萬歲兮,安知其不穴藏孤貉與鼯鼪?此自古聖賢亦皆然兮,獨不見夫累累乎曠野與荒城!嗚呼曼卿!盛衰之理,吾固知其如此,而感念疇昔,悲涼悽愴,不覺臨風而隕涕者,有愧乎太上之忘情。尚饗!”
“這篇祭文不象是悼長輩,倒象是一位古人在悼他的故人呢。”劉蓮青忽然笑道。
曾國文不好意思地笑道:“不錯,這篇祭文是歐陽修祭他的故友徐曼卿的,一時找不到範文,只好抄了這個。”
農民道:“算了,不過是意思意思罷了,我可以起來了吧?”
“不孝男,你先慢點起來。”吳小文忽然上前阻止了他,從口袋裡又拿出了幾張紙。
農民頭大道:“這是什麼?”
“地藏王菩薩超度心咒!”
“超度心咒?”
“是啊,念一遍心咒,超度你叔公的亡靈昇天啊。”
“去你的,你這是封建迷信!”農民說着要爬起來。
吳小文一把按住他的頂瓜皮,然後催促曾國文道:“還等什麼?快唸啊!”
曾國文嗯啊了兩聲,拿過那幾張紙唸了起來:“南無大慈大悲、十輪拔苦,本尊地藏王菩薩,南無佛、南無法、南無僧、南無冥陽救苦救難地藏王菩薩,往昔所造諸惡業,皆由無始貪嗔癡,從身吾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懺悔……”
“什麼亂七八糟……”農民搖搖頭,頂瓜皮又要往上拱起。
“別急!”吳小文繼續將他的頂瓜皮按住,“還有一篇《驅鬼咒》。”
“《驅鬼咒》?對着我叔公念《驅鬼咒》?是要把我叔公的魂魄趕走嗎?”農民差點叫了起來。
“當然不是驅趕你叔公的魂魄,而是要驅趕那些企圖騷擾你叔公魂魄的孤魂野鬼,特別是想要勾引你叔公的女色鬼,那是一定要趕走的,不然,你叔公的魂魄被女色鬼纏住,誤了投胎的時辰,那就麻煩了。”吳小文煞有介事道。
“去你的……”
“別動!老神,快念!”
“咳、嗯,”曾國文清了清嗓子,看着手上的紙條,又照本宣科讀了起來,“上請五方五帝斬鬼大將軍官十萬人降下,主爲某家同心並力,收攝村中巷陌家中宅內行客魎魎之鬼,伏屍刑殺之鬼,次收門戶井竈之鬼,次收五虛六耗兇吹惡逆之鬼,次收童男童女之鬼,無名脫藉之鬼,夜行兇逆之鬼,無頭無手之鬼,縊死落水之鬼,病卒凍死之鬼、斬頭絞刑之鬼,白骨不葬之鬼……以上衆鬼不承大道盟威禁律之命,專在人間行其惡毒,令人遭災,過禍疾病死亡,非所道理……請五方五帝、七星之君、壽命君、延命君、解厄治病君、卻死來生君、保命衛護君,主爲某家安魂定魂,司命延年益算,七星消除死籍。律曰:太上老君教我殺鬼……”
農民跪得膝蓋紅腫,再也忍耐不住,用力往上一拱,掙了起來:“夠了,你們這兩個傢伙,純粹是在拿人尋開心呢……”
曾、吳見農民真發了火,只得陪笑道:“農民既然跪累了,那就休息一會兒吧。”
楊浩笑道:“農民才跪了這麼一會兒就受不了,可見中國的喪葬禮儀是何等的繁瑣累贅……”
“嘀嘀嘀……”對講機響了起來。
楊浩道:“收到,請講!”
對講機裡傳來衡其的聲音:“我們已經巡視了三圈了,什麼也沒發現,是不是可以休息一下?”
“不行,你們要繼續巡邏,嚴加防範。”
這時,曾、吳兩位“半仙”總算唸完了那些個祭文咒語,然後指揮樂隊又“嗆呤嗆呤”敲了一通,便準備唱散花歌了。
這時,原先指定唱歌的兩位女生林秀霞和聶小霞卻不肯唱歌了,理由是“不會唱”。
於是大家便把目光全投射到了朱鳳練身上,他是唯一指定唱歌的男生。朱鳳練大恐道:“我也不會唱呢……”
楊浩看着曾、吳兩位“半仙”道:“按理說,唱這種發喪的散花歌,你們這些‘方士’應該最拿手,二位恐怕得給我們露一手了。”
曾、吳一齊搖晃着花崗岩腦袋道:“哎呀,我們都是公鴨嗓子,缺少音樂細胞,哪裡會唱歌?”
“那沒辦法,你們不唱也得唱。要不然,這喪禮怎麼繼續下去?”
吳小文無奈,只得愁着眉毛道:“那我就隨便哼哼兩句了,你們聽好了,咳,嗯,(學農民的口氣唱)叫一聲我的老叔公啊,你兩眼一摸黑,伸了腿兒去啊,叫我這不肖的孩兒傷心哭斷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