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呂恆那眼中閃過的一抹笑意後,馬清源心裡不禁一沉。
他知道,即便是自己再怎麼狡辯,也沒有用了。
這書生,顯然是認出了自己。
只是……他是如何看出的?
馬清源心裡震驚不已,眼睛裡光芒爍爍,盯着呂恆驚疑不定。
“這位公子,你到底同不同意!”長時間得不到回覆,孔康蓮也有些失去了耐心。
看了一眼那白衣文士後,孔康蓮不耐煩的問道。
不行就趕緊認輸,瞪人家頂個鳥用,哦不,聖人莫怪,是頂個球用!
聽到孔康蓮的最後通牒後,馬清源也從呂恆的身上收回了目光,轉過頭,抱拳對孔康蓮道:“既然孔先生如此說,那學生遵照就是了!”
雖然是抱拳對孔康蓮如此說,但是眼神卻一直撇着呂恆
。他心裡希望,這呂恆答應的那麼快,只是強作鎮定,想嚇唬自己。但是,在看到那呂恆神色一直不變,甚至在聽到自己答應下來後,微微一笑的樣子,馬清源心裡頓時一沉,心中不妙的感覺越來越重。
今曰,怕是要栽了!
馬清源心裡狐疑了許久後,終是如此嘆道。
“好,既然二位都答應下來,那本官就要出題了!”孔康蓮在得到了馬清源的同意後,微微點頭,捋着鬍子笑這說道:“不過,俗話說,詩人皆酒鬼……”
聽到孔康蓮胡說什麼詩人皆是酒鬼,呂恆不禁翻了個白眼。
這……謬論!
見呂恆一臉無語的樣子,孔康蓮哈哈大笑一聲,補充道:“詩酒不分家,老夫這題,依然是酒!不過……”
孔康蓮看着這兩位針鋒相對的才子,陰陰一笑,咳嗽一聲後道:“不過,在作詩前。二位可是要先喝酒的喲!”
說這話的時候,孔康蓮已經讓下人準備好了酒水,滿滿的三大碗,琥珀色的酒液,在那敞亮的燈火中,金燦燦。真如那呂恆剛剛吟誦的那首詩一樣,玉碗盛來琥珀光。
看到兩位才子,皆是面色微變。孔康蓮笑了笑,一擺手,大大咧咧的說道:“無妨,僅僅是三碗十年陳釀而已。”
“對對,恩師所言有理啊!”東方先生還嫌事兒不夠大,湊熱鬧過來,猛點着腦袋道:“詩借酒意,必是佳作!二位,可要努力啊!哈哈!”
看到這倆老不休肆無忌憚的哈哈大笑,儼然是一副火葬場工人不嫌病重的樣子,呂恆鬱悶的搖頭,心裡鄙視道,三碗十年陳釀,還僅僅?
敢情不是你們喝啊!
世間有幾個武松,能幹掉這三碗不倒的?
“好!”正鄙視兩個老頭的時候,一旁的馬清源在猶豫了片刻後,突然哈哈大笑一聲,爽快的答應了下來。
轉過頭來,對那呂恆陰陰一笑,馬清源隨手接過了酒盤中的一碗陳釀,看着那呂恆,仰起頭一飲而盡。
看到呂恆目光中帶着一絲震驚,馬清源心裡大爲舒爽,暗呼一聲痛快。一晚上了,他還是頭次見到呂恆的目光出現變化,心裡得意之下,接過了第二個碗,再次一口氣幹掉。
而這時,呂恆的目光已經不是震驚了,而是呆滯了。
馬清源端起了第三碗酒,打了個酒嗝,眼前暈乎乎的。饒是如此,他還是深吸了一口氣,仰起頭,將第三碗幹掉了。
身體搖晃不定,歪歪扭扭着,扶住了身旁的柱子,手裡的碗幾欲掉下。
“如何!哈哈!”喝高了的馬清源,終於變得可愛了許多。此時的他,嘴角掛着晶瑩的口水,很像一個熟睡的嬰兒。說出的話,也是顛三倒四,沒有邏輯。
“呵,呂某佩服!”呂恆那呆滯的目光,不可思議的消失。仍然是那般平靜隨和的笑容。如此平靜的目光,看着馬清源,讓馬清源心裡一突。
“既然兄臺如此海量,那這三碗,兄臺也一併喝了吧
!”呂恆招招手,讓酒侍將那自己的那三碗也端了過來。一本正經的對馬清源道。
“你……”馬清源被呂恆這無恥的話,激得差點吐血。伸出手指,晃晃悠悠的指着呂恆,臉上震怒不已。
“孔先生,我,我反對!”見這書生一副吃定你的樣子,馬清源連忙扶着柱子,轉過身來,對臺上的孔康蓮道。
“這……”孔康蓮爲難的看着呂恆,一臉無奈的樣子:“呂公子,這恐怕不行啊!”
呂恆哦了一聲,一臉失望的樣子。想了想後,擡起頭,看着孔康蓮問道:“真不行?”
“咳咳,真不行!”孔康蓮笑了笑,點頭承認道。
“那……好吧!”呂恆無奈的聳了聳肩膀,招招手,讓那酒侍將酒端了回來。
端起那酒碗,皺着眉頭看了一眼後,微微嘆氣,便直接端起碗,一口飲盡。
一口飲下,胸腹中一股熱熱的感覺。呂恆長出一口氣,品味着那葡萄酒的香味,不禁讚了一句:“還真是好酒!”
呃……見這呂恆一口飲下一碗,臉不變色的樣子。孔康蓮等人不禁一愣,面面相覷。
這傢伙……裝啊!
這麼能喝,還剛剛作出一副很怕的樣子。明顯就是扮豬吃老虎嘛。更是故意刺激那白衣文士呢。
兩碗下肚,呂恆也不禁覺得酒勁兒上頭。葡萄酒後勁兒極大,剛飲下去的時候,覺得甘甜爽口。但過不了多時,酒勁兒上涌後,眼前一陣迷糊。
看着酒侍手中的第三晚酒,那琥珀色的酒水,在這燈光之下,流光溢彩,炫目之極。呂恆接過了酒碗,搖晃着碗中的酒水,微微一笑。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啊!”心裡似是有所感,隨口便吟誦出了這首被後世人推崇至極的七絕之首。
伴隨着美酒的醇香,這般灑脫卻又無奈的詩詞,讓在場所有人都神色未變。看着那臉上帶着淡淡無奈笑容的呂恆,他們心中既是爲這書生滿腹的才華而讚歎,又心裡唏噓不知是何緣由,讓這書生如此的傷感。
真他媽的孤獨啊!
呂恆擡起頭來,掃了一眼,那陌生的古裝,那陌生的臉孔。心裡突然很難受,憋悶之下,長嘆一聲。
擡起頭,眼前那溢彩的華燈,微微晃動。在眼前呈現出一片迷離不定的色彩。轉過頭來,瞥了一眼,見那馬清源已經喝高,倒在了地上,呼呼大睡起來。呂恆啞然失笑。
將第三杯酒喝掉後,酒勁兒終是衝上了頭,眼前的一切也變得不那麼真實了。模模糊糊的,如在夢中一般。
依稀間,能看到周圍學子那驚愕的目光,還有耳邊傳來的嘩嘩的擊節讚歎聲。恍恍惚惚間,呂恆彷彿回到了曾經的表彰大會,那坐下的無數權貴,讚歎自己某場戰爭的策劃案的場景。
哎……長嘆一聲,眼前的一幕再次清晰起來,只是,依然是這般陌生的場景,陌生的臉孔。
如此真實,卻讓呂恆心裡一陣長嘆
!
恍如隔世啊!
“永正!”心裡憂愁間,身後,傳來了一聲熟悉的聲音。如此的安心,也如此的讓人心神平和。
聞言,呂恆心中微微一暖,轉過頭來,看到門口,武寧遠與張文山二人站在門口,愕然的看着自己,不過,更像是看着自己手中空空的酒碗。他點點頭,微微一笑。
“誰讓他喝的?”武寧遠走了過來,目光掃了一眼臺上的孔康蓮,沉聲問道。
他知道,呂恆不喜歡喝酒。非是不給人面子,而是每次喝完,這樂天派的小子,總是會顯得格外的孤獨寂寞。那呆呆的神色,讓身爲知己的武寧遠心裡感慨萬分。
所以,從那以後,極爲好酒的武寧遠也極力的控制自己,不再這書生面前飲酒,更不會催他喝酒。
如今,看到呂恆喝的身體搖晃不已,武寧遠心裡一怒,擡起頭來,目光陰沉的看着臺上的孔康蓮。
哼,大儒又如何?
在武寧遠說話間,張文山已經攙扶着呂恆坐了下來,而且,也隨手將呂恆手裡的酒碗拿走。
將那酒碗放在一旁後,張文山攙扶着呂恆,轉過頭來,看着臺上面露尷尬之色的孔康蓮,眼裡皆是漠然之色。
他知道,這孔康蓮太子太傅的身份,再看看即將成爲帝師的呂恆。張文山自然就想到了,公報私仇一事。
“哼,孔康蓮,強人所難,公報私仇,非是君子所爲啊!”張文山漫不經心的捋着袖子,似笑非笑的盯着孔康蓮道。
“張大人這是何意?”孔康蓮聽到張文山這指桑罵槐的話後,心裡那不服氣的氣勢也升了起阿里。揹着手,揚起下巴,盯着張文山道。
他本想是連武寧遠一起的,但是想到武寧遠是皇家貴胄,而且姓子極爲火爆,極爲難纏。心裡想了想,還是決定找個稍微軟的柿子捏捏。
“這就是老夫的意思!”武寧遠冷哼一聲,擺擺手。
片刻後,便有數十全副武裝的兵丁,衝了進來。
“王爺這是何意!”見到武寧遠要玩真的,孔康蓮臉色一變,退後一步後,沉聲問道。
“寧遠公!”就在武寧遠冷着臉,下令將這孔康蓮抓起來的時候,一隻手按住了他。
轉過頭來,看到面前醉意濃濃的呂恆,目光明澈的看着自己,嘴角那一抹微笑,真的是很真誠。
武寧遠連忙扶住他,皺眉道:“怎麼喝成這樣?”
“呵,無妨的!”呂恆搖頭笑笑。擡起頭,看到臺上那臉色蒼白的孔康蓮等人後,呂恆歉意對他們一笑,然後搭着武寧遠的肩膀,指着臺上的四人,笑着說道:“不管他們的事!”
“寧遠公!”呂恆轉過頭來,感激的看着武寧遠,道了一聲,話中之意顯露無疑。
“好吧!”武寧遠點點頭,隨手擺擺手,那些衝進來的兵丁,收起了手中的刀兵,便退了出去
。
“多謝了!”呂恆感激的抱拳。
“少扯!”武寧遠哈哈大笑一聲,將呂恆的手按下,搖頭道:“用你的話來說,你我之間的關係,還用得着這麼見外嗎?”
見武寧遠開懷大笑的樣子,呂恆點頭笑笑,鬆開武寧遠的肩膀,腳步有些不穩的走到桌子前,重新斟滿了一杯就。
“永正……你”一旁張文山連忙上前搶奪。卻是被呂恆微微搖頭,制止住了。
低頭看着手中酒碗中那金色的酒水,呂恆心中一時間被友情填充着,心裡爽快之下,那絲煩惱也消失殆盡。
搖搖酒碗,呂恆深吸一口氣,臉上帶着一抹輕鬆之極的微笑,悠悠吟誦道: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烹羊宰牛且爲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吟誦到了這裡,呂恆舉起手中的酒碗,神色豪放之極。仰起頭哈哈大笑一聲,轉過頭來,看着臺上面色震驚的孔康蓮,笑着邀請道:
“孔夫子,寧遠公,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爲我側耳聽。
鐘鼓饌玉何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爲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與爾同消萬古愁啊!”呂恆大笑一聲,重複了最後一句,說罷,仰起頭,將那碗中的酒水,一飲而盡!
一首將進酒,將在場所有人心中的熱情點燃,不管是今晚失意的還是高興的,在聽到這首如此大氣灑脫,豪放不羈的詩詞後,心中皆是一陣激盪。
在場的學子們,紛紛站起來,斟滿酒杯,笑談着,大肆暢飲着。
“哈哈,好一句與爾同消萬古愁!”武寧遠震驚片刻,終是醒過神來。他搭着呂恆的肩膀,豪放的哈哈大笑,端起酒碗,看着一旁捋着鬍子眼中滿是欽佩之色的張文山道:“來來來,文山,喝!”
臺下如此,而臺上的孔康蓮,目光飄忽的看着臺下那個與武寧遠等人碰杯的書生。心中如驚濤駭浪一般,翻滾不停。
許久之後,孔康蓮長嘆一聲,退後一步,對那已經醉意深深的書生拱手一禮:
老夫,心服口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