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后心力憔悴,無力的癱倒在榻上,撫着心口連嘆數氣。
許久,她淡淡道:“來人,送貴妃回宮,告訴她,好生養胎,無事不要出宮。”
春陽爲難道:“太后,貴妃與林姑娘情同手足,只怕沒這麼好打發,而且她肚裡還懷着……”
李太后想了想,道:“你去告訴她,若想林西活命的,就乖乖回宮養胎,若不然……”
“太后何苦做這樣的惡人。”春陽一聲感嘆。
“哀家若不做這樣的惡人,這莘國的江山就沒了。”李太后泣淚低喃。
……
公主府富麗堂煌,花草樹木,小橋流水,亭臺樓閣,應有應有。
對於林西來說,無異於一座牢籠,因爲這座府邸裡,層層兵衛守護,她到哪裡,都有人跟着。
而且據她目測,四周至少藏了不下十個暗衛,再加上公主府被禁衛軍團團圍住,真可謂是插翅難飛。
林西苦笑,她何德何能,令太后出動如此大的手筆。
夏風拿着斗篷給輕輕的給她披上:“姑娘,天冷了,小心着冰。”
“秋雨呢?”
“她在替姑娘整理屋子。”
林西輕輕一嘆,道:“你們何苦跟着來?”
夏風手指靈巧的把披風打了個結,笑道:“姑娘是我們的主子,主子去哪裡,我們就去哪裡。”
“傻夏風,你可知道你家主子現在自身難保。”林西輕道。
夏風仍是笑笑:“那也是我們的命。姑娘別想太多。先回房再說。”
林西擡頭看天,天上陰雲密佈,層層疊疊的,讓人感覺到壓抑。
她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不是我想太多,而是我想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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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王被刺,師弟被困,原來以爲只是巧合,現在看來大有深意。爲的是什麼,爲的是把人攔住,然後好讓自己順利的嫁給楚王。
放眼莘國。能出動如此多的暗衛。又可使他們來去無蹤的人,只有李太后。
太后啊太后,你爲了和親,真真是殫精竭慮啊。連刺殺這一招都用出來了。
林西想着太后以前對她的疼愛。心中酸澀不堪。原來一個人變臉竟然可以如此之快。快到讓人猝不及防。
罷了,既然你已動了殺機,那我也不可能再坐以待斃。是該爲自己留條後路了。
……
醉仙居里,青青把一包銀子扔在了強子手裡,嬌聲叱道:“去,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趕緊去通知世子爺,就說他媳婦要被人搶走了。”
強子把銀子扔回去,上前低語道:“掌櫃,早已派人去通知了。你別急,公子應該會趕回來的。”
青青拍着胸口後怕道:“虧我聽了消息,急得連心都要跳出來了。”
強子輕道:“掌櫃,我想到公主府附近去轉轉,探一探情況。”
青青一把拉住他:“你給老孃小心着些,別把自己給賠進去了。公子沒回來,咱們什麼都先忍着。”
“放心,掌櫃,我心裡有數。”
……
崔家別院裡,崔瑾辰趴在牀上百般無賴,簾子被掀開,一個修長的身影進來。
“瑾辰,崔家在宮裡的暗線,如何聯繫?”
崔瑾辰一愣:“表哥,你問這個做什麼?”
高子瞻面含憂色道:“大事不好,太后突然把林西封了公主,和親魏國。”
“什麼?”
崔瑾辰直接從牀上蹦了起來:“這太后是瘋了不成?林西都已經跟世子定過親了。難不成咱們莘國的女人都死絕了。”
“先別問那麼多,你通知宮裡那位,暗下打聽打聽,爲什麼太后突然做出這個決定。”
崔瑾辰一把抓住高子瞻的手:“表哥,你想做什麼?”
高子瞻冷冷一笑:“她與林北你情我願,和親一定是被逼的,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她跳入火坑。”
崔瑾辰咬咬牙,道:“我受她恩惠最多,她如今有難,我又怎能袖手旁觀,你放心,我現在就讓管家去找人。”
高子瞻點點頭,臉上有些動容。
崔瑾辰喚來管家,在其耳邊你低語,管家匆忙而出,連句多餘的話也沒有。
待人離開,崔瑾辰道:“她如今怎樣?”
“被困公主府,寸步難行。”
“怎麼突然會這樣?”
“不知道,宮中一點風聲也沒有,今早的旨意。”
崔瑾辰奇道:“按理不應該啊,貴妃是林西最好的姐妹,盛傳皇上又極寵貴妃,無論如何也輪不到林西去和親啊。再者說,莘強魏弱,哪需要派女子和親?”
高子瞻冷笑:“旨意是太后所下,魏國爲求娶林西,主動獻上六城。”
“我的媽啊,林西值六個城?這魏國是不是瘋了,肯定有什麼陰謀啊。”崔瑾辰大吼一聲。
高子瞻眸色一暗,久久不語。
……
高鳶尾放下手中的畫筆,目光悠遠而深邃,她忽然淡淡的笑了。
“這麼說來,是楚王相中了林西,願以六個城池求娶。”
紫薇點頭道:“娘娘,正是如此。”
老天爺到底是眷顧她。高鳶尾扔了筆,走到殿外。如此看來,太后也並非最寵林西,若不然又怎會派她和親。
這樣一來,貴妃身後那個最大的靠山一去,也就意味着她的機會來了。好事,真真是天大的好事啊。
“皇上現在在何處?”
“在貴妃處。貴妃剛剛跪在長門宮口替林西求情,太后大怒,命人把貴妃架走了,還將其禁了足。皇上怕貴妃動了胎氣,陪小心在哄着。”
“極好。”
高鳶尾半天吐出了兩個字。
啊,這還好。紫薇心中微微有些酸澀。
“來人,替本宮更衣,本宮要到太后跟前請安。”
“娘娘,這個時候去,只怕不合適吧,太后剛剛……”
“住嘴!”
高鳶尾厲聲喝道:“你懂什麼。好不容易貴妃和太后之間有了嫌隙,本宮此時不往前靠,更待何時。難不成本宮這輩子就頂着這皇后的名份。卻無皇后的實質?”
紫薇怯生生的看了主子一眼,一句話也不敢多說。只心裡卻在想,原來那個可親可敬的小姐,跑哪裡去了。
……
一個和親旨意。激起千層浪。有人夜不能寐。有人拍手叫好。有人暗中算計,有人心碎如裂。
身處風雨中心的林西,卻坦然入睡。可以預見的是。從今往後的路,十分艱難,那麼與其患得患失,不如先把肚子埋飽,先把覺補足,然後迎接更大的風雨。
林西一覺醒來,外頭天還黑着。她輕輕嘆了一聲,到底是心裡藏着事,竟然睡不着了。
她穿好衣服,悄無聲息的從窗戶裡跳了出去,沿着牆壁一步一步走着,一邊走,一邊觀察四周的情形。
黎明前,是所有人最困的時候,這個時候,連侍衛都忍不住睏意睡覺了,所以一路走來,林西沒有遇到一點點阻礙。
大致情形心中已經有數,林西悄然回了屋裡,走到書房掌燈,然後拿出一張白紙,慢慢的研磨,心裡在思索着什麼。
夏風打着哈欠進來:“姑娘起得,怎麼這麼早?”
林西笑笑:“睡不着,就起來了,你去把我的棋子拿來。”
“姑娘想下棋了?”
林西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嘴角勾勾:“早晚是要與人對奕一盤的,這盤棋,我可得好好下,不能有一點失閃。”
夏風似懂非懂,卻不忍擾了姑娘的興致:“姑娘,奴婢去去就來。”
“等等,着人弄些精緻的早膳過來,多一點,從今往後,你家姑娘要吃好,睡好,休息好,半點委屈都不能有。”
“是,姑娘。”
林西等人離開,右手輕擡,在紙上落下一個字——逃。
片刻後,她的眼眸一暗,搖了搖頭,又落下一字——南。
林西手撫額頭。她若想逃,易如反掌,只是逃了以後,師姐怎麼辦。
太后一定把所有怨氣撒到她頭上,師姐懷着身子,在那樣一個吃人的深宮裡,只怕是……趙靖琪保不住的。
林西深深的嘆出一口氣。
……
高府內宅。
夏氏親手幫男人把外衣脫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高則誠心裡藏着事,沒有在意。
夏氏咬咬牙,柔聲道:“今日我聽聞一件蹊蹺事,不知道是真是假。”
高則誠看着他,道:“是不是林西的事?”
夏氏點點頭,嘆道:“這林西不是已經許配給了世子,爲何又被拉去和親。難不成大莘國沒了人。”
高則誠擰眉,“太后的旨意,下得很突然,我也正在思慮這事。”
夏氏心中一動,道:“我聽說靜王爺可不是好惹的人。這次被生生打了臉,以後君臣之間……”
高則誠深以爲然道:“誰說不是。靜王雖然閒雲野鶴,三王中卻是翹楚,其它二王均以他爲首。”
夏氏進一步勸道:“九州之上,莘國爲首,此次和親,雖然是魏國求取,不過送女子去和親,向來是弱國的行事,我以爲有損莘國國威。這讓天下老百姓怎麼看?”
高則誠點頭道:“柔兒言之有理,太后此舉有些糊塗。”
“老爺身爲一國之相,先帝把江山社稷託付給你,關鍵時候,老爺可不能聽之任之啊。”
高則誠沉默不語,許久才道:“夜了,安歇吧。”
夏氏再不多說一句。
深夜,男人綿長的呼吸響起,夏氏猛的睜開了眼睛,眼中似有深沉。
……
魏國驛館裡。
文睿浩,柳柏梅,許意寒喧過後,相對而坐,商討大事。
文睿浩起身:“先生計高一籌,迫使李太后答應這門親事,皇兄命我一定要給先生長揖一躬。
許意擡頭,卻不扶,只淡淡道:“皇上厚愛。”
柳柏梅單刀直入:“先生,如今我們已經進宮,後面的事該如何做?”
許意思虛道:“明日王爺入宮,把日子定下來,越快越好,勉得夜長夢多。”
文、柳二人對視一眼,深以爲然的點點頭。
“今日消息一出,百官尚無反應,明日則不同,應該會有一場重頭戲。王爺如能挑起君臣不和,便是再好不過了。”
文睿浩問道:“不知這高相爺是贊同還是反對?”
“他?”
許意眼角一沉:“老狐狸了。”
久未出身的柳柏梅忽然道:“萬一這太后會出爾反爾嗎?”
許意冷笑:“那咱們就直接用林西的身世做威脅,如果她不怕身敗名裂的話,倒是可以試試。”
柳柏梅心中一驚,目光有意無意地打量着眼前的許意。心道到底是被皇上尊爲先生的人,這腦子,這計謀簡直太厲害了。萬萬不可與此人爲敵。
……
天,曉亮
羣臣早朝,這一日太后未曾隱在簾後,而是坐在了殿上。
朝中百官你看我,我看你,有人沒忍住,直接站出來稱和親一事,極爲不妥。
一人帶了頭,其它人的膽子便大了,紛紛上書稱莘國無須和魏國和親。理由非常多,細聽之下竟有十多條,條條在理。
端坐在皇位上的趙靖琪涌上喜色,頭一回覺得這些個咬文嚼字的文官們十分的可愛。他恨不得所有人都反對纔好。
李太后目光環視一圈,最後落在高則誠的身上,淡淡道:“魏國願獻出六個城池,敢問諸位,六個城池和一個女子比起來,孰輕孰重。”
堂上一片倒吸涼氣聲,怪不得太后同意,原來莘國竟然獻出了六個城池。
這話一拋出,所有持反對意見的人,統統閉了嘴。
趙靖琪一見,心中着急,忙道:“母后,用女子換城池,朕會遭天下人恥笑的。朕寧願不要六個城池,也不願用一女子和親。”
李太后心中涌上恨意,她銀牙暗咬,臉色沉了下來。
趙靖琪不願讓林南失望,又道:“更何況,她與靜王世子早有婚約,此翻毀婚再嫁,朕於靜王那裡,如何交待。”
皇帝當着滿朝文武的面駁斥太后,還屬於頭一次,李太后忽然起身,目光直視高相。
“相爺怎麼說?”
高則誠上前,看了帝,後二人一眼,淡淡道:“臣以爲,此再可以再商榷。”
……
退了朝,李太后坐在鳳椅上未動。
李太后不動,皇帝也不好先行離開。
忽然,李太后開口道:“來人,貴妃忤逆哀家,禁足一個月,罰月銀半年,任何人不得前去探試,違者斬。”
趙靖琪猛的擡起頭,一臉的不可置信。他瞬間明白過來,太后這是以林南來威脅他,要他同意將林西和親。
“母后!”
李太后看也不看他,冷冷道:“皇上,何去何從可得想明白了,保貴妃,還是保林西,總要選擇一個。”
話說得這麼直白,趙靖琪怔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