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姨娘心中一凜,各自垂下了眼瞼。
“其二,大少爺今秋下場,多年苦讀,只待一朝高中,這是府裡重中之事,半絲都馬虎不得。朱姨娘,二少爺這回也是要下場的,你怎的不往他房裡送人?”
輕飄飄的一句話,令朱氏後背涔涔滲出汗意。
如果說何,王二人往大少爺院裡送人,是想着在大少爺身上撈些好處,那麼朱氏的用意,便又進了一層。
自家兒子原本就不受老爺待見,若這次秋閨,再沒考個好名次,只怕老爺眼裡更沒了這個兒子。朱氏深知憑真刀真槍,兒子是幹不過大少爺的,所以她才動了些歪腦筋,想讓女色分分大少爺的心。
要是老天庇佑,讓她心享事成,那麼自家兒子便能一舉成名,得了老爺的寵愛;若是天不隨人願,往大少爺房裡安插個自己人,關鍵時候替二房說幾名好話,也不失是件美事。
朱氏被說中心事,惱羞成怒,冷哼道:“二少爺房裡,紅的綠的還少嗎?我不過是瞧着荷花長成那幅德性,心裡替大少爺叫屈罷了。“
夏茵柔點到爲止,也不拆穿她,視掃了一遍坐上三人,淡淡道:“如此說來,我倒要替大少爺謝謝妹妹的苦心。不過有句話,老爺讓我轉告三位妹妹,可別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這話好像一顆投進湖面的石,將下首處三人驚得臉然煞白。自家男人是個什麼德性,除了入府最晚的小王姨娘不曾知曉外,其他二人均是深知。三人只覺得一股陰寒之氣,從腳下竄出,俱不敢說話。
夏氏見三人得了教訓。也不多言,擺擺手示意她們離去。正陽從裡屋出來,走到夏氏跟前,目光看着那三人的背影,冷笑道:“夫人,老爺今日早上說的,可不止這一句話。夫人何不都說出她們聽?”
夏氏嘆了口氣道:“這一句。頂十句,都是聰明人,說多了反倒不美。”
正陽替夫人將冷茶倒了。重新沏了熱的來,感嘆道:“看不出大少爺還有這等志氣,我瞧着那三個女子,長相不輸如玉。莫非大少爺對女色沒了興趣?”
“胡沁什麼?”
夏氏嗔道:“我瞧着這孩子是有些真本事的,到底是她調教出來的兒子。不知聲,不知氣,凡事不多嘴,心裡一本帳。關鍵時候誰也算計不到他。”
正陽冷笑:“也不看看她是個何等人物,當年夫人這般厲害的人,落在她手裡。也只有被她搓揉的份。她的兒子,豈能是個差的。夫人啊。要我說,你也別多管,實實在在的替三小姐尋個好人家,纔是正經。”
夏氏點頭道:“最近府裡上門說親的很多,我瞧着好的也有幾個,只是二小姐到底居長,長幼有序,總得先將她的親事定下,纔好替老三尋。”
“要這麼說來,上頭還有個大少爺呢。”
正陽撇撇嘴道:“夫人啊,何必在乎旁人說什麼,有好的,只管與老爺商議了定下,如今這府裡還有誰敢說夫人一個不字!”
夏氏聞言笑意漸淡。
尤記得母親曾經說過,這世上女子的地位,都是男人給的。男人愛你,自然會將你捧上高位,男人棄你,你便是將一切捧在他面前,他也不屑一看。
正陽一見夏氏腫怔,便知道她又想到了以前的事,遂陪笑道:“夫人,該用飯了。”
夏氏知她的意思,莞爾一笑道:“先不擺飯,你陪我往老夫人院裡走一遭。”
正陽愣了下,忿忿道:“夫人何苦去看她,豈不知她一門心思,想奪了夫人的權呢!”
夏氏氣笑道:“這權是她想奪便能奪的嗎,旁的不說,就老爺這一關便過不去。你瞧瞧,小王姨娘入府都快半年了,老爺往她房裡去過幾趟。”
“活該,像她這樣心思不正的人,就該狠狠的打臉。小王姨娘那點子心思,豈能想到將孃家人弄進府來,只怕都是她在背後挑唆的。老爺這條路行不通,便打起了大少爺的主意,和着當別人都是傻子不成。”
正陽越說越氣,朝地上狠狠的啐了一口,道:“小戶人家出來的人,行事就是這般上不了檯面。”
夏氏微微搖了搖頭,起身拍拍她的肩,示意她少說兩句。
正陽忙扶住了,板着臉道:“去去就回!”
夏氏莞爾一笑,眼中光芒閃過。
……
三位姨娘先後出了朝春院,日頭正毒,火辣辣的曬過來,不消片刻已香汗淋漓。
朱氏拿着團扇,用力扇了兩下,尤不解熱,遂朝身後的小丫鬟罵道:“杵着做什麼,還不着人擡了轎子來,這麼熱的天,難不成還讓我走回去。”
小丫鬟忙不迭的應了一聲,撒了腿便跑。梨花撐着傘上前勸道:“姨娘不若先往樹蔭下頭站站。”
何氏眼中精光閃過,笑道:“大熱的天,姐姐動什麼氣,妹妹陪你略等等。”
小王氏聽何氏這樣一說,不好擡腿就走,附和道:“我也陪兩位姐姐略站站。”
朱氏一見小王氏嫩得能掐出水的臉龐,氣就不打一處來,冷笑道:“要不是你孃家姑娘的事,鬧到了老爺處,何至於大熱的天,我要聽夫人的訓斥。”
小王氏滿心的委屈。往大少爺房裡送人,是姑母王氏的主意,她不過是白擔了個名聲罷了。
朱氏看不得她一臉死了爹孃的樣,罵道:“回頭好好跟府上說說,別香的臭的都送到相府來,沒的讓人看笑話,你王家不要臉面,我們高府還要臉面呢!”
小王氏聽這刀子一樣的話,只氣得眼淚劃落,身子輕顫,忍不住回嘴道:“你不也往大少爺房裡送人,好讓大少爺落了第。你便稱心如意了。”
朱氏豈能容她在大庭廣衆之下說出真相,甩起手便是一巴掌,怒喝道:“放你孃的狗屁,你是我肚子裡的蛔蟲還是怎的,你哪知眼睛看到我稱心如意了。”
小王氏在家也是嬌美慣了的,入相府後雖不得寵,卻也是金嬌富貴的養着。何時受過這等腌臢氣。也罵道:“打量別人不知道你的心思,連夫人都警告了,讓你少插手大少爺房裡的事。”
“反了天了!”
朱氏一聽這話。氣炸了肚子,罵道:“作死的小娼婦,你王家的姑娘沒處送,儘想着送到高家男人的牀上。也不撒泡尿照照,是個什麼德性。”
“你……”小王氏氣結。
“我什麼我,當初你是怎麼進得府,那一夜嚎得,連府裡的貓兒狗兒都恨不得塞了耳朵。喚作我臊得一頭撞死算了,還活着丟什麼人,現什麼眼啊!”
這話一出。無異於拿刀狠狠的往小王氏心尖上捅。當日的情形歷歷在目,王美玉羞憤欲死。漲紅着臉泣罵道:“朱尋雁,你等着!”
說罷嚶嚀一聲,哭着跑開了。
“小騷貨,我朱尋雁還怕你不成。哪天惹怒了姑奶奶,姑奶奶把你王家連根拔去。”朱氏插着腰,罵得渾身舒坦。
主子吵上了嘴,動上了手,四周的丫鬟僕婦們都噤着聲,不敢上前勸。
何氏看完一出好戲,方纔搖着扇子,上前摟住朱氏的肩,淡淡笑道:“姐姐何必跟她一般見識。”
朱氏見是她,不知何故,心下又想起自家兒子被喂春藥一事。心下冷笑,一語雙關道:“我自然不會跟她一般見識,這小門小戶出來的人,就是眼皮子淺,眼裡只盯着那富貴,連人倫都不顧了。梨花,咱們走!”
何氏手上落了空,也不氣惱,目光定定的看着朱氏被人扶上了小轎,嘴角擒着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貼身丫鬟阿瑛小心翼翼的上前,輕聲道:“姨娘回吧,轎子來了。”
何氏恍若未聞,半晌才幽幽笑道:“如今這府裡的戲,是一出比一出精彩啊!”
阿瑛一愣,眼中露出迷茫,顯然不大明白這話中的深意。
……
“豈有此理,簡直欺人在甚!”王氏火冒三丈。
“姑母,我不活了,你讓我一頭撞死算了!”小王姨娘哭得眼淚嘩嘩直流。
王氏頭上扎着根素白色錦布帶子,躺在竹塌上,聽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心口一驚一驚。
“你跟個潑婦計較什麼,她的話,你就當是放屁!”王氏滿臉怒容道。
“哎喲我的姑母,我何曾與她計較!”
小王姨娘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道:“她放個屁,全府的人都聞到了,你讓我這臉面往哪裡擱,姑母你可要替我作主啊!”
王氏恨聲道:“下作的娼婦,有本事以後夾着尾巴走路,哪天若是犯在咱們娘倆手裡,我讓她吃不了兜着走!”
小王姨娘拭了把淚,適時的添了把火道:“姑母,她還說要將咱們王家連根拔去呢?”
王氏猛的起身,一把扯下額頭的錦帶,恨恨的往小王姨娘臉上扔過去,怒道:“你是死的嗎,她說這樣沒王法的話,你不會到老爺跟前哭一場啊,你就哭倒在老爺懷裡,作勢暈過去,這不又是機會。蠢貨蠢貨,真真讓我說你什麼好!”
小王姨娘一咬牙,心道薑還是老的辣,自己爲何沒想着這一層,倘若哭暈在老爺懷裡,老爺必定會心疼的將她抱住,然後……
王氏何等人物,一瞧侄女這幅神情,心下豈有不明瞭的,趁勢道:“美玉啊,你不能做根木頭啊,男人不來就你,你去就他,都這會子了,還害什麼臊。你瞧瞧你,水靈靈一個人,哪裡比不得夏氏那個婦人,拿出點本事,拿出點手段,動動腦筋,別像個死的。”
小王姨娘垂了眼簾,眼中似有所悟!
……
且說高子眈回了房,脫下身上的衣服一看,見了鬼了,恁是半點瘀青也沒有,偏胸口疼得要死。
高子眈這下總算明白過來,那夥人來無蹤,去無影,恐怕都是高手,自己今天能撿回一條命,實屬是人家手下留情。
再者說,他堂堂相府二少爺,京城之中有幾個膽肥的敢在光天化日下動手打他。人家既然敢,必是有所持。心道這個暗虧恐怕是要生生嚥下了。
高子眈想明白這一層,老老實實的呆在房裡養傷,大門都不敢出,連女色都淡了不少。
這一養,便是一個多月,高府上下都道二少爺像換了個人似的,一心中讀怪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
誰又知道高子眈這是啞巴吃虧——有苦說不出啊!
此爲後話!
……
話說這一日,黃昏臨近,天氣沉悶。
侯爺打發下人,來請林西共進晚餐。
作爲一個半路出家的晚輩,長輩邀飯不管是颳風下雨,電閃雷鳴,就算是下刀子,也該出席。
林西是個孝順的孩子,像這等舉家團圓,陪老人共盡晚餐一事,她從來都是欣然而往。
今日侯府的晚飯統共就一桌,除了侯爺外,其餘一律是娘子軍。
錢氏母,周氏,姜氏兩位兒媳,加上林西,也才堪堪六人。欣姐兒,修哥兒因年歲小,怕中了暑氣,便由奶孃在自個院裡餵飯。至於那些個姨娘,除了特殊日子外,想與老爺共進晚餐,門也沒有。
府中爺們去了哪裡?
據八卦人士透露,大爺李從德因最近收了個美婢在房,正新鮮着,因此傍晚後的活動場所,統統安排在了牀上,頗有幾分死了都要愛的作派。
二爺李從高午後就被幾個要好的朋友叫了出去,至今未歸,聽說那幾個朋友都是酒色之徒弟,只怕這會花酒已經喝上。
至於三爺李從望,因在林西處受了打擊,急需尋求愛的抱抱,已經在某個妓院裡落了腳。
李英傑見林西來,指了指身旁的坐位示意她坐,衆目睽睽之下,林西只得硬着頭皮坐下,眼角的餘光清楚的看到,李鳳津嘴角一撇,譏笑之色漸起。
林西視未若見,輕輕朝外祖父耳語了幾句,逗得侯爺哈哈大笑。趁人不察,她故意朝李鳳津遞了個得意的眼色,似乎在說雖然我姓林,可祖父照樣喜歡我。只把那李鳳津氣得銀牙暗咬,扭過了頭。
此時僕婦們拎着食盒進屋,將菜一一擺上桌。林西聞着菜香,食慾大動。周氏,姜氏忙起身,一個捧杯,一個佈菜,侍候衆人用飯。
林西正是長個的時候,飯量不免大些,一氣用了兩碗,只把那李英傑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親自動手將她喜歡的菜,布到碗中。
衆人一瞧,心下各異,都道老爺這些年在府中,何曾給人布過菜,便是最疼愛的小兒子也未曾有過如此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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