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催促林西快些走。
林西斜看她一眼,慢慢悠悠道:“來得遲,方能顯出我的重要性。”
夏風捂着嘴笑道:“姑娘真會說笑。今兒侯府家宴,替姑娘接風洗塵,姑娘若去遲了,豈不是讓人看笑話。”
林西笑道:“我有侯爺撐腰,誰敢笑話我。”話雖這樣說,腳下卻是加快了步子。
家宴設在紫霞湖東北角的水榭,林西進入榭中,只見欄杆外另放着兩張竹案,一個上面設着杯箸酒具,一個上頭設着茶筅等各色茶具。
榭中擺着兩張紅木圓桌,桌邊四張六角高几,各色瓜果點心俱全。角落裡,擺着幾盆冰塊。侯府衆人均已落坐,正等着她這個姍姍來遲的人。
林西抱赫一笑,由婆子牽引着,坐在了逍遙侯府的邊上。
林西環視一圈,見桌上尚有兩席空缺,心道居然有比她還遲的人。正狐疑着,卻見一雙男女,急匆匆的入了水榭。
林西見這兩人眼生,正在揣測是何人,卻聽錢氏冷冷道:“一府的人,只等你們倆,下回早些出門。”
林西一聽錢氏這般說話,便知此夫婦二人定是那庶出二爺夫婦,不由的多看了幾眼。
卻見那李從高二十出頭的年紀,長得高挑修長,舉止風流,只一雙眼睛陰陰的,讓人不喜。
二奶奶姜氏,閨名泊靜,頗有幾分美貌,隻身形稍稍瘦弱了些。
姜氏垂首語道:“是媳婦的不是,老爺,夫人見諒。”
錢氏正欲再說,侯爺輕咳一聲。道:“都坐下吧。西兒,這是你二舅舅與二舅母,你去行個禮。”
林西起身走至兩人跟前,深深福了下去:“二舅舅,二舅母好。”
夫妻倆深看林西一眼,客氣的寒喧了幾句,讓林西歸了坐。
一時人已齊全。丫鬟。婆子們開始上菜,斟酒,二十幾道菜鋪了滿滿一桌。賣相甚是好看。
林西頭一回跟這麼多人一道用飯,怕出了洋相,暗下瞧着侯府衆人一舉一動,雖比不得高府規矩嚴厲。卻也是自有章程,心下大覺無趣。
世人都道食不言。寢不語,然這規矩在林家卻只是擺設。老爹平日裡擺着臉,一到吃飯時,卻總喜歡與他們仨說笑幾句。久而久之,林家的飯桌上,熱鬧非常。
林家往常的一日三餐。俱由林南掌勺,雖無多少技巧可言。勝在用心,吃進嘴裡,也覺美味。若是哪天林北心情大好,下廚房一展廚藝,那日的餐桌上,必是你爭我搶,一片歡樂。
有道是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
林西在高府侍候主子用飯時,對餐桌上的規矩知之甚清,又有三個月宮中的經歷,故模仿起來駕輕就熟。
林西這般模樣落在李英傑眼中,心下又是一番感嘆。到底是她的孫女,雖是鄉野出身,一言一行卻甚有規矩,比着那些個貴族小姐,半分不差。
李英傑念及此,親自夾了一筷子菜,送到林西的碗裡。
林西歪了歪腦袋,黑葡萄一樣漂亮的眼睛朝李英傑眨了兩眨:“多謝祖父!”
李英傑淡淡一笑,輕聲道:“多用些!”
錢氏瞧着這爺孫倆的動靜,雖心中微有酸意,還是笑着夾了一筷子菜給林西,道:“今兒這些個菜,都是老爺親自叮囑廚師做的,你頭一回吃,定要好好嚐嚐。”
林西何等伶俐,淡淡笑道:“多謝祖母!祖母您也吃。”
錢氏面甜心苦,慈祥道:“真是個好孩子。”
大爺李從德心下一動,舉杯笑道:“小西,舅舅是個爽快人,以後只管把這府裡當成自個的家,別拘着,常到舅舅院裡走動走動,缺什麼,下人服侍不周到只管跟舅舅說。”
林西見他一邊說話,一邊把目光往春夜,夏風身上瞄,心道走動得多了,只怕我那四個季節,早晚成了你的盤中餐。
林西以袖掩脣,咯咯淺笑道:“到時候,大舅舅可別嫌侄女煩不勝煩。”
周順英眸光如水,流波盈盈,顯然午後那一場春色滋潤了她久已乾涸的心田。她笑道:“傻孩子,你舅舅疼你還不來及,如何會嫌你煩。”
“正是,正是!”李從德忙不迭的點頭道。
林西忙道:“多謝舅舅,舅母!”
周順英立馬陪笑道:“謝什麼,都是一家人,謝來謝去,顯得生份。”
久未出聲的李鳳津,見周氏笑得一臉的諂媚,心下不屑,冷冷的撇過了眼。
三爺李從望放了筷子,朗聲道:“父親,明日兒子想帶小西上街轉轉,替她買些個胭脂水粉,珠釵配飾,也算是兒子的一份心意。”
林西聽得心頭一動。她正想找個藉口出府去瞧一瞧師姐師弟,李從望這麼一提議,豈不是……
不對,這紈絝子弟豈會如此好心,必是想通過她去勾搭師姐。林西恍然大悟,心下便有些猶豫。
李英傑素來最喜麼子,見麼子這樣一說,笑道:“如此甚好,這樣纔像是做長輩的樣。明兒自個到帳房支銀子,不拘着什麼,但凡小西看中,只管買下來。”
李從望一聽這話,心中竊喜,正欲應下,卻被旁人截了話。
“父親,明日我也要上街,我也要買!”李鳳津秀眉一挑,嘟着嘴道。
李從望一心想把林西帶出府,好正大光明的與林南見上一面,如何能讓李鳳津壞了她的好事,當下不客氣的冷冷道:“你去湊什麼熱鬧,你的那些個胭脂水粉,首飾頭面還嫌少嗎?”
李鳳津一聽摔了筷子道:“又不是花的你的銀子,你着什麼急?”
李從望冷笑道:“你愛怎麼使銀子,小爺我管不着。明日別跟我就行。”
李鳳津在這府中素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來了一個林西,事事處處搶了她的風頭。已讓她極不爲喜,這會子連親弟弟都嫌棄了她,這讓她如何能忍,遂怒道:“你不讓我跟,我偏要跟。”
林西心下一動,淡笑道:“小舅舅,別麻煩了。明日你陪着姨母上街吧。我明日想去瞧瞧師姐師弟。父親去世,這些年多虧了他們照料。祖父,您看……”
李英傑見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朝他看來。心頓是軟作一團,如何能不應,遂道:“外頭天熱,多帶幾個下人跟着。”
林西喜笑顏開。放在桌下的手,輕輕扯了扯侯爺的袖子。淺笑道:“多謝祖父!”
“與祖父還客氣什麼,來,嚐嚐這魚,最是鮮嫩。”李英傑笑眯眯的又替林西夾了一筷子菜。
錢氏瞧着那一筷子菜。心頭似吞下了七八隻蒼蠅般難受,臉上訕訕的。
李從望見好事被攪,咬牙切齒的朝李鳳津瞪了一眼。頓時沒了食慾中。
李鳳津不甘示弱的回瞪了一眼,堵氣一般。飲了一大口酒。
李從德夫婦事不關已,高高掛起。李從高夫婦恍若未聞,自顧自飲酒吃菜。
那一桌的幾個姨娘,聽得主桌動靜,支着耳朵凝神靜聽。聽了半晌,未聽出什麼明堂了,心下各有打量,默默用餐。
一時間,水榭裡悄然無聲。
……
“小姐,大少爺剛回府,這會正在老爺房裡請安。”臘梅
掀了簾子進來,抹了一頭汗道。
高鳶尾放下手中的書,面露喜色道:“紫薇,快幫我把那幾個荷包拿來,我瞧瞧去。”
臘梅輕聲道:“小姐別急,大少爺必會到大小姐院裡走一遭,方會回房。去早了,乾等着怪沒意思的。”
高鳶尾怔了怔,笑道:“無事,咱們一路慢些走,乘乘涼,只怕等不了多久。”
……
相府的夏夜蟬鳴聲聲,高鳶尾主僕幾人提着燈籠,走得不緊不慢。
“四妹這是往哪裡去?”一個溫柔如玉的聲音忽然響起。
“大哥!”
高鳶尾展眉笑道:“正要往大哥房裡去,倒是巧了,在這裡遇上了。”
高子瞻見她一身粉色亮緞圓領薄褙子,上繡幾珠菊花,頭身上半分裝飾也無,只耳上的水綠翠玉水滴耳環,靈動的貼着面頰。
“找我何事?”
月光在高子瞻身後灑下無數光點,似沁了薄霧,高鳶尾心下微嘆道:“幾日未見大哥,大哥越發的出挑了。”
高子瞻啞然失笑:“四妹,你半夜三更跑大哥院裡,難不成是來誇大哥的?”
高鳶尾嗔看了他一眼,笑道:“妹妹實話實說,剛剛大哥立在月色下,妹妹回首一望,似爲自己看見了幻境中的仙影。”
“承四妹一誇,大哥無以回報,今日月色明亮,清風徐徐,且讓我這個仙影陪四妹走上一走,如何?”
“求之不得!”高鳶尾盈盈一笑。
兄弟倆人並肩而行,將行幾步,高鳶尾低聲道:“大哥,今日可見着人了?”
高子瞻側目,定定的瞧了她半晌,笑道:“你如何知道?”
高鳶尾靜然而言,淺笑道:“我那院裡的橙子,最與那林西要好,凡她的事情有丁點的消息,那橙子必打聽得清清楚楚。她養病三月已滿,今日出宮,此事我早就知道了。”
“那你又如何知道我今日出府,必是往那皇宮去?”高子瞻挑眉輕笑。
“秋閨在際,若非重要之事,重要之人,大哥如何肯出府去。大哥可曾忘了當日柴房院門前,那一碗掉落在地的退燒藥?”高鳶尾眼波流轉。
高子瞻面上看不出異樣,眼中卻鋒芒深邃。
他淡聲道:“此事,還有誰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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