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綺兒不用改名改姓,畢竟她原本就姓韓。韓健初爲帝王的確連個同宗的兄弟姐妹都沒有,韓綺兒突然成爲新皇身邊唯一的同宗親眷,從一定意義上說等於是韓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韓健馬上讓人草擬詔書傳令到軍中各處,通告他認了這麼個“義妹”而且還是魏朝的尚州君。原本被俘的韓綺兒的人馬韓健也一併歸還,但爲了防備韓綺兒一脫離他控制便再次反叛,韓健沒有將她放行,而是暫時讓她跟在身邊協同御駕親征。
升帳議事結束,韓健留在大帳之中,連韓綺兒也沒走。法亦不敢大意仍舊好像防賊一樣盯着韓綺兒,韓綺兒卻一臉大大咧咧的模樣對韓健笑道:“喂,你給我這麼大權力,就不怕下面的人造反?在我們山寨裡,若是突然任命個二當家出來,山寨的弟兄非反了天不可。好像你們朝廷沒這麼多講究。”
韓健道:“你只是郡主,不是二當家,這軍中之事也輪不到你管。還有你現在既然爲朕的義妹,也該懂點基本的禮數,就算你心中對朕並無敬意,在人前人後最基本的禮貌還是要明白。對朕的稱呼也要改變。”
韓綺兒像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剛纔還對韓健恨之入骨,現在韓健讓她坐上高位,便好像是自家弟兄一樣親近的感覺,笑呵呵道:“難道跟那羣酒囊飯袋一樣稱呼你陛下?免了吧,你奶奶……咳咳,本姑娘不想受那麼多束縛,咱也提前就說好的,你認我當義妹可沒說我要事事順從你,以後我大不了帶着弟兄去殺蠻夷去,至於什麼規矩的還是留給你那些酒囊飯袋的臣子去遵守好了。喂。本姑娘累了,可有休息的地方,本姑娘要洗澡睡覺!”
韓健聽的直皺眉頭。人果然是不能貌相,眼前這女人看起來有姿色有身段。可其實就是個山賊頭子,跟她講道理等於是對牛彈琴,而她說話做事也不能當作是大家閨秀,甚至連出身草莽的柯瞿兒都比她懂規矩,至少柯瞿兒能安守留在東王府。韓健對法亦吩咐道:“帶她去帳篷裡收拾一番,至於休息還不能,今晚還有升帳議事,吃過晚飯送她過來。”
韓綺兒頗爲不滿道:“喂!這算什麼。你找個人來盯着我?就算這位……法將軍是你的親信,但怎麼說本姑娘也是你收的妹妹,我讓她不許跟着我她是不是要聽?還有本姑娘做事不喜歡讓人打擾,你也不用擔心我跑了,我們綠林人說話講究的是言而有信,說要幫你打鮮卑蠻夷就不會誆你,倒是你會不會放過我的弟兄還有山寨裡的那些百姓,就看你是否有誠意了。”
韓健多有無奈,這簡直是個囉嗦婆,不認識還好。現在突然感覺是親近一些,便在他耳邊囉哩囉唆簡直令他心煩。韓健道:“不管你是否願意,在軍營中必須有軍營裡的規矩。別當這裡是你的後花園,你現在雖爲郡主,但仍舊是這軍營中的囚犯。還有這位法將軍也不是你可以使喚的下人,就算你是朕的親妹妹,你也該知道夫人和妹妹朕心中會向着誰。”
聽到這話,韓綺兒才一臉驚訝打量着神色淡定的法亦,咋舌道:“哎呀呀,原來是嫂子,你看小妹我說話實在是沒大沒小的。嫂子不會見怪哦?嫂子武功不錯,卻是跟了熊蛋包的相公。實在是可惜可惜!哎呀,嫂子我們請吧。”說着還狠狠瞪了韓健一眼。好像韓健給她氣受她就必須找回場子一樣,但其實也是有一些小女兒家的報復心理。
韓健不加理會,讓法亦帶她下去了。原本法亦在軍中是唯一的女子,現在有了韓綺兒,總算多少有些照應,雖然韓健派法亦去是爲了盯着韓綺兒別讓她跑了。現在韓綺兒表現的很順從,難保她不想逃出去東山再起,但畢竟是回到尚州城裡,韓綺兒就算出的了軍營也難以出城。眼下爲了防備鮮卑人偷襲城門都是禁閉的,要進出城門可不是她硬闖能完成,而且韓健也見識過她所謂的武功,都是些不入流的拳腳功夫,能一個打兩三個屬於奇蹟,想從那麼多城門護衛中突圍出城連想都別想。
對於韓綺兒的逃走韓健還是做出足夠準備的,不但讓法亦盯着,還讓侍衛嚴格監視着。但顯然是韓健多慮了,韓綺兒沒有一點要逃走的意思,晚上跟韓健一起參加了軍事會議,在軍事會議上別人不敢發言,她倒是比別人更敢說話,接連質問韓健爲何不馬上帶兵出北關與鮮卑人正面決戰。大約在她心中要跟鮮卑人交戰就該明刀明槍,也是韓健在人前顧着自己帝王的身份,不然他也實在想好好問問,既然這位尚州君這麼崇尚武力,之前她爲何沒有帶她的人馬去跟鮮卑人決戰而跑來劫持糧道?
會議結束後,韓綺兒又在韓健面前嗆了半天,一點沒有郡主的端莊秀氣。韓健實在無奈,現在連他自己都開始懷疑這步棋走的是對是錯。這韓綺兒完全是個“自來熟”,江湖人的脾氣實在令韓健捉摸難測,而韓健之前也交待她不許說話,可她根本就是個話匣子,再加上山寨裡以她爲尊,從來也沒人能阻止她發表意見,現在到了嚴肅的升帳議事,她不懂還非要出來囉嗦。韓健想到剛纔那些將官用異樣的目光打量着韓綺兒,也不知這些人心中是在佩服她還是在嘲笑她。
“喂,現在你開完會了,是不是該給我安排住處?我怎麼說也是你認的郡主,這軍營就該是我家了,可在家裡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難道讓我去馬廄跟那些牲口睡?跟你說話聽到沒有?”韓綺兒最後惱怒地看着韓健。
韓健這次沒有讓法亦帶她去休息的營帳,而是讓侍衛送她去。等人走了,韓健不由嘆口氣,法亦走過來道:“既然要收攏她,就該認一些纔是。”
韓健嘆道:“這完全是個女賊頭,跟她講道理是沒用的。這些天也不能讓她太過出格。亦兒你多提點她一些,看起來她還是比較跟你合得來。”或者是同爲女兒家的關係,再加上法亦的武功的確是高出韓綺兒太多。韓綺兒從開始就對法亦帶着敬畏,就算敢跟韓健大聲說話諷刺韓健。也不敢在法亦面前造次,畢竟法亦成天板着臉讓她看不出這女人的心思,所以她只能陪笑。現在韓健讓法亦去提前韓綺兒也是爲了能早些讓這個郡主有些當郡主的樣子,至少能在見人的時候不至於丟臉。
在法亦也離開大帳之後,韓健還有些公事要忙。現在將地方流寇基本剷除,但也僅僅是尚州一地的流寇,不過這基本能確保尚州跟北川之間的糧道不會再遭到之前那樣頻繁的襲擾,接下來就是帶兵北上。而韓健之前所作出的戰略安排也沒有改變的意思。畢竟要跟鮮卑人交戰,最重要的就是以守代攻,跟鮮卑人正面硬碰硬的交戰實在是沒有任何勝算。到此時,鮮卑人因爲自己的戰略失當,以爲拖下去便可令魏朝的兵馬缺少糧草情況下被拖垮甚至是撤兵,卻自己將已經到手的要隘拱手讓出,其實鮮卑人也儘量在揚長避短,他們根本不懂得如何守城而只知道如何平原作戰甚至是攻城襲擾搶奪,守在關隘裡令鮮卑士兵的戰鬥力會很低,也發揮不出鮮卑士兵驍勇善戰的優勢。
韓健也正準備回寢帳。突然侍衛進來傳報說是胡清來拜見。白天時間胡清便好像很踊躍,這次招安韓綺兒人馬的事給胡清的觸動很大,也好像激發了他的活力。韓健不管怎麼說也要先見過這個“有能之士”。
胡清進來,恭敬對韓健行禮,韓健問道:“胡參議有事通稟?”
胡清臉色有些遲疑,好像有口難言的模樣。韓健道:“有事的話但說無妨。”
胡清這才奏請道:“臣有些自己的意見,卻不敢當着衆人之面提,所以只好私下來尋陛下……若是說的不對的話,陛下也切勿見怪,也僅僅是臣的一些愚見。”
韓健一笑,這還真是沒上臺階先給自己找臺階下。韓健道:“胡參議既然知道有些話說來不妥。又何必說呢?倒不若寫了奏章呈遞上來,朕隨便看看便可。胡參議也不用這麼爲難來朕面前提奏。”
胡清感覺出這是韓健在有意消遣他,不由苦笑道:“陛下所言極是。不過臣的奏請在奏摺上說不清楚。因爲臣心中還有些疑問不解,陛下若能爲臣解惑的話,臣或者能把事情想的更周全一些。”
韓健點頭道:“有異議卻在升帳時不說,非要跑來單獨質問朕,胡參議,你好大的膽子啊!”
胡清馬上跪地請罪道:“臣知罪,還請陛下開恩。”
韓健厲聲道:“起來,現在再不把話說清楚,看朕怎麼治你的罪!”
被韓健這一呼喝,胡清原本還想遮遮掩掩,現在也不敢再藏着掖着。胡清道:“陛下從出兵洛陽以來,兵馬一直遭遇不順,先有地方叛逆試圖阻撓,後到北川陛下稱病不出……”
韓健糾正道:“朕真的是偶感有恙,不是什麼稱病不出。胡參議說話小心些!”
“是是是。”胡清頭上冷汗直冒,就算一些擺在檯面上的事,可有些話還是不能說的太明顯,帝王豈有詐病的道理?胡清繼續說道,“到之後陛下帶兵往尚州屯駐糧草,之後帶兵北上馳援康州,再到康州糧草被付之一炬……”
韓健不耐煩道:“胡參議,你是沒聽懂朕的意思是吧?朕讓你說清楚,不是讓你廢話,這些事朕自己都經歷過還用你說?你心中有疑問馬上說,若是有不同意見也馬上提!”韓健本來就被韓綺兒囉嗦覺得煩,現在胡清又跑到他面前囉裡吧嗦,韓健更覺得這是蛇鼠一窩,知道他現在心煩于軍事上的事,跑來他面前自討沒趣的。
胡清緊忙道:“臣以爲,陛下如今兩面交戰,豫州平定,而北方鮮卑狄夷也暫時退卻,不若……早些與鮮卑人合議,如此纔可防備南朝人從中覬覦我江北之土。臣也知道陛下如今是御駕親征,可能……好進不好退,若是陛下覺得此事不妥的話,臣願意前往!”
韓健突然吸口氣,也不說話了。原本還想呼喝這胡清,但現在他也沒話可說。
若是韓健覺得胡清的話沒道理,他甚至可以因此而向胡清問罪,他也終於知道胡清爲何來的時候便遮遮掩掩的,因爲這種話的確是大逆不道,大戰在即居然言議和,這不是自觸黴頭?可胡清最終還是來了,說的還是韓健早就考慮良久的事。
要說這一仗,魏朝簡直是在勒緊褲腰帶來打,舉國一戰。這一戰到現在還是沒有任何勝算,就算現在鮮卑人暫時退卻,若鮮卑人重新反撲的話,中原仍舊是危如累卵。他御駕親征是爲了振奮軍心,也是爲表明與鮮卑人死戰到底的決心。可到現在,戰事已經耗不下去,跟鮮卑人議和也不失爲一條出路,這至少能換得邊境幾年的安定。中原百姓也很需要幾年的時間來休養生息。
“胡參議果然說了不該說的話。不過朕也不怨責你,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不是朕非要窮兵黷武與鮮卑人死戰到底,實在是中原百姓不能再遭受如此苦難,鮮卑之患不除,怕是中原永不得安定!”韓健最後以很嚴肅的口吻說完,拍拍胡清的肩膀,這是個提出“平夷策”要與鮮卑人血戰到底的文人,但到現在,他爲了國家能安定下來主動在他這個帝王面前觸黴頭說議和,說明這也算是個大義之士。韓健也不知該如何來評價他,這胡清年歲不大,但卻有老成持重的沉穩,還有令他都捉摸不透的心機。這樣的人或者可當大用,也或者將來只是個愚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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