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藉行禮請安,他自然不懂什麼規矩,行禮也是馬馬虎虎,口中跟唱戲的學的稱萬歲。
女皇一笑道:“司馬公子一表人才,果然是將門出虎子,你父親也乃是我魏朝棟樑。”
司馬藉跪在地上,咧嘴一笑道:“陛下過譽,陛下過譽。”
女皇又笑看了韓健一眼,道:“東王有如此良朋益友,將來治理一方必然有所作爲。”
韓健心說司馬藉倒也算是個不錯的幫手,可惜人家司馬大俠想的是行走江湖仗劍而立,哪裡是輔佐他東王?當下女皇這麼說,韓健只能神情平靜回道:“陛下所言極是。”
心裡卻很不以爲然。
女皇說完稱讚完司馬藉,轉而看着被押在地上的北王,道:“皇叔,朕當年在宮廷賜宴上一見,已有十幾年未再見皇叔。”
北王冷笑道:“說起來老夫也有十幾年沒見過皇侄女,皇侄女你近來可安好?聽聞你到如今仍舊是雲英未嫁之身,可是等着老夫給你當媒人撮合一段姻緣?”
“放肆!”旁邊的於晗聽到這樣的話,也不得不站出來呼喝。北王這麼說可說是囂張至極,居然敢對女皇的婚事議論紛紛,嘴上還說着大不敬的話,這根本是不怕死。
“於部領無須大驚小怪。”女皇在此事上倒是很大度,一笑道,“皇叔畢竟是朕的長輩,長輩關心後輩的婚事,也屬平常。不過皇叔。你擅自帶兵謀逆,便是長輩,朕也不能輕饒。佈置皇叔如何看待此事?”
“你問老夫如何看?哈哈,成王敗寇,老夫不過是爲魏朝社稷不至於斷送在你這等婦孺之輩之手,何錯之有?你要定罪,只管定便是,老夫絕不會皺一下眉頭。”
女皇沒再說什麼,轉而看着司馬藉,問起司馬藉關於活捉北王的細節。
司馬藉就等着在女皇面前出風頭。被女皇一問。不由開始侃侃而談,他也很識相,知道有些事不該說,便直接從與北王接頭的信使乘船離開洛陽之後說起。
“……北王軍大亂。我們的船剛過渠道進了黃河。便見河對岸逆臣的一隊騎兵在倉皇而逃。我假意是跟他們一夥的。便然船隻靠岸,他們果然過來,我們趁他們上船時不備。直接將他拿下……”
司馬藉說的很誇張,有些細節上說的也不是很詳細。綜合之前的戰報,韓健也大概瞭解了詳情。
在北王渡河遇阻,下令撤兵之後,北王軍便如一盤散沙,潰不成軍。而此時黃河南岸的朝廷軍也適時渡河反攻,如此一來徹底打亂北王軍的防禦陣型。
圖謀殺個回馬槍的北王,並未第一時間領兵逃竄,這次卻堅守在前線,卻被自己的兵馬衝散,只好沿着河往下游逃走,卻遇上從水道過黃河的司馬藉,被司馬藉撿了個便宜。
經此一役,隨北王南下的三萬騎兵,大部分已經潰敗潰逃,只有少部分隨小北王楊科逃到昌地,隨着朝廷軍過黃河,小北王並未在昌地城久留,而是帶着所部繼續逃走。也就是說,只要朝廷未拿回北王封地,北王封地裡仍舊會有小北王與朝廷對抗,而且事到如今,矛盾已經公開化,再不可能像之前那般相安無事保持太平。
韓健也知道,經過此事之後,北王軍必然聲勢受損,而鮮卑人也會真正趁機南下,小北王走投無路之下很可能會跟鮮卑人合作,自立爲國甚至爲鮮卑國之藩屬,將黃河北岸大片土地相讓。朝廷應對起來仍舊會很麻煩。
聽完司馬藉的講述,女皇沉默良久,道:“皇叔乃是朕的親叔叔,爲我魏朝鎮守邊疆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皇叔只是一時被矇蔽,朕暫且諒解。着奉查司、慎刑司押送其到京城寓所內,看管居住,不得與外界有所來往。衣飾俸祿照舊……”
女皇說完,韓健稍微驚訝了一下。女皇這是準備放過北王?
花這麼大力氣,纔算解決了北王對朝廷的威脅,如此卻不斬草除根,日後就不怕北王死灰復燃?還是女皇覺得,把北王看管圈進起來就高枕無憂?
“陛下三思。”韓健第一個表達不同意見,請命道。
“東王,朕知道你的心意,也是爲朝廷好,但朕不想辜負先皇對朕的囑託,要以寬仁來治理天下。皇叔,若你能靜修己身,靜思己過,朕相信你可以回頭是岸。”
韓健心中鬱悶至極,感情女皇爲了一些所謂的時局和名聲,居然要縱虎歸山。韓健想起來進入到京城之後,又是忙着舞弊案,又是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徹查貪污虧空案,再是冒着被女皇誤解甚至是殺頭的危險去平息護衛所的軍變,到頭來卻是如此一個結果,讓韓健很不爽。現在女皇說出什麼“回頭是岸”,這是佛家人才有的“高度”,女皇是一個修道的,滿魏朝都是修道的,韓健心說,女皇難道是要當個與世無爭的尼姑不成?
韓健心中滿腔意見,卻也知道說了也無用。現在女皇重點防範的是小北王和鮮卑人,把北王扣押在京城裡,女皇肯定還有其他的打算。這對韓健來說也不重要了。
韓健到現在已經感覺到身心俱疲,既要去平亂,還要去面對女皇的質疑和斥責,他也感覺到很累,是時候靜下心好好休息一下。
女皇道:“東王,你帶着你的人先回去,朕會酌情有所賞賜。”
“謝陛下。”韓健行禮說了一句,心中卻很無所謂。他若是爲了賞賜,也就不會對女皇輕易放過北王的事有如此大意見。
韓健帶着司馬藉以及押送北王進宮的東王府侍衛一起出了燁安閣,此時一身戎裝的三皇子楊餘,正與幾位軍將一起回來向女皇覆命。
韓健已經得知,昨日楊餘奉女皇的命令,于軍中平息叛亂,隨後又狙擊北王軍渡河南下,之後再發起反攻將北王軍徹底打散,功勞赫赫。在如此軍功面前,之前楊曦得到的功勞便不值得一提。
這次見到楊餘,韓健也覺得楊餘趾高氣揚了許多,尤其是在他面前,楊餘刻意挺直了身體冷笑看着他,好像在向他示威。
等兩方人交錯而過,韓健一邊想着事情,一邊帶着人往皇宮應天門放下走。
“得意什麼?”一旁的司馬藉不屑道,“要不是少公子你佈置有方,斷了北王的後路,他能這麼輕易擊敗北王的軍隊?現在跑我們面前來耀武揚威,哼,再怎麼得意,他也不是太子……”
韓健嘆口氣,沒說什麼。
現在楊曦雖然是太子,而這次北王謀逆的事也暫時告一段落,但女皇似乎並沒有意將楊曦召回來,還是會繼續派楊曦到南齊爲使節。因爲北王的事並未完全解決,還有小北王以及鮮卑人,還有同樣是深藏不漏的西王。現在的情勢,隨着北王被活捉,而小北王獨自逃亡而變得更加緊張。
在燁安閣的時候,韓健對女皇的決定很不理解。但在出來之後,冷靜下來想清楚,韓健便也覺得女皇所作無可厚非。
女皇留北王活着,就是要留一個“人質”,讓小北王有所忌憚。就算小北王準備繼承北王的衣鉢,繼續走上反叛朝廷的路,他也會忌憚在京城中尚且活着的老爹,女皇手上攥着北王這張牌,隨時打出去,就會令北王內部出現變亂。雖然女皇不一定要真的打出這張牌。這張牌最大的作用,還是對小北王的威脅,殺了北王,楊科將再無後顧之憂。
“洛夫人那邊的情況,你可有消息?”韓健問道。
“少公子,北王軍隊自己後方生亂,應該是洛夫人的人做的吧?還是說別人?還別說,從昨天開始,洛夫人的人便好像是消失了,一點消息都沒有。”司馬藉臉色稍有變化道,“少公子,你說洛夫人會不會生二心,趁着京城出現亂事,又跑了?”
“她不會。”韓健冷笑道。
“爲何?”司馬藉一臉不解,“少公子,有時候你也是太相信姓洛的女人。少公子別忘了,那女人到現在也沒嫁過人,她連當他老爹的情婦這麼一個名聲都不在乎,怎會一心一意爲少公子你辦事?”
韓健道:“聽你這意思,是對沒嫁人的女人有意見?”
司馬藉眨眨眼,馬上意識到韓健說的人中還包括了女皇。司馬藉笑道:“少公子別誤會,我可沒那意思。我只是說洛夫人,他畢竟是西涼的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我之所以說她不會,是因爲洛夫人是個聰明的女人,她知道怎樣纔會得到最大的利益。”韓健道,“她跟着西涼舊部的人謀事,她最多隻是一顆棋子,被那些西涼舊貴族所利用,到她沒有價值,她會被棄如敝履。”
司馬藉道:“那她跟着少公子,就能得到什麼?她有那麼大野心?”
韓健笑道:“你是小看了洛夫人,她的野心,可能比任何一個西涼舊部的人都大,她甚至有當皇帝的野心。這也正是西涼舊部的人,所不允許的,但這點我卻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