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更時分,洛陽皇宮燁安閣內,女皇單獨召對韓健。韓健將奏本呈上便安靜立在一邊,女皇拿着奏本,仔細看完,許久沉默不語。
“東王,這些……是你在賬冊中發現的?”最後女皇放下奏本,問道。
“是,陛下。”韓健恭聲道,“臣着人詳查賬冊,發現許多記錄前後矛盾,且有很多與現實記錄所不符,應有人篡改,雖然臣所謄錄的只是一份草賬,但畢竟事關國庫之賬。”
女皇道:“可並無證據證明你的推斷。”
“所以臣請陛下,批准臣調兵封庫查驗,找出確鑿證據。”韓健語氣堅決道。
女皇在聽到“調兵封庫”後,又是沉默半晌,心中似有疑慮。最後女皇擡頭打量了韓健一眼,仍舊未置可否。
韓健知道女皇擔心的是什麼,若然真的能在庫司中找到罪證也好,但若找不到,那這就將成爲一出鬧劇,不但他東王名聲受損,連女皇的威儀也會受損。還會向北王黨暴露朝廷的意圖,失去先機。
女皇最後嘆口氣道:“若無實證,朕不會答應調兵封庫。”
“可是陛下。”韓健趕緊說項道,“臣以爲,現在朝中逆臣當道,如今蛀蟲已侵蝕到事關我魏朝命脈的國庫之中,每年朝廷都會因爲這些蛀蟲損失大量錢糧,此消彼長啊……陛下……”
說到這,韓健明顯發覺女皇神色微變,韓健雖然只是說“蛀蟲”。但女皇心知這些蛀蟲不但是要貪污那麼簡單,還要將國庫錢糧送到敵人。也就是北王手上。如此的“此消彼長”,朝廷只是一味容忍,只會令扯破臉皮時,朝廷連最基本的銀錢都捉襟見肘。
“那東王你……有幾成把握……”女皇面上突然浮起一絲慧黠的笑容,這笑容讓韓健有些看不懂了。
“回陛下,沒有十成,也有八九成。時間越早,那些逆臣越來不及防範。臣爲朝廷挽回損失的機會就越大。”
女皇道:“那好,朕從護衛所調你兩千精兵,再派二百宮廷侍衛隨你共行,另着廷尉府配合你辦案,務必將此案查清。你也切忌太操之過急,若事情有差,朕也會罰你。”
“謝陛下。”韓健再恭敬行禮。
女皇寫了手諭。交給韓健,另再囑咐一番。從女皇的囑託來看,韓健也能感覺到女皇的信任,這麼大的事,交給他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去做,女皇也是要冒不小風險。但韓健觀來。他年輕氣盛絲毫不影響女皇對他委以重任。
“東王,凡事不可勉強,若此案實在無法查清,及早收手。”女皇最後叮囑道。
“是,陛下。”
韓健將手諭揣進懷裡。此時太監盧紹坤也奉女皇令進來,領了兵符。讓盧紹坤幫韓健調兵。在魏朝,除四大王親兵之外,其餘兵馬調動均要有太監來“監軍”,這次盧紹坤等於是來給韓健當監軍。韓健也能感覺到,女皇派出盧紹坤在他旁邊監督的意思,也是隨時將進展彙報給女皇。
出了燁安閣,等在外面的楊曦已經興沖沖迎過來,他雖然早前回宮,但知道今晚有行動,又聽說韓健已經進宮來,早就在外等候。
“這次老身全聽殿下調遣。”出燁安閣後盧紹坤對韓健一臉和善笑容道,“殿下有何吩咐,儘管差遣老身去做。”
“謝盧公公,有勞盧公公去護衛所調兵。”韓健行禮道。
“不敢當,不敢當。老身這就去。”盧紹坤拿了兵符帶了宮廷侍衛去護衛所調兵。
盧紹坤離開,楊曦趕緊上前問道:“韓兄,到底怎樣了?我們下一步作何?”
“走,一起去庫司大庫,下一步我們就是要封庫。”韓健已經邁開腳步,他要在馬繼寧等人有所動作之前先一步行動。
楊曦急道:“可我們還沒調兵啊。就這麼去?”
“陛下派給我二百侍衛同行,有這些就夠了,兩千護衛所兵馬最多是虛張聲勢一下,現在是時間要緊,等讓庫司那些人察覺,你認爲我們還會有機會?”
楊曦恍然道:“說的是,時間緊迫,不能讓他們銷燬罪證。”
韓健與楊曦到宮門前,宮廷侍衛那邊已經得到女皇諭令,準備好二百侍衛隨韓健一同出宮。韓健出宮門,司馬藉和東王府侍衛也早在等候。
“先去庫司大庫,陛下手諭,封庫查驗。若有違抗者,一律軍法處置!”韓健喝道。
韓健上馬,一行人浩浩蕩蕩出發,這次行的是洛陽城馬道,務求以最快時間抵達庫司大庫之前。
一行人抵達庫司,尚未至二更時分,雖然庫司大多數辦公人員已經回府,卻也有不少人仍在內記賬對賬,涉及到夏糧入庫,整個大庫內外也是燈火通明,很多錢糧需要連夜入庫。
韓健率侍衛到來,破壞了大庫內外一種平靜詳和的氣氛。韓健一來,二話不說便讓侍衛將大庫大門守住,派一些侍衛進去把正在裝卸錢糧的人員攆出庫。本身大庫內外便有衛兵在守候,但見到來人全是宮廷侍衛,卻沒人敢上前制止。
在庫房外,韓健倒是見到一個熟人,卻是前日韓健來提賬,那個虎頭虎腦說賬冊在內的那個書辦。那書辦在外負責幫忙指揮調度,見到韓健趕緊行禮請安。
“怎麼稱呼?”韓健笑問。
“下官姓李,名仲涵,是庫司二領的書辦。”那人行禮道。
韓健一笑,沒跟李仲涵說什麼。此時楊琦聞訊匆忙從衙所奔過來,這時大庫大門已經被關上,而大庫門外全都是韓健的人馬。
“東王殿下,您這是何意?”楊琦見到是韓健,面色稍微一驚,東王怎麼會連夜帶兵到大庫來?
“本王是奉旨辦事,希望楊司領能配合一下。”韓健笑容倒也何善,令楊琦更加惶恐不安。
楊琦問道:“不知殿下辦……何事?”
“當然是監督夏糧入庫之事,不然還能有何事?楊司領你也是貴人多忘事,咱們彼此彼此。”
楊司領一看這架勢,豈是什麼監督夏糧入庫,監督夏糧入庫豈用調兵來封庫?
楊琦正要趕緊派人去通知上司,庫司部領馬繼寧,卻聽韓健喝道:“來人,請楊司領及庫司上下同僚一起到廷尉府喝杯茶,我們邊飲茶邊聊。”
楊琦聽到要去廷尉府,便差不多明白了是怎麼回事,這是案發了。這是他長久以來最擔心的事,因而韓健說的很少,他也恍然明白過來。
“殿下……不必了。”楊琦驚惶道,“要飲茶,他時再飲,由下官做東,下官有些家事要去處置……”
韓健一臉笑容,如笑面虎一般道:“恐怕此事就由不得楊司領做主了,這是陛下的諭令,本王也幫不上忙。來人,過來請楊司領!”
既然楊琦不識相,侍衛再也不客氣,上去便將他拿出,這時楊琦再也沒有剛纔那麼和順,反而大叫道:“庫司乃是我朝監管庫糧之所,就算你是東王,也無權封庫!”
“話太多了,把嘴堵上。”韓健冷冷一笑,隨後楊琦被堵住嘴,只能發出“嗚嗚”聲響。
此時,盧紹坤也匆忙帶護衛所的兵馬趕到大庫,一來便見到韓健拿下庫司的官員,盧紹坤也着實一驚。
因爲韓健是奉旨來封庫查案的,但韓健剛把庫給封上,連查都沒查,就要拿人,動作顯然太大。但之前女皇也的確交待他,一切按照東王的意思做,他即便覺得這樣不妥,也不敢有所非議。
“殿下,老身把兵帶來了。”盧紹坤到韓健面前,有些爲難看着正在那掙扎的楊琦。
“有勞盧公公了,還要麻煩盧公公走一趟,去封庫司在洛陽的其它幾所庫房,順帶也將庫司上下所有官員一併拿來,由本王審訊。”韓健笑道。
“審訊?”盧紹坤先是一驚,再試探問道,“殿下……是不是有些……”
“盧公公是說我太操之過急?不急了,想這些人,已經當了這麼多年蛀蟲,再不急,一顆大樹也快被他們蛀塌了,盧公公可千萬別小看了這些蛀蟲,千里之堤毀於蟻穴的道理,盧公公可是聽說過?”
話已至此,盧紹坤便住口不言,他能做的最多是把這些消息反饋給女皇。他心中甚至在想,陛下把差事派給東王到底是對是錯?東王的確是風風火火,可要是什麼都沒查出來,那就事與願違,不好收場了。
可盧紹坤觀韓健面相,完全是一副胸有成竹之相。
盧紹坤心裡慨嘆道:“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雖然之前盧紹坤對韓健辦舞弊案時的推理分析很佩服,但他還是很不看好韓健此次的行動,認爲韓健太操之過急。
隨即,韓健雷厲風行,直接下令將庫司上下人等全部押到廷尉府,並且分開羈押,以待審訊。
盧紹坤一邊吩咐護衛所的將領去各庫司分庫封查,一邊尋摸了機會趕緊去皇宮向女皇回稟。這事本來還有轉圜餘地,但被韓健這麼直接封庫拿人一鬧,很多事都已經被逼上死路。
皇宮燁安閣,女皇在廳外盧紹坤心急火燎的描述之後,心中的擔憂反而消減。
“陛下,東王殿下如今連罪證都沒有,就這麼拿人,恐怕……恐怕……”盧紹坤一臉急色不知該如何形容,後果他是能想象到的,那必然會引起朝廷的混亂。
女皇微微一笑道:“東王沒有物證,大概……是要從人證下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