竅出一脈的門主荀興業知道在這樣的時刻,必須有人站出來支持楊高宇,否則,楊高宇這個掌教就是真正的一敗塗地。
從本心而言,荀興業並不贊同楊高宇的提議,讓一個剛入門的弟子直接進入內門修煉,這會使得那些經歷過苦苦掙扎最終也只是勉強進入內門的弟子義憤填膺。整個太一派的內門一共不過千餘人,其中超過六成都只是勉強在三十歲之前達到煉氣一重天,直到七八十歲纔好不容易築基成功進入內門的弟子,雖然說這些弟子只不過形同雞肋,可真要是門派有難,還得這些弟子衝鋒陷陣充當肉盾。
許半生若真是超級天才倒也罷了,關鍵現在情勢不明朗,說出去也難以服衆。
更何況,數萬年來都不曾聯手的陽神陰神二脈此番竟然聯起手來,這就意味着內門之中剩餘的那些弟子,恐怕大部分也跟他們的想法一致,至少這兩脈的弟子絕對是無條件的站在他們各自的門主那邊。誰也不願意看到一個破壞規矩的人存在,這就是人心。
可是楊高宇作爲一派掌教,即便提出的建議不合情理,可若是被所有人都反對,這個掌教也就當到頭了。
荀興業是楊高宇、權元白以及千寧的師叔輩,不過資質不如他們三人,七八百歲了也才只是元嬰三重天,化神肯定無望,自然也就無慾無求,倒是不怕陽神陰神二脈的傾軋。關鍵是荀興業只剩下二百多年的壽元,可楊高宇卻還至少有四五百年可活,荀興業的子女都是二百來歲,還需要楊高宇這個掌教照顧。
雖有些遲疑,可荀興業還是站了出來,他朗聲說道:“千寧、元白兩位師侄所言有理……”荀興業也是個老狐狸,一開始假意順着千寧和權元白兩人的話說,可任何人聽了也都知道他這句話之後肯定會有個“但是”,從一開始就點名自己的輩分,擺明了是一副即便我說錯了你們也不能把我怎麼樣的姿態。
“規矩的確是不能亂破的,可有理歸有理,規矩歸規矩,若是永遠都墨守成規,只怕我們太一派也只能安於現狀。沒有機會也就罷了,十餘萬年來,太一派也曾出過一名返虛老祖,這才讓太一派在數千門派之中略微靠前。此後就再也沒有繼續往前的機會了,而現在,這個機會卻似乎又開始產生。我活不了多久了,說起來元嬰三重天,可只剩下二百來年的壽元,我是肯定無法修出法外分身成就化神的,估計也看不到太一派揚眉吐氣躋身旁門乃至左道的那一天。不過,即便如此,我也依舊願意以此身揹負一些罵名,來賭一賭我太一派的氣運。許半生的狀況誰也摸不準,畢竟靈根只是極其普通的單靈根,連道體都沒有一個,可靈根外的虛影,卻是九州世界開天闢地以來從未聽說過的。更關鍵的是萬良那小子說了,去年許半生的靈根簡直弱的不堪一提,可現在竟然成長了,這今後的成長可能性,自然是很大的。再加上他竟然可以在東神州邁入煉氣一重天,並且自創了一門修煉的心法。且不談這心法的優劣,在座諸位,你們又有誰能創出一門心法來?哪怕是一門最簡單最低級的入門心法?我做不到,千寧,元白,你們可能做到?單憑這一點,我倒是以爲,不妨破一破這規矩。當然,如何向門下弟子說明,這還需要繼續商討。”
這就是直接支持楊高宇了。
千寧和權元白有心反駁,可荀興業所問的那個問題,卻着實有些麻煩,這讓他們立時間倒也無法反駁。
混元門主空冷雁不失時機的說道:“我覺得興業師叔所言也不無道理。”說罷之後就再也不發一言,依舊是面沉如水的站立一旁。
空冷雁也的確不方便多說,她是今日所有人裡實力最弱的,僅僅元嬰一重天,更重要的,是她還有一個身份,那就是掌教楊高宇之妻,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元嬰之中實力最弱的她,卻能擔任一脈之主。
此前她不方便站出來替自己的夫君說話,可已經有了個師叔開了口,她附和一下總是沒問題的。
除了兩名化神真尊之外,其餘人都將目光投向五脈之中唯一沒有發話的門主——太元門主賴天工。
賴天工今年九百三十歲,元嬰四重天,儼然時日無多。修爲雖和千寧相同,可因爲年歲太大,地位不可同日而語。太元一脈整體實力也是五脈之中墊底的,是以一般情況下,賴天工的表現就像是他的姓一般,能賴就賴,絕不多言。
像是今日這樣,其餘四脈竟然形成了二比二的局面,已經很久都沒有出現過了。陽神和陰神二脈,向來難以統一意見,空冷雁又是肯定支持掌教楊高宇的,荀興業也更偏向於楊高宇一些,是以不管千寧和權元白誰與楊高宇的意見向左,多半都能形成三比一的局面,賴天工自然也就無需表態了。
到了這個時候,賴天工也知道,自己不表態不行,總不能依舊嘻嘻哈哈的賴過去,難道直接讓兩個化神老祖開口麼?若是兩名化神老祖的意見一致,那倒也罷了,萬一這兩個老祖的意見也不統一,賴天工這一票豈非要起到決定性的作用?那樣的話,賴天工又如何自處?真要是如此,賴天工到時候的處境會遠比現在更加尷尬。
他這種老滑頭,是絕對不會讓自己有機會面臨這種窘境的,所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賴天工雖然自認並非君子,可也不肯站到一處隨時可能倒塌的牆下。他沒多少年可活了,他只想平平安安的過完最後這段時間。
陽神和陰神二脈雖然強盛,可除了今日,千寧和權元白二人從未有過意見如此統一的時候,賴天工可不會因此認爲這二人真的達成了什麼協議,是以他認定千、權二人今後必將依舊是對立的關係。
而且賴天工這把年紀了,他相信千寧和權元白也不會拿他怎麼樣,可是楊高宇可就難說了,他不方便爲難賴天工,難道還不能對賴天工的徒弟下手麼?
思忖之下,賴天工便做出了決定,反正他相信自己不可能決定許半生最後的歸屬,終究還要看兩大化神真尊的意見。
“呃,老頭子我麼,也覺得咱們太一派的規矩立的太久了,適當的違背一下其實倒也沒什麼。萬良那小子不是說了麼,當時還有劍氣宗和方寸山的兩個道友看上了許半生,我們完全可以藉口說怕上門搶人,所以纔要將許半生弄進內門保護起來麼。這中神州的規矩便是如此,只要還沒有進入內門,就不算一派的嫡傳弟子,真要是被別派搶去,即便是劍氣宗和方寸山這樣的上門,我們太一派的顏面上也不大好看。咳咳,我一個行將朽木之人,就是胡亂說說,諸位多斟酌,多斟酌。”
這話裡話外的,全都是推卸責任的意思,聽得即便是千寧和權元白,也是搖頭不止,對賴天工這個老滑頭無可奈何。
三對二,但卻是三個較弱的支脈對上最強的兩個支脈,這事兒似乎依舊是個平分秋色的局面。
其他的元嬰也不說話,自動的分作兩處,陽神陰神門下的元嬰毫無例外的站到了千寧和權元白的身後,而其他的元嬰則站在了其餘三脈之後。即便如此,陽神陰神二脈那邊,人數也多於其餘三脈。
楊高宇知道,此事必須要請兩個一直閉着眼的化神真尊定奪了,他之所以會提出這個建議,何嘗不是出於賭一賭的心思?
太一派掌教的位置,楊高宇也坐了百年了,百年前他與千寧都是元嬰三重天,上一代掌教,也就是他們的師父,將掌教之位傳給了楊高宇。千寧是楊高宇的親師兄,嘴上雖然什麼都沒說,可心裡卻一直都對師父不滿的。而經過這百年的時間,千寧已經突破到元嬰四重天,而楊高宇卻還停留在元嬰三重天,並且他自己知道,數十年裡他都難以突破,反倒是千寧,從這段時間來看,他甚至有可能在楊高宇突破之前更先一步的進入元嬰五重天,真要是這樣,千寧若還是記掛着這個掌教之位,楊高宇恐怕真的只有讓位這一個選擇。
可若是許半生爭氣,能夠在他的提議之下突飛猛進,展現出絕對的天才,勢如破竹的扶搖直上,十年之內築基成功,這就是楊高宇最大的功績。二十五歲的築基,雖不算罕見,可在太一派這樣的小門派之中,也算的上是屈指可數了。若是真能像是許半生自己在留仙地所言,五年築基,楊高宇這個掌教的位置就將無人撼動。甚至於,楊高宇都想好了,他要親自收許半生爲徒,悉心教誨,他這個掌教是否能做的長久,真就要看今日這一賭了。
他再度將目光投向兩位化神真尊,終於,這兩個都已經超過千歲的老人同時睜開了雙眼,但是他們卻並未去看其他人,而是彼此對視,似乎想從目光裡判斷出對方的想法。
也就是彈指一揮的時間,兩名化神真尊似乎洞悉了對方的想法,其中一人開口說道:“不到築基,不入內門,這不僅僅是我太一派的規矩,也是整個中神州數千門派的規矩。”
這話一出,有人鬆了口氣,有人卻將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誰也沒掉以輕心,因爲誰也不知道這句話之後還會不會有“但是”二字。
“剛纔你們所言,我都聽到了,各有各的道理。規矩就是規矩,既然一定之規,就不能悍然違背,否則,這天圓地方豈不也要隨之更改?”
楊高宇知道,自己的心思恐怕是落空了。
而另一名化神真尊也隨之開口,卻又給楊高宇帶來了一絲希望。
這是楊高宇的機會,同時也是許半生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