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孟暨南的一意孤行,非要去挑戰許半生的陣法,這使得許半生的勝出,似乎有那麼一點兒正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畢竟他們已經見識過陰陽正反五璣陣的強大,第一次見識此陣,許半生便用其將三名弟子送出了戰場,並且這其中還有一個在實力榜上高居第三位的強者。
而第二次,足以讓這些弟子習以爲常,當孟暨南做出選擇之後,他們雖然還是盼望着孟暨南這個外門境界最高實力也處於絕對第一陣線的老傢伙,能夠一舉破了許半生的陣法,可是,最終這樣的結果,也着實沒有出乎他們的意料。
唯一不同的,便是第一個勝者組的名額已經出現了,那便是許半生。而且,這是第一輪的勝者組,那是要直接進入八強的。
看着許半生從演武場中緩緩走了出來,四周鴉雀無聲,此刻再去質疑什麼,已經毫無意義了。至少,許半生的這個陣法,在外門之中大抵無人可破,既然孟暨南破不了,仇魂恐怕也無能爲力,難道,真的要築基才能破去陰陽正反五璣陣?
無論孟暨南是有意爲之,還是他大意所致,都已經沒有人想去追究了,重點是許半生已經進入勝者組,也就意味着他必將佔據八強的一席之地。
甚至就連虎同方都忘記了宣佈戰果,而是深深的望了錢吉一眼。
錢吉點點頭,低聲道:“此子果然不凡,對戰之後那個名額便給他吧。”
這也正是虎同方心中所想,雖然他此前就已經得到過暗示,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將許半生帶入五人之列。但是,由於其他前輩的干涉,虎同方一直都沒有機會出手相助,幸而掌教楊高宇放下話來,若是許半生連進八強的實力都不具備,帶他下山歷練怕也只是讓他送死,是以具體是否帶他下山,還要看他的表現。
從許半生的表現來看,毫無疑問,他已經具備了下山歷練行走的資格。甚至於,虎同方覺得,哪怕讓許半生一個人下山,他也能保得自己的安全。
突然之間,虎同方心裡生出一個念頭。
錢吉的這句話,顯然是認爲許半生已經走到了盡頭,八強對戰,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勝出,是以他想要得到下山的資格,就必須由虎同方和錢吉將最後那個名額賜給他。
但是,既然許半生已經闖過了前兩關,誰也保證不了他不會闖過第三關的八強對戰。萬一他贏了,豈不是這個名額就不用給他了?
虎同方覺得這念頭有些詭異,更加忘記了宣佈結果。
卻見演武場外,孟暨南突然走到許半生的面前,大家以爲他是惱羞成怒,卻沒想到孟暨南竟然對許半生拱手深深一躬,口中稱道:“此戰雖敗,我卻要感謝許師弟你,若非你這陣法,我只怕這一世便如此渾渾噩噩下去了。五璣之境,讓我看到我這五十多年來種種境遇,原本,我可以做的更好。只因爲心中所困,以至於連爹孃都忘記孝敬。直到今日,我方纔明白我的道。”
許半生也鄭重其事的說道:“孟師兄言重了,半生慚愧,勝之不武。不過能令孟師兄通曉大道,我也欣喜莫名。古人有云,朝聞道夕死可矣,想必孟師兄今後可以放下一切枷鎖輕裝前行了。”
孟暨南微微一震,口中不斷喃喃:“朝聞道,夕死可矣。朝聞道,夕死可矣。朝聞道,夕死可矣……”
他跌坐下來,雙腿盤起,五心向天,竟然進入到無物無我的境界。身旁諸多人等,都已經干擾不到他,他入定了,竟然在這樣的狀態下開始了他的修煉。
不多時,孟暨南的頭頂騰起一朵黃雲,那黃雲散發着隱晦的氣息,逐漸形成了一個漩渦,周圍天地之間的靈氣蜂擁而至,一齊籠罩在孟暨南的身體周圍。
一道紅光自他身體中閃現出來,如同漣漪一般逐漸擴大,頭頂的黃雲瘋狂的攫取着周圍的靈氣,令得附近的弟子直感覺到天地間的靈氣彷彿一瞬間消散了一般。
靈氣入體,盪滌魂靈,全身上下的毛孔和經脈,都得到了徹底的洗滌。
孟暨南的肌膚開始變得透明起來,此前略顯老態的面容,離奇的開始變得年輕起來。皮膚舒展,皺紋消除,皮膚開始變得緊繃。
“突破了?”
周圍一片嘰嘰喳喳的低聲議論,雖然這裡都是些外門的弟子,修爲都不過煉氣而已,可是他們對於築基得成的表現,還是瞭如指掌的。
大家都看得出來,這是要築基的表現,每一個修仙者,在築基之前,都會引發如此的天地異象。
不過,也並非每次天地異象出現,就一定能夠築基成功,這只是異象的一部分,距離築基成功,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孟暨南放空了大腦,任憑真氣和天地間蜂擁而至的靈氣充斥自己的身體,身體所有角落都被靈氣和真氣佔據,而那些靈氣在真氣的影響下,在經脈中游走之後,紛紛歸於氣海,也凝爲孟暨南的真氣。
氣海被填充,而後氣海被擴充,可是靈氣依舊在不斷的涌入,充斥着孟暨南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
那種感覺,是無比舒暢的,被靈氣滌盪身體,這本就是修仙最爲暢快之處。
可是,這種感覺同時也是痛苦的,因爲此刻孟暨南體內的真氣早已超出了他氣海所能容納的量。太多了,物極必反,這使得孟暨南就像是一個被填滿的氣球,隨時都有可能因爲依舊不斷在涌入的靈氣而炸裂。
量變終究要引發質變,孟暨南感覺到身體的承受能力已經達到了極限,他開始嘗試着讓真氣下沉,沉入氣海之底,主動的用真氣壓迫真氣,使其液化。
而他早已因爲先天到煉氣而不復存在的丹田處,此刻卻產生了輕微的異動。一顆圓珠出現,落在丹田處,正好契合其中之後,便開始緩緩的生長。
孟暨南不斷壓縮着自己的真氣,總算讓身體的痛苦減輕了少許,但是這種壓制的過程,卻讓他更加痛苦。
但是,修仙自古只有一條路,永遠都是在這種快樂與痛苦的夾縫中存在。
不敢有絲毫的放鬆,孟暨南咬緊了牙關,不斷的讓真氣沉底。
真氣落下,一部分開始變得更加凝練堅固,而另一部分,竟然進入到丹田中的圓珠之上,與之融爲一體,促成了圓珠的成長。
很快,丹田已經完全被充滿,那圓珠漸漸變成了一個圓盤,依舊在緩慢卻持續的生長着。
頭頂的黃雲已經隱晦到了彷彿隨時都會落下將孟暨南壓死的程度,孟暨南重新變得年輕的臉上也開始出現了扭曲痛苦之色,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孟暨南到了最痛苦的關頭的緣故,一方面要兼顧圓盤的生長,另一方面還要防止真氣的反撲,將其從內部炸裂。
真氣不斷的凝固着,而天地之間瘋狂涌入的靈氣,到了此刻彷彿變得舒緩了起來,大家又可以感受到空氣中蘊含的豐富靈氣,他們的呼吸也彷彿終於開始變得順暢起來。
終於,紅光綻放,此前只是環繞着孟暨南身體的紅光,此刻如同被推動一般,飛快的向四周擴散開去。
在遠達三十餘丈的地方,紅光轟然落地,蕩起一陣陣的灰塵。
再看紅光中央的孟暨南,猛然一聲大喝,身體站起,雙手如舉火燒天一般,虎目圓睜:“朝夕之間,道與不道,弟子孟暨南,找到了自己的道!”猛然一掌拍向頭頂的黃雲,那剛纔還隱晦無邊的黃雲,陡然散開,一陣疾風驟雨嘩嘩落下,就彷彿有人在孟暨南的頭頂倒下了一盆水一般。
可是,那黃雲所化的大雨,卻未能淋溼孟暨南分毫,雖然看上去那些雨水完全落在了他的身上,但是卻轉眼間消失不見。
黃雲散盡,雨點落完,可孟暨南的身上,卻乾燥如舊,而他的腳下,也沒有半點水漬。
感受着丹田處那從圓珠變成圓盤,最終在紅光擴散之時竟然奇異的變爲一個四四方方的棋盤一般的東西,孟暨南放聲大笑。
這就是築基之基,所謂天圓地方。天落下,便成爲了大地,而大地是萬物之始,世間的一切,都從大地之上誕生出現。
有了這塊如同大地一般的基礎,修仙者的仙途纔算是真正的展開來。
再看自己的氣海,頭頂的黃雲已經完全化作真元,呈淡金色的液體狀,在氣海之中緩緩的流淌。似乎直到此刻,氣海才真正被稱之爲海,此前的氣海,不過是個裝滿了氣體的羊皮袋而已。而此刻,光是看着那些液化後的真元,孟暨南就覺得無比的賞心悅目。
數十載的辛苦,今日一朝得道,孟暨南終成築基。
只是,萬萬沒有想到,久尋不得的築基,竟然是得了許半生的恩惠。
孟暨南看着許半生,道:“許師弟,多謝。”
剛纔是謝許半生讓他明白了大道所趨,而現在,則是感謝許半生的那一句偈語。
許半生也知道孟暨南是什麼意思,擺擺手,卻並未謙虛,只是說道:“恭喜孟師兄得成築基,此乃孟師兄之福,也乃我之福,更是我太一派之福!”
孟暨南點點頭,再沒說些什麼,只是望向許半生的眼神之中,多了一些東西。
許半生飛快的低聲說道:“趁着這個機會,回去看看父母吧。”
孟暨南點點頭,高聲說道:“太一派外門弟子孟暨南,請求師門允准弟子回鄉探親。”
很快,內務府便差人前來,面無表情的宣讀了一段沒什麼營養的詞彙,然後賜給孟暨南靈石三千,允其三月假期,回鄉探親。
臨走時,內務府的前輩總算是露出少許笑容,道:“老孟啊,恭喜,終於築基了,而且是在選拔之上,含金量頗高啊,看來此前你認定自己進不了的內門,或許也有你一席之地了。”
孟暨南拱手稱謝,卻原來,這位內務府的前輩,正是和孟暨南同年入門的師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