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仙雖處於弱勢,仍狠狠的盯着趙閒的眼睛,慢慢的,竟然出現一絲譏諷的笑意,咬牙道:“鐵匠舞大刀,不過幾分蠻勁。”
“這是在幹什麼?”胡一刀嗑着瓜子,戳戳旁邊的半大小子,臉上盡是疑惑,半大小子聳聳鼻子,也搖頭表示不懂。
趙閒沒砍死凌仙,黃天天鬆了口氣,抹了抹額頭的香汗,退到胡一刀不遠處坐下,解釋道:“讀書人,武藝不精很正常,鬥武不成,自然就要在學問上找回場子,趙閒那傻大個,估計真沒辦法了。”
這年代,文人佩劍,大多都是裝飾品,修身之用,真正拿來戰鬥的,根本沒幾個,學問上傲視羣雄,纔是文人驕傲的地方,一個讀書人打不過鐵匠很正常,只要文章做的好,說出去不丟人。趙閒一點讀書人的飄逸都沒有,又是個鐵匠,從小不認真讀書是出了名的,因此黃天天對他很沒信心。
果然,趙閒聞言,手上的力道鬆了一下,他聽到出凌仙譏諷他只有一把力氣,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粗人,若是他無法反駁,就代表這話沒錯,這個反駁,還不能罵回去,‘鐵匠舞大刀,不過幾分蠻勁’,明顯是個帶着戲弄意味的上聯,他必須對出一個合適的下聯才行。
凌仙見趙閒許久不說話,眼中不禁得意,被大刀壓住的痛苦也輕了幾分,咬牙笑道:“趙大錘,你怎麼不說話了?若對不上來,說一聲便是,本公子不與你計較…”
趙閒又好氣又好笑,都這個份上了竟然還敢囂張,他看了看凌仙手上的斷劍,隨意道:“書生使斷劍,只留一張嘴皮。”
趙閒話音一落,黃天天便瞪大了杏眼,小臉上盡是不可思議,旁邊看的高興,卻不知所云的胡一刀,無奈之下湊到黃天天跟前,問道:“黃老大,你給解釋下唄?”
黃天天反應過來,打量趙閒幾眼,點頭讚道:“凌仙的“鐵匠舞大刀,不過幾分蠻勁”,是在說趙閒全身上下的只有一把力氣,是個只會揮刀亂砍的粗人,而趙閒的“書生使斷劍,只留一張嘴皮”,意思是凌仙連佩劍都保不住,是個只會耍嘴皮子的人,雖然上下聯都不怎麼樣,但趙閒好歹對上來了,意思上更是一點不落下風,按規矩應該是趙閒勝,這傢伙有點本事嗎!”
黃天天眨眨眼睛,仔細打量趙閒幾眼,眼中盡是意外之色。
“那是!”胡一刀聽到趙閒贏了,立刻拍拍胸口,舉着大拇指自豪道:“我們閒哥,可是學問人,當年一首‘十八摸’,唱的城外老王家的小夢丫頭春心蕩漾……啊!不要打我,我錯了…閒哥救我…”
凌仙被趙閒的‘只留一張嘴皮’,嗆的面紅耳赤,本想戲弄趙閒一番,哪想到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而且還砸的很準,短時間想不出辯駁的話,他不禁呆住,皺眉思考起來。
趙閒見狀一愣,沒想到這傢伙還是個書呆子,第一次見這樣打架的,換做沒道義的人,見你失神還不把你打個半死。
“都住手!!!”
就在凌仙皺眉苦想的時候,凌府的大門突然打開,一個面容和氣的中年人,從裡面走了出來,此人名爲凌亦祥,常州都尊稱爲‘凌老’,凌老五十餘歲,看起來卻只有四十歲上下,可見平時經常保養。背後還跟着小心翼翼的小白胖子,以及其他幾個家僕。
“見過凌老爺!”黃天霸對此時還是很尊敬的,忙鬆開腳放過胡一刀,躬身行了一禮。
凌老對黃天天點點頭,眼中透着一絲親和,雖然身後的小白胖子凌月,滿臉都是懼意。
凌老轉過頭拍拍雙手,爽朗的道:“趙閒小友文武雙全,老朽好生敬佩,仙兒年少無知,出言不遜,還請小友不要介意。”
長輩出來圓場,趙閒當然不好繼續收拾凌仙,他順勢的撤回大刀,向着老者行了一禮,道:“凌老嚴重,朋友間切磋罷了,何來介意一說。”
凌家的漕運生意,都是凌老爺子一手經營,因此他在常州地界,很有影響力,無論是**白道,都會給他幾分薄面,花語是的私塾的先生,凌老也拜訪過幾次,趙閒認得。
“好好好!不愧是花先生的弟弟,日後必成大器。”凌老誇讚了一句,讓下人把凌仙扶起來,送回了府中。
趙閒絮叨幾句後,便告辭帶着人撤離的凌府大門,獨自一人回到了桂花巷。
傍晚,因爲是冬天,天色已經慢慢暗了下來,花語還沒回來,趙閒在花架下的躺椅上,獨自喝着悶酒,花架上光禿禿的,不時還有一陣雪花飄下了,落到趙閒的身上,因爲皺眉思考,他並沒有注意到身上的積雪。
今天雖然那番爭鬥雖然贏了,凌仙的話卻字字刺進他的心裡,當年稀裡糊塗的跑到這個世界,又稀裡糊塗的過了十幾年,他到現在,確實一事無成。
趙閒以前因爲身體是小孩的原因,也沒想過幹出一翻事業,可今年‘他’已經十七了,總不能一輩子當個鐵匠,最少也得給花語一個好的歸宿,讓她開開心心的過一輩子。
花語和趙閒朝夕相處多年,對他的關懷無微不至,趙閒絲毫不懷疑,只要不出意外,花語能默默照顧他一輩子,這只是趙閒的直覺,他並不明白花語爲何會這樣做,花語當年不過是一個年方二八的女孩,用女人一生中最寶貴的年華,撫養一個被棄荒野的嬰兒,趙閒想不通她目的是什麼。
花語確實很善良,但同情那個嬰兒,完全可以把帶回家裡,可花語沒有這樣做。她隱居在常州,趙閒從未見過有親人尋過花語,也沒有見她對男子表現過情愫,她只是個普通的女人,她做出這麼大的犧牲,到底是爲了什麼?
趙閒躺在椅上,看着天空慢慢落下的雪花,就好像他剛來到這個世界,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畫面一樣,周圍一片死寂,陪伴他的,只有皚皚白雪和風聲。他摸出懷中的一個小布包,打開仔細看了看,裡面是一個小小的墜子,銀質的,很漂亮,以前是塊長命鎖,在他脖子上戴了十幾年,眨眼過去多年,趙閒明白了些頭緒。
當年他被棄之荒野,方圓數裡沒有住戶人家,花語孤零零的一個女子,不可能‘碰巧’出現在他身邊把他救起,還沒有絲毫怨言的隱居常州,把他撫養長大。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的身份特殊,他附身的那個嬰兒身份特殊,並且花語知道那個嬰兒的一切……
“小閒,你在幹什麼?”
突然,院門傳來了幾聲輕響,花語回來了,趙閒忙把布包收起,揣進了懷裡。
可惜他動作慢了些,花語已經推門進了院子,入眼便看到趙閒慌慌張張的,往懷裡藏一個用紅布包裹的東西。
想到趙閒今天,又跑去和黃家丫頭‘約會’,花語以爲是小情侶間定情的物件,不禁搖頭輕笑。她把手中的籃子放到石桌上,在趙閒旁邊坐下,眼中透着一絲嗔怪,埋怨道:“藏什麼藏,這纔多大,都開始提防姐姐,日後還怎麼得了。”或許因爲趙閒對她的提防,花語臉上有些失落,眸子裡一股暗暗的幽怨,配上彎彎的睫毛,神似吃味的小婦人。
“額…”趙閒坐在躺椅上,搓搓手呼着白霧,被花語的目光望的有些不自然,因爲剛剛飲酒的緣故,臉上帶着一絲酡紅。
“好啦!”花語見趙閒很爲難,只當他害羞不好意思,也就沒有追問。她站起來,從隨身的小籃子裡,取出一根布尺,用眼神示意趙閒站起來,輕笑道:“聽說你今天又欺負了凌家的少爺,都要成家的人,一天到晚還和小孩子似的出去胡鬧,也不怕黃家丫頭笑話你。”
趙閒今天把凌仙拉下馬的事情,已經由目擊者傳遍了溢州城,凌仙即將成爲太子伴讀,可以見到當今皇上的人,屬於身份尊貴的大人物,趙閒只是個鐵匠,武藝上被趙閒蹂躪也就算了,對對子還被駁的啞口無言,這讓所有人都難以置信。
“切磋罷了,算不上欺負。”趙閒完全沒注意道那句‘要成家的人了’,以爲花語只是責怪他出去打架,不禁訕訕一笑,沒有多言語,張開雙臂讓她量着自己的腰圍,可花語真湊了上來,他卻突然僵住,連動也不敢動一下。
天上飄着毛毛小雪,幽靜的院子裡,只有趙閒和花語‘相擁’在花架下,周圍都是黑乎乎靜悄悄,房間裡的幾絲燭光照射了出來,場面稍稍顯得曖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