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心疲憊之下,趙閒這一覺睡的十分香甜,醒來時外面天已經黑了,也不知到了什麼時辰,
手邊的紫月不知跑到了那裡,外面可以聽到許多人在甲板上吵鬧,看樣子都是補覺後沒倒回時差的。
趙閒感覺到船在上下漂泊,看樣子已經連夜出發了,反正起牀了也沒事可做,他便在牀上練起了柔體功,準備天亮了在起牀。
剛剛運動了幾下,趙閒便覺得肚子裡咕咕直叫,不起牀估計不行了。他掀開被子站起身來,卻聽到門外傳來幾聲腳步,在門口停下後喊道:“大人,您醒了嗎?”
風御醫?趙閒頗爲意外,開口道:“醒了,正愁沒事可幹,風姑娘也閒着嘛?”
門吱呀的推開,風御醫身着素衣、髮髻高盤,端着個小托盤走進來,裡面放着銀針等器具。她臉上帶着幾許微笑,皮膚水嫩晶瑩顯然剛沐浴過,二十八九的她正值風華盡顯之齡,這一看當真美豔。
趙閒披了件衣服在身上,笑問道:“這大晚上的,風姑娘孤身一人偷偷摸摸潛入我房裡,不會對我有所企圖吧?”
風御醫見趙閒穿着睡衣,臉稍稍紅了下,進來後微微欠身道:“妾身那敢對大人有所企圖,您身體虛弱,我來給您看看。”
趙閒也覺得腰痠背痛的,便沒有拒絕,嘿嘿笑道:“那好吧,你可不要亂來,我會叫的。”
“大人說笑了。”風御醫臉越發紅了,卻也不計較趙閒的胡言亂語,讓她在牀上趴下,然後掏出銀針。仔細的給他調理起身體。
白天睡了一天,她的精神倒是不錯,藉着油燈慢條斯理的按捏着趙閒的脊背,還輕聲聊着天:“大人,今日安夫人來尋過妾身。腹中胎兒情況都正常,只是身子有些疲乏,恐怕是心事太多心情不暢所致,您有空多陪陪她便好了。”
趙閒輕輕笑了笑,我都想天天和她卿卿我我,可她臉皮薄不願意嘛。
趙閒想了想。回頭問道:“安夫人和大小姐去哪裡了?有沒有在船上?”
風御醫搖頭一嘆,思及趙閒那亂七八糟的關係臉上還紅了下,輕聲道:“安夫人說不願和你同處,便乘船先行了一步。安大小姐的船則跟在後面,柳姑娘也在她的船上,好像是在研究你的那個大木箱。”
柳煙兒這妞果然是個好奇寶寶。不用我說竟然自己就去研究了。
趙閒輕輕點頭道:“好吧,讓那妮子去研究,我的大殺器可全靠她了。”
風御醫對軍隊的事情並不敢興趣,只是點頭微笑沒有多言。爲趙閒紮了會針,她又想起了一件事情,面色凝重的道:“大人,柳姑娘尚在胎兒時期。她的孃親似乎生大病動了胎氣,導致她稟受不足身體極爲虛弱,精心用藥物調理恐怕也活不過二十歲……!”
“啊!”趙閒大驚失色,回頭卻被針扎的痛了下,又連忙趴下來,急道:“不是吧?她那麼漂亮一女孩子,活不過二十歲太可惜,你有沒有辦法治好她?”
風御醫幽幽輕嘆,俏臉浮起幾絲無奈:“妾身能力有限,這種先天的頑疾我只能用藥物穩住。卻不可能治癒。”
“不是吧?”趙閒神色微暗,他和柳煙兒接觸雖然不多,可也對這思想前衛行事大膽的另類女孩挺有好感,聽聞她身患頑疾恐怕活不過二十,心中不禁焦急起來。
風御醫搖了搖頭:“又不是沒辦法治好。聽說北齊長安的慈恩寺內,有一位天竺而來的高人在哪裡傳道,曾經救治好過這種病人,他興許有辦法救柳姑娘。只可惜那人身在北齊,距離此地千里之遙,他過來還是柳姑娘前去,都是不可能的。”
長安?趙閒撓了撓頭,沉默半晌後,嘆道:“哎!風姑娘,你先盡全力調理她的身體爭取時間,我會想辦法將那高人請來的。”
風御醫輕輕頷首:“大人救妾身一家老小,這條命都是大人給的,爲大人排憂解難乃是我的本分,自會用心的。”
趙閒心中事情很多,也沒心情在說些客氣話了,點頭‘嗯’了一聲,便不在多言。
“五子連珠!大小姐,你又輸了,脫衣服還是學小狗叫,自己選一個吧。”
五日後,伴隨着放蕩的笑聲,趙閒坐在書房的窗邊,興致勃勃的和安大小姐下着棋。
摺扇輕搖,執子黑白,徐徐江風吹拂起他飄逸的髮絲,那得意洋洋的笑容,怎麼看怎麼欠打。
洪城距武昌約三百里水路,好在天氣一直放晴又是順風,四五天的時間便快到了。不過路途極爲無聊,出來在甲板上吃燒烤看侍女跳舞便沒了其他的娛樂活動,而安大小姐也嫌路上煩悶,便直接上了官船陪趙閒解悶。
此時往日沉着冷靜的安大小姐,臉色漲紅一片,連頭上的步搖都輕輕顫動着。
棋盤上寥寥無幾的幾顆棋子,這才第七手就被趙閒滅了,她心中又是窘迫又是生氣,把棋子扔進竹編的棋簍裡,嗔道:“你這混人,就知道用這些古怪的東西欺負人,有本事我們來下真的圍棋,讓你三子都可以。”
聽這話的意思,明顯是想輸了不認賬,趙閒嘖嘖有嘿嘿笑道:“大小姐,你親口說不管下什麼棋,只要能贏你,我說什麼你做什麼,現在想出爾反爾不成?”
這個混蛋,真是氣死我了。安大小姐見他這麼無恥,忍不住俏臉發紅的道:“誰說我出爾反爾,你換個條件我一定答應,這兩個絕對不行。”
自從被水匪劫了一次後,安碧柔的態度可謂一百八十度大轉變,這麼無禮的要求竟然都忍了下來,還讓趙閒換一個。
不過趙閒是那種見好就收的人嘛?能調戲的肯定要好好調戲,他摸着下巴輕輕一笑。點頭道:“好好好,我換一個。你叫兩聲來給我聽聽,我非常想看看你上次是什麼表情,只可惜當時黑燈瞎火啥都看不到。”
“啪!”
安大小姐又羞又怒,氣的拍了拍棋盤。憤憤道:“你這混人,說了不再提這件事情,你還亂七八糟的胡說,再亂說,我就從這裡跳下去!”安大小姐咬牙切齒的瞪着趙閒,作勢要從窗口跳進江裡,可見其心中窘迫。
至於嗎。上次見你叫的聽高興,學學又怎麼了。趙閒無奈一笑只得作罷,轉頭朝江面看了看,突然發現天際之處,遙遙出現一座數艘船隻,而在遠處的江畔便可開到巍峨的城牆。還有寥寥硝煙升騰而起。
此時武漢還分爲兩個部分,武昌和江漢隔江遙遙嚮往,江漢被北齊佔據,因爲兩座城都很繁華,不打仗的時候,時常可以看到膽大的商人來往。
“終於道武昌了,不過。似乎有些不對勁。”安大小姐站起身來向遠處探望,她出遠門的次數很少,不明白武昌的船隻爲何都向後方退卻,江面上只有這艘官船是像武昌方向去的。
“前面在打仗。”趙閒回了一句,他見過烽火,自然知道那一柱孤煙代表着什麼。
怎麼剛來就遇上北齊來犯,而且形式不妙啊。趙閒皺了皺眉,前方的大量商船明顯是往後方退去,若非城破之際,這些商人不可能逃走的。
四德也看到了遠處的狼煙。立刻道甲板上讓旗手打旗語逼停一艘商船。
商船貼着江畔行進,看到這舉行官船連忙想避開,可見到四德的手勢,只能自認倒黴的停下來。
兩船隔着十餘米,一個兩撇小鬍子的中年人自船艙中出來。待看到官船上的‘安’字大旗驚了一跳,連忙在甲板上跪下行了一禮,恭敬道:“原來是安將軍到了,草民三生有幸,竟然能……”
“行了行了。”四德揮揮大手,急道:“武昌可是遇到的麻煩,爲何所有商船都往後退卻?”
中年人神色微愁,嘆道:“稟大人,今日凌晨北齊突然率軍七萬越江急襲,攻勢較之以往強上數倍,而城中駐紮的四萬兵馬,其中兩萬前日援助青山城尚未趕回,餘下兩萬堅守一上午死傷極大,恐怕支撐不到下午,嶽將軍已經開始遣散城中居民,恐怕是準備棄城了。”
“不是吧?”四德臉色瞬間垮了下來:“我家少爺來上任,還沒到城就丟了,這嶽平陽怎麼打的仗。”
抱怨了幾句,四德回頭看向後面船艙二層的窗口,請示道:“少爺,武昌即將破城,我等未攜帶兵馬,去了也幫不上忙,爲了您的安全着想,我們還是撤往後方在做決斷吧。”
那中年人恭敬的擡頭瞄了一眼,臉上卻愣住了,這不像是大梁的戰神安國公啊,怎麼是個年輕人?
趙閒看了看遠處的城池,硝煙嫋嫋升騰,逃過來的船隻越來越多,他不禁蹙眉思索起來。
趙閒來武昌的目的,就是立軍功順便收復嶽平陽的人馬。現在武昌岌岌可危,他若直接退倒後方,雖然沒人說什麼,可那些士兵知道了定然會產生輕視的心裡。而去了武昌雖然幫不上忙,跑到城頭上轉一圈來句‘城在人在,誓與軍士共存亡’的場面話,也能籠絡不是人心。
基於此,他不能退,可看這情況武昌肯定保不住,趙閒不禁苦惱起來。
武昌,北城。
巍峨的城牆聳立在江畔,遠遠望去,武昌已經沒了往日的雄壯,好像病久了似的,一面樑軍的軍旗在寒風中的城牆上瑟瑟發抖。
黑麻麻的銀甲騎士已經衝到城北兩裡開外的地帶。春風暖日,目及之處卻盡是刀槍劍戟,碗大的馬蹄跺在幹泥地面上,揚塵遮日蔽日慢慢壓向城牆。
而北齊一面,七千騎兵節節敗退,尚未退到城牆之前已經死傷大半,無數殺紅了眼的士兵,身上漆黑的鎧甲泛着烏紅,不知是染着自己的血。還是染着敵人的血。所過之處,見到的差不多都是屍體。
城外殺聲震天,城頭上卻寂靜的有些壓抑,
城樓上的士兵幾乎咬破嘴脣,弓箭手紛紛拉滿了弓弦。做好了防禦的準備,那一雙雙血紅的眼睛緊緊盯着齊軍,雖然城下逃回來的士兵在喝罵怕打城門,卻無人低頭看上一眼。
“嶽將軍,開城門吧!”城樓之上,一文人打扮的老人顫聲說到。佝僂的身體不住顫抖,不是因爲害怕,而是看着城外奮戰的男兒慘死而老淚縱橫。
老人身邊,是一個身着帥袍的將軍,年約五十面容威儀,隨不顯老態兩鬢卻已經斑白。身軀魁梧,着赤色鱗甲,一手撫劍而立,威風凜凜,相貌堂堂,特別是那雙眼睛,炯炯有神,令人望而生敬意。
這位將軍緊緊盯着城外的兵馬,良久不發一言,握劍的指節已經發白,臉上卻不喜不悲。
老人明顯是武昌的監軍,卻不似金陵的寧墨那般迂腐,他上前急急抱拳。唉聲道:“嶽將軍,城中兵馬大半剛剛去了青山,北齊便一反常態急襲武昌,他們明顯是有備而來的。城下敵軍乃城中數倍,縱然是據城死守也撐不過今天,還白白損失了城外的兵馬……”
“蕭監軍,城中百姓撤走了多少?”嶽平陽打斷了老人的話,目光依舊盯着城下。
姓蕭的老人佈滿溝壑的臉上露出幾絲苦澀,搖頭道:“稟將軍,北齊急襲。城中平民商戶事先並無準備,目前只撤走三成也不到。”
嶽平陽緊緊攥着劍柄,眼中閃過決然的神色,開口道:“傳令,先鋒營繼續阻截齊軍。後退者斬,城上軍士準備滾木礌石塞住城門,以防齊軍破門。”
“啊!”蕭監軍身體抖了一抖,擡手急道:“將軍,城外的兵馬根本擋住齊軍,這不是白白讓他們送死嘛?”
嶽平陽額頭青筋爆起,沉聲說道:“武昌是大梁重地,一旦失陷後方便再無要塞可守,北齊極可能以此城爲據點,等待援軍乘虛而入直取京都,因此城絕不可破。”
說到這裡,嶽平陽頓了一頓,看着外面黑壓壓看不到邊的齊軍,知道守住無望,又無聲一嘆,擡手道:“待百姓撤走後燒掉所有糧草軍備,以防城破之時北齊獲得補給,鄰城支援的兵馬定然在路上,只要援軍來了,北齊無糧草補給,定然會主動退去。”
嶽平陽自始至終,都沒有提城外的兵馬,城上的士兵卻無人吭聲,反而眼中閃着幾絲淚花,咬牙看着城外領軍的哪位渾身浴血的白袍小將。
將軍的親兒子都在下面,他們除了遵命,無話可說。
嶽季恆持着長槍,騎在白馬上立與城牆下三箭之地,背對着武昌血紅的雙眼緊緊盯着本來的敵軍,轟隆隆的馬蹄踏的地面都跟着顫抖。
束起的長髮已經散開,身上的白色披風已經破破爛爛染滿了血跡,手上長槍的槍尖也斷了,還在往下滴着鮮血。
裂馬塑送給趙閒後,他便來武昌到了父親嶽平陽身邊,卻沒想到有朝一日,能自身也能遇到金陵城外那番場景。
身下的駿馬不由自主的往後退卻,嶽季恆手上的長槍也微微發抖,緊緊咬着牙雙目血紅,數次想提起長槍衝上去。
在金陵,看到趙閒自知身陷絕境十死無生,單槍匹馬直衝齊軍大陣,那番雄姿已經印在了他腦海裡。曾經無數次認爲自己也能做到,只是缺乏那個機會,讓趙閒撿了個便宜罷了。
現在,機會來了,同樣是面對北齊的衝鋒,後面的城門已經不可能打開,他和他身後的數千人馬註定要爲國盡忠。
嶽季恆此時才發現,自己很難做到,他難以壓制心中求生的慾望和恐懼,數次打定主意準備上前,卻又忍不住回頭想等來撤退的旗號,哪怕只是自欺欺人的多活上片刻,期待發生奇蹟。
北齊騎兵們騎着戰馬從後面慢慢壓了上來,舉起手中鋒利的刀刃,遙遙指向武昌,路過傷兵手起刀落間,一顆顆人頭墜落在地上,鮮血從腔子裡噴涌而出,給這片已經紅透的土地上再澆灌上一層腥紅。
距離嶽季恆三箭之地,北齊的衝鋒大陣緩緩停下,前排左右分開,自其中走出一身披重甲的大漢,持兩把八角銅錘,濃眉大眼頗爲兇悍。
此大漢優哉遊哉的騎着馬來到陣前,看着前方的數千殘兵敗將,哈哈大笑道:“前面的小雜種,你以爲你是常州姓趙那傢伙?是男人就來過兩手,來自背後的刀疤,是男人的恥辱!”
大漢舉着銅錘敲擊兩聲,大喝道:“俺乃屯騎校尉石元,賊將可敢出陣!”
“又是這傢伙!”嶽季恆身後不遠處,是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子,正騎在馬上渾身浴血,三角眼閃着幾絲恐懼,較之以往嚇的走不動道卻強上了許多。
他持着刀指向石元,壯着膽子大喝道:“你個雜碎,在金陵被我閒哥打的落荒而逃,還敢跑到這裡來逞威風,閒哥過幾日便會來武昌,到時候定然要了你腦袋。”
石元臉上卻閃過幾絲尷尬,畢竟他上次確實被打下馬逃了。
兩軍陣前,如果連罵都罵不過,這仗還怎麼打。石元不屑的吐了口唾沫,故作鎮定的大笑幾聲,那錘子指着胡一刀道:“臭小子,管好你自己再說吧。姓趙的傢伙要我的腦袋?他在那了?他在那了?爺爺我都等不及了,哈哈哈……”
石元放肆大笑,嗆的胡一刀恨不得就這樣衝過去。就在他要回罵的時候,突然對面傳來幾聲驚呼:“將軍,你看那邊,那是什麼?”
石元笑聲一頓,順着親衛的手指看去,之間天際之處,滾滾揚塵遮天蔽日的飄了起來,還隱隱聽到戰鼓的響動。
便在此時,天地一線之處,倏然躥出一匹黑色駿馬,先如黑點,縱馬狂奔由遠及近,漸漸看清身形。
身着麒麟甲,頭豎紫金冠,手持丈九裂馬塑,脖子上貂絨領子隨風飄揚,縱馬如飛自天邊疾馳而來,遠遠可聽到幾聲怒喝:
“某乃常州趙閒,攜大軍援護武昌,北齊賊將膽敢犯我疆土,可敢出陣與某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