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之間的感情瞬息萬變,或者距千里之外,或是在咫尺之間。天山雪一見小太監之後,她立刻就覺得她的心上人到了,她這輩子要嫁的就是此人。她本來是想把這個人捉回之後再想別的辦法,或是勸降或是招贅,總而言之是不能放過這個好機會,她甚至非此人不嫁的念頭都產生了。然而,使她萬沒料到的是,那個漠國洋妞卡捷莫娃竟節外生枝、橫刀奪愛,把她的已經到手獵物劫走了。爲此姑娘好生氣惱,她發誓一定要殺了那個卡捷莫娃方解心頭之恨。也是天遂人願,哥哥方從南朝大營回來就立刻宣佈要把她嫁給那個她的白馬王子。天山雪懷裡揣着個小兔兒,匆匆回到她的閨房,輕施傅粉,薄擦胭脂,描眉畫黛,塗脣染碧,梳妝打扮,穿紅着綠,着實好一番忙乎。然而,等了星星盼月亮,哥哥一別就成了肉包子打狗,再無消息。好不容易捱到早晨出去一打聽,才知道哥哥又做了南軍的俘虜。
一切皆源於那個掃帚星卡捷莫娃,是她搶走了自己的心上人,又是她逼哥哥走上了不歸路。然而哥哥很快就回來了,他除了臉龐有些消瘦其它並無太大的損失。可是就從那回之後,哥哥再也沒有過問過她的婚事,好像壓根就沒這事發生一樣。他自己則是,和南軍反覆地做起了迷藏,捉了放,放了捉。天山雪開始逐漸認識到,她在哥哥心目中的位置其實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重要,哥哥的心在別人身上。哥哥可以爲了一個不相干的女人把千人萬人的性命視同兒戲,而且即便是自己多次當俘虜也再所不惜。天山雪終於想明白了,自己的事自己辦,指望別人無疑於蒼蠅落到屁上。
緣分緣分,有緣的無分,有分的無緣。她的意中人不是別人而是敵軍的主帥,她親哥哥的死對頭,如果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她不知該選哪一個?
此時的佈雷達果真像胡三預計的那樣,已經成了一個輸紅了眼、折盡了本的賭徒。其實他只要稍微退一步想,所有的問題都會迎刃而解:卡捷莫娃已是名花有主,同時人家也不愛他,他再做一百倍的努力也是枉然。可是他不,越是做不到的事他越是覺得有必要拚死一博。
聰明的胡三正是充分地利用了這一點,把匈奴王這頭莽牛逼成瘋牛。
匈奴王賴以活命存身和開疆劈土的軍隊已經越來越少,一點一點被南軍蠶食了。附屬國以及借來的人馬,走得走,溜得溜,也已所剩無幾。更可怕的是,朝野上下正在醞釀着一場陰謀、□□和紛爭,佈雷達的江山欲墜、地位開始動搖,王位不穩,岌岌可危了。
天山雪眼觀此等局面,她是一個非常有心機的女子,她不想大權旁落,父兄辛辛苦苦爭來的江山落入別人之手。然而她既沒有力量力挽狂瀾於即倒、匡扶社稷大廈於將傾,又沒有辦法去說服哥哥,讓他在紛亂的局面中清醒頭腦,懸崖之前緊急勒馬收繮。萬般無奈之下,她想出了一個兩全其美之計:藉助外力,清除內患!
小太監見佈雷達大勢已去,欲要統領三軍一鼓作氣拿下德哈林,燒燬匈奴王的老巢,使其萬劫不復,永無出頭之日。胡三在旁,微微一笑,款款言道:
“哥哥不必性急,來日必有好事,或者還有一段驚世奇緣也未可知呢!”
小太監不解,忿忿道:“大敵當前,匈奴兵一日不除,我一日尤如芒刺在背,如鯁在喉。佈雷達與我素昧平生,當時結拜也只不過是逢場作戲,互相爾虞我詐,以觀時機而已。他有妹許配於我之說也不過是搪塞之詞,我從未放在心上,兄弟何苦還有心思在這裡開玩笑而取笑我呀?”
胡三道:“兵書雲,攻城爲下,攻心爲上。又說,窮寇莫追,追必有變。匈奴者,世代以草牧爲生,遊牧於大漠以北茫茫戈壁之間,若要將其斬草除根,一是力不遂,二是天不容。我中原大國,歷來主張各民族和睦相處,漢番均是一家。大帥如今率天兵到此,顯示皇威,滅其反心,收復失地,擴大疆土,這樣已經足夠了。何必還要趕盡殺絕,亡其種族?昔日大帥與右賢王大單于之女烏兒蘇丹喜結良緣,至今邊關無事,不僅造福於各族百姓,而且使朝庭免於戰爭,豈非一舉多得之善事?”
小太監聽罷恍然大悟,道:“不是兄弟提醒,我差點成了千古罪人。諸葛亮往日不殺孟獲,大概也是如此。”
“說抄襲也罷,複製也好,歷史總在不斷地重複,這是常理。”胡三笑說。
小太監越發佩服胡三,他當年結交胡三只不過是因爲義氣相投、他又寄人籬下,四顧無親之際,今日想來雖是緣分也是天意。小人物往往能幹成大事,不僅是能力也是機遇。平原君的食客毛遂就是一例,平原君沒有發現毛遂是人才不是他們倆人的過錯,而是沒有機會。如果不是這場戰爭,胡三也只是胡三,充其量老死在大理寺的官位上足矣!胡三有雄心而無野心,惡犬雖然兇猛但決不會傷及主人,這樣的人委以重任足可以高枕無憂。有朝一日,如讓胡三做丞相,華世雄副之,則天下相安無事矣!
“我看佈雷達此人,”胡三又說,“頭腦簡單,好高騖遠,集合起三十萬人的隊伍就以爲天下無敵,揚言他的人只要在黃河岸邊扔下馬鞭就可以阻斷黃河水流,對付這樣夜郎自大的人太容易了,我倒是喜歡和比他更有些本事的人較量一番,和這樣的對手過招不過癮。”
小太監打斷說:“兄弟開始吹牛了,如有一日我主持改了稅法吹牛也上稅,怕是你老胡納稅也把你納窮了。”
“哥呀,不信咱倆打個賭,保證不出三天番軍那邊就有人押着佈雷達送上門來,到時你看我是不是吹牛?”胡三信誓旦旦說。
“你估計是誰?”小太監不禁開口問。
“天機不可泄露。”胡三故裝神密的詭笑道。
“說嘛,算我求你了行不行?”小太監經不住胡三的誘惑。
“可能和你的老婆有關?”
“我的老婆都在軍中,你說得是哪一個?”
“不是這些嫂嫂,大哥可能又要爲我們添新嫂嫂了。”
“算了老胡,你別出我的洋相了,我已經討了十個老婆,我可是已經滿足了,娶多少纔是頭?”
“大哥,娶老婆多少完全不以你個人的意志爲轉移。有的人一輩子娶無數的老婆,有的人一輩子則討不上一個老婆,因而怨天怨地,罵爹罵娘。其實誰也怪不着,這中間除了緣分和機遇之外,還有一個奧秘爲世人所不知……”
小太監不由訝異道:“你說的神神道道,有那麼嚴重嗎?依我看你當個算命先生倒很合適。”
倆人正在爭論不休,忽有小軍來報:番兵那裡來了一員女將,帶了一小隊人馬,押着匈奴王,說是來投誠的。
“女將?真是一員女將?你沒問她叫什麼名字?”
“沒有,不是沒問,是沒敢問,請大帥自問。”小軍囉哩囉嗦,半天也沒說清。
女將正是天山雪。呼倫貝目睹哥哥把個單于王府整得已經不成樣子,軍隊被南軍零敲碎打的幾乎殲滅殆盡,其他幾家王爺蠢蠢欲動,已經有了取而代之的苗頭。姑娘無奈專程去請教師父,師父問明情況,分析了一下形式,說:
“投中原軍去吧!這是唯一的出路。漢番本就是一國,你哥哥目空一切,邊境作亂,也是他咎由自取。惹下這塌天大禍,只有乞求南軍大帥放過他這一回。我也聽說了南軍大帥潘又安是個很重義氣而又度量很大的賢德將軍,真君子,他必定會奏明當今聖上,皇封你哥哥爲邊塞之主,這樣單于王就名正言順、誰也不敢犯上作亂了。如此一來,草原還是你們的草原,天下還是你家的天下,何樂而不爲呢?”
天山雪又向師父說了自己的心事,師父掐指一算說:“婚姻大事,乃是劫數又有許多奧妙在裡頭,此中玄機只可意會不能言傳呀!”
小太監大喜,吩咐下去擺一桌酒宴款待女將。胡三在旁邊多了一句說:
“再加一雙筷子吧!”
小太監明白,親自下階替番王鬆綁,懇懇言道:“兄弟來就來了,還做成這個樣子作甚?既無罪,何必負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