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避諱安寧就在側,賀蘭父女兩流着淚,細細述說着自己的種種不對,充滿着自責與愧疚。這一刻,他們等了有二十多年了!
賀蘭千築一直以來,都把萍夫人的死歸咎於己身,不能原諒自己。萍夫人去世,他已經很痛苦了,他想要補償賀蘭雪。但是這個時候,賀蘭雪卻被選中了,而他,繼續無能爲力。
他發現自己無法面對她,於是他裝作冷漠,裝作不聞不問。他覺得賀蘭雪應該恨他,只有這樣想,他纔會心裡好受些。只有這樣,啃噬着內心的自責、愧疚,纔會有了一個解釋,一個藉口。
賀蘭雪失去了母親的陪伴,失去了父親的寵愛。小時候,她不理解,所以傷心、憤怒。可漸漸長大,她卻明白母親的死不怪賀蘭千築。她想接近他,所以她任性,她搗亂,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罷了。可是他卻硬要把什麼都背在自己身上,因愧疚、自責而刻意表現的冷漠,讓她也開始下意識的躲避着。
其實很多東西,說開了之後,也就是那樣,並沒有太多的彎彎繞繞。賀蘭雪和賀蘭千築,缺乏的只是一個溝通的機會,一個互相諒解的契機。
看父女兩聊着聊着,似乎忘了自己的存在,安寧也不打擾,只是靜靜的聽着。
達成了互相諒解,父女兩似乎有說不完的話,恨不能把這二十多年缺失的全全部補上。
不過,賀蘭千築終歸沒有忘記最重要的事,突然打斷了賀蘭雪,扶着她的肩膀將她推開一些,正視着她的眼睛,臉色再次變得嚴肅起來:“雪兒,你不該留下來!”
賀蘭雪搖了搖頭,倔強道:“爹,我不想逃避了!這是我的責任,也是我的宿命,逃了逃不了。”
賀蘭千築低吼起來:“你知道那有多危險麼!這不是你的責任,這是那個該死的祖訓,還有那些懦夫的錯!要想打開通道,他們自己去啊!”
賀蘭雪依然倔強:“長老們沒錯,祖訓也沒錯!岐山遺族的問題,看像我一樣的天賦血脈者越來越少就知道了!我知道您擔心我,可是我不想逃避!”
賀蘭千築幾近哀求的低聲道:“爲什麼一定要是你,我們可以再等,再找!齊天域那麼大,狐妖族如此多,總會再找到的!”
賀蘭雪咬着嘴脣,突然反駁道:“要再禍害另一個家庭,讓他們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嘛?”
被這問題問得一愣,賀蘭千築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起來。而邊上的安寧,此時也有些發愣了,他還真從未想過這個。
壓低着聲音,賀蘭千築蒼白着臉,近乎低聲下氣的哀求道:“雪兒,和安寧離開這裡吧,我安排人送你們離開,以後不要再回來了!不要管別人怎麼樣,爹只想你平平安安的啊!算爹求你了!”
“不可以!”賀蘭雪斷然道:“您是妖尊,是齊天域也是現今狐妖族的首領啊!您這麼做,是打算將齊天域置於何處?那樣只會將您推向所有人的對立面,就連老祖都不會容許的!”
“那又怎麼樣!妖尊不做又有何妨?爲敵就爲敵,爹不怕!”
賀蘭千築眼神閃過一絲厲色,壓抑着聲音,似又有怒氣勃發的狀況。
人都是自私的,爲了自己,或者自己的家人,捨棄其他人的利益,再正常不過。賀蘭千築明顯就是打算這麼幹的,爲了賀蘭雪,他已經打算與整個族羣爲敵了,他已經做好了這樣的準備!
“不!”賀蘭雪微微後退,退到了安寧邊上,低垂着頭,流着淚倔強道:“我不要這樣!我要去修復空間通道!這是我的責任,我不要再逃避了!”
“放屁,憑什麼是你的責任,都是那羣長老,要死他們自己去啊!那該死的祖訓,憑什麼要讓你來承擔!”
“長老們又沒錯,他們只是站在整個族羣的角度上去考慮而已!而且這些年,他們對我已經夠寬容,夠寵溺了,還要怎樣!”
“你這是要氣死我嘛,那個空間通道,根本就修復不了,只會一個個的將送進去的族人吞噬殆盡而已!你還不明白嘛!”
父女兩爭執着,聲音越來越大,情緒也開始有些激動了。
終於,賀蘭雪哭叫着吼道:“一定可以修復,也許我就能把它修復!當年孃親和我說,她那麼努力的一次次進入空間通道,就是想不要再有族人犧牲!修復空間通道,是孃親的理想啊!”
賀蘭千築微微擡着頭,愕然的看着賀蘭雪,失去了言語。良久,只見他微微往後一靠,苦澀的笑了一聲:“她……她就是那樣的人呢……”
說完這句話,賀蘭千築靠在牀頭,微微昂着頭,眼睛半睜半閉,似乎陷入了某種思緒當中。
安寧看這情況,嘆息了一聲,站了起來,將賀蘭雪攬到懷裡,輕輕爲她擦着眼淚,低聲道:“我們先出去吧?岳父大人,他似乎是有些累了。有什麼事,過後再談吧。”
“嗯……”賀蘭雪微微應了一聲。
也不打擾賀蘭千築,安寧拉着賀蘭雪,出了房門,順手又帶上了屋門。
房間裡,只剩下一個面容俊美的男子,眼睛半睜半閉,昂頭看着屋頂。但是那眼中,卻似乎又沒有絲毫聚焦,彷彿透過了屋頂,看向了什麼遙遠的地方……
…………
將賀蘭雪送回自己的小院,安寧正想離開,賀蘭雪突然拉住了安寧。
“怎麼了,小雪?”安寧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賀蘭雪微微搖頭,把安寧拉到亭子裡,吩咐在一邊跟着的星兒道:“星兒姐,你去忙自己的事吧,有什麼事情,我再叫你。”
星兒應了一聲,倒是沒有多話,直接就離開了。
等星兒走遠了,確定不會聽到這邊的動靜之後,賀蘭雪神神秘秘的自身上取出了一個巨大玉盒,輕輕推給了安寧,低聲道:“安寧,你把這個收好!”
“什麼東西啊這是?”安寧看她搞得神神秘秘的,有些不解,伸手就要打開那盒子。
賀蘭雪一把按住盒蓋,搖頭道:“不要打開,一打開這東西就瞞不住了!”
安寧微微一愣,只好放棄打開盒蓋,直接把整個盒子收進了儲物戒指。攤了攤手,安寧無奈道:“收起來了,現在總得告訴我,裡邊裝着什麼了吧。”
“還記得當年那個瓶子不?”
“當年的瓶子?”安寧微微一愣,不知道賀蘭雪說的是什麼。
賀蘭雪似乎有些不滿,哼了一聲道:“我們第一次見面,因爲什麼,你都忘了麼?”
“你是說靜靈玉瓶?”安寧猛地想起來,當年就是因爲瓶子才和賀蘭雪相知相識的。
這個瓶子,是妖族的聖物,千年前由齊天域的妖尊送給了淩姓大修。安寧一直在猜測那個淩姓的大修是自己的先輩,而且,估計就是端木鵬程提到過的那個中州凌家的人!要不是因爲賀蘭雪的事,安寧就已經向老祖或者水晴兒問凌家的事情了。
不過現在明顯不是求證這件事的時候,安寧再次把那玉盒拿出來,凝聲問道:“小雪,你把這東西給我幹嘛?我都送給你了,哪有再收回來的道理。而且,你怎麼沒把它交上去啊,這不是你們的聖物麼?”
賀蘭雪搖了搖頭:“上交了,就沒價值了。你留着,以後要是遇上什麼事解決不了了,可以拿着它,要求齊天域兌現當年的承諾。”
“兌現承諾?當年你說的,拿着這個瓶子,可以要求你們妖族做一件事,是真的?”
“是真的啊,這是當年的妖尊親口承諾的,受到岐山遺族的一致贊同。”
安寧臉色一喜,道:“那這樣的話,我可以拿着玉瓶,要求帶走你啊!你怎麼不早點把這個東西拿出來!”
賀蘭雪苦笑着搖了搖頭,嘆息道:“我不是說了麼,我會留下來。這是我的責任,我不想逃避,因爲當年孃親也沒有逃避過!所以,不要浪費在這種小事上!”
安寧愣愣的看着賀蘭雪,沒想到她的這個決定,如此堅決。良久,才嘆息道:“小雪,那地方太危險了,我們還是走吧!”
賀蘭雪依然倔強的搖頭,將盒子又往安寧的方向推了推道:“把它收好了,現在先別從盒子裡拿出來,這盒子可以阻隔它散發出的特殊波動。等以後有需要了,你再把它拿出來。”
安寧眉頭微皺,將盒子收到儲物戒指,還想再勸幾句,可是看賀蘭雪一臉堅決的樣子,只好頹然的嘆了口氣。
看了一眼安寧,賀蘭雪眼中閃過一絲歉意,低聲道:“安寧,對不起啊,估計要拖着你在妖域待一段時間了。要等我修煉到第四境,你才能離開。”
安寧搖了搖頭,把她拉到了懷裡,溫聲道:“我不離開,就在這裡呆着。等晴兒姐把師傅她們接過來,我們就在妖域定居。之後我們兩就完婚,然後生一大堆孩子,一直一直在一起,不分開。”
賀蘭雪趴在安寧懷裡,聽着他的話,似乎在腦海中幻想了一番那個場景,臉上涌起了一絲幸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