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中心梅花醫院。
醫院的節能燈很亮,很亮。比林牛家的鎢絲燈要亮的多了。
醫院的牆很白,很白。比林牛家的牆要白的多了。
吳龍坐在空心鐵管連接的藍色塑料椅子上,喝了一杯接連一杯的礦泉水。醫院裡不允許抽菸,他很急很煩,只能不停喝水,儘管如此,他任舊覺得口乾舌燥。
林母在吳龍面前轉悠來,轉悠去。從林牛進醫院那一刻起,她就沒有停過。晃得吳龍的眼都花了。
林晴之坐在吳龍的身邊,原本紅潤的小臉變得慘無血色。她死死的盯着急救室的提示燈,連眼都捨不得眨一下。
吳龍見她臉色不好,伸手放在她的手上。大手蓋小手,吳龍能感覺到林晴之的小身子在發抖。她的手心密佈着一層細細的汗,可見她有多緊張了。
吳龍輕輕拍了拍她的小手,用手撫了撫她的小腦袋道:“放心吧,牛叔不會有事的。”
林晴之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畢竟乾着急也沒有用。
倒是林母實在是候不住了,停下了腳步:“小龍啊,你說這門怎麼還不開啊?你牛叔他會不會有事?”
“阿姨啊,這病沒治好,他們這麼可能開門呢?牛叔他身強體壯怎麼可能會有事呢?”吳龍道。
“那就好。”林母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又繼續的轉悠起來。
“阿姨,您在乾着急也沒用,牛叔身子剛好的時候,肯定很虛。這錢您拿着,去隨便整點水果過來也好。”吳龍說着,從口袋裡掏出兩張紅色mao爺爺塞在了林母的手中。
這錢是許道清給的報酬的十分之一。
“這。怎麼好意思。”林母忙的拒絕道。將錢往回送。
“阿姨,我住了那麼多天,也沒有付房租,這錢就當我的房租費了。”吳龍又將錢塞在林母手中。
“使不得,使不得,要不了那麼多。”林母是老實人,說一不二。
“那好,這樣可以了吧?不能再少了,再少我就生氣了。”吳龍佯裝生氣,摸回了一張mao爺爺,把另一張mao爺爺留在了林母的手裡。
“那好吧。”林母點點頭。拿着錢向着醫院外面走去,一邊走還在碎碎念:“真的要不了那麼多。這孩子……”
要說林牛這是受了什麼傷,還要從他執意要在喝醉的時候去打木門的事情說起。他去打木門沒錯,這喝醉了,眼睛一花,鋸子就鋸到了手,這還不算什麼包一包就好了,但是他因爲急着找紗布,撞到了工具箱,裡面錘子掉了出來,正中了他的腦袋,把他給敲暈過去。
等到了洗碗回來的林晴之和林母發現他暈倒在門口,又流了不少血,把碗一扔,就他把送到了醫院裡。一直到現在還沒有出來。
這時,燈滅了,急救室的門打開了。
一個身穿白大褂,長得小有氣質,高高帥帥的白臉中年男人走了出來。
林晴之猛地站了起來,迎了上去道:“醫生,醫生。我爸他怎麼樣了?”
“沒事,就是有點流血過多,又被敲到了腦袋。現在還沒醒。”白大卦中年男人道。
“那,他還有沒有危險?”林晴之又問道。
“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中年男人道。說罷就離開了。像他們這種級別的醫生都是相當的忙,走遠了以後他又開口道:“記得去把錢交了。”他看吳龍和林晴之的穿着不像是富貴人家,語氣還帶着幾分譏諷之意。
緊接着,一個護士將病牀推了出來,林晴之跟了上去,吳龍也跟了上去。
病牀上,林牛正安詳的躺着。只是他的腦袋被紗布裹的密不透風,還有手指。這注定讓吳龍和林晴之高興不起來。
病牀被護士推到了一個病房裡,然後護士也離開了。
吳龍和林晴之就這樣坐在旁邊,一言不發,說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本來吳龍就挺難過了,現在更難過了。他有股不知道哪來冒出來的火氣在燃燒,把他的五臟六腑燒的通熱。他很想找個人來打一頓泄瀉火。很可惜,沒有。
要怪只能怪老天弄人,好不容易有了親情的感覺,就鬧出這麼件大事,若是那個不長眼人弄的還好說,偏偏是林牛他自己搞的,吳龍也不知道怎麼瀉火了。總不能打林牛一頓,再說下次小心點吧,這不符合邏輯。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晴之開口道:“龍哥哥,我媽她去了那麼久,怎麼還沒有回來?”
“我去看看。”吳龍站起身來,向門外走去。
這剛一出醫院大門,就見着路燈下面,兩人在糾纏林母。
吳龍冷笑一聲,向前走了幾步。
不長眼的人終於來了。
這剛一走近,就聽見一個身穿馬夾,尖嘴猴腮的男人叫道:“老太婆,沒錢就不要出來丟人現眼。”
“就是說,買不起切糕還硬逞強。”另一個身穿花色襯衣的高高瘦瘦的男人道。
“這……”林母驚慌失措,她就是一個老實人,平時過得貧困,託吳龍的福,好不容易來買一次奢侈品,就見着這種陣勢。她哪知道怎麼處理。
林母畏畏縮縮的道:“你們剛剛……說的不是這個……價。”
“就是這個價。我賣了這麼久的切糕,還沒降過價呢。”
“升價倒是升了不少。”
兩個男人一唱一和,把林母逼得無話可說。
一隻大手放在了林母的肩上,林母轉頭一看,吳龍正笑臉盈盈的看着她。
“小龍,你怎麼來了?”林母又驚又喜的說道。
“喲,還有幫手。”
“人高馬大,還挺嚇人。”兩人譏笑道。壓根沒有把吳龍放在眼裡,長得高大又怎麼樣,現在是法zhi社會,你還能動手不成?
“阿姨,你回去吧,這事情我來處理。”吳龍不理會那兩人,只是對着林母說道。
“那這切糕?”
“帶走,不差錢。”吳龍道。
林母點點頭,轉身向醫院裡走去。她相信吳龍會有解決的辦法的,看他人高馬大,又佔理,應該不會被人欺負。
“哎,錢呢?”
“你個老太婆,信不信我告你。”兩人見林母直接走了,趕忙叫到。
林母嚇得一哆嗦,加快了步伐。
“哎,你們兩個別吆喝了,有什麼事情,我來解決。”吳龍笑道。
“你?”
“瞧你那窮酸樣,能有錢麼?”兩人將眼神往吳龍身上一放,連連搖頭,他們見吳龍衣着不像是有錢人,孤疑的問道。
吳龍伸手進口袋,掏出一把紅色的mao爺爺,在燈光下,看的清清楚楚,就那厚度,估摸着也有個四五百,他將錢放在兩人的眼前晃了晃道:“你看,這夠不夠啊?”
“夠夠夠。”
“太夠了。這一車都是你的了。”兩人見錢眼開,連聲道。一邊說一邊拍了拍推車上被紗布包着的一整塊切糕,還一邊伸手去拿錢。哪還有剛剛那副要死要活的模樣,這也太勢利眼了。
“唉,別急。我們先幫帳算清楚了。”吳龍將錢一收又放進口袋了。
“好……好。”
“好說……好說。”兩人嚥了口唾沫,嘴上連聲說好,還一個勁的點頭,眼神卻一直沒有離開吳龍的口袋。
“你剛剛說,要告我對不對?”
“這。”尖嘴猴腮的男人語塞。將求助的眼神投向了高高瘦瘦的男人。
“那是一時氣話,不算數的。”高高瘦瘦的男人神會,眼珠子一轉。就想到了主意。
“對對對,不算數的。”尖嘴猴腮的男人趕忙接上了高高瘦瘦的男人的話。
兩人簡直就是好麗友轉世啊。
“哦,也就是說真的只是氣話嘍?”吳龍問道。以他的洞察力兩人的小動作還不是暴露的徹徹底底麼?
“那是當然……”
“既然這樣,我這錢,也是氣話嘍。”吳龍將錢拿在手上拍了拍,做了一個勉爲其難的表情說道。
“這……”
“開玩笑的,這錢給你們吧,畢竟我也拿了切糕。”吳龍忽的笑了起來,將錢甩在了推車上。
兩人忙的瘋搶起來。最後平分了這四五百塊錢。
兩人手裡拿着錢,嘴角一個勁抽,就賣了那麼小塊切糕,就賺了那麼多錢,這果真是暴利產業。
“好了,這筆賬算清了。我們再算算另一筆。”吳龍笑道。
“還有?”兩人異口同聲問道。
吳龍淡淡點點頭。
接着迅速抽出一腿,將尖嘴猴腮的男人一腳踢飛出去,又一拳將高高瘦瘦的男人打倒在地。
“這筆賬,我們好好算算清。”
吳龍將高高瘦瘦的男人拎了起來,向着倒飛出去的尖嘴猴腮的男人走去。
尖嘴猴腮的男人迅速爬了起來,摸了摸腰間的刀,抽了出來,是一個亮晶晶的西瓜刀,這是他用來切切糕的刀,十分鋒利。
他將長長的西瓜刀,頭平平的那一端指着吳龍道:“你別過來,我可什麼都做得出來。”
“哦,你真的什麼都做得出來?”吳龍笑道。
尖嘴猴腮的男人揮了揮手中的刀,舞出幾個毫無規律的刀花道:“當然啦,我有什麼做不出來的。反正也是捱打,也要進局子,還不如帶一個走呢。”
“哦,那就試試吧。”吳龍冷笑。將手中拎着的高高瘦瘦的男人一把扔了過去。
尖嘴猴腮的男人被嚇得將手中的刀一扔。趕忙接住了高高瘦瘦的男人。兩人紛紛倒在了地上。
路人見情形不對,忙的撥了110,以及120。他們怕會看見那種不河蟹的場面。等等,這就在醫院門口,打什麼120?
吳龍慢悠悠的走到了他們身邊,俯視兩人,面無表情的道:“下次少貪點小便宜,還有少欺負老人。”
說罷他轉身就走,打算回到醫院裡。
周圍的圍觀羣衆見他們期待,哦不,害怕的場景沒有出現,也就紛紛散開了。
吳龍進了醫院,到了病房裡,林牛已經醒了,他們一家子人正在吃那一小塊切糕。場面十分溫馨,他笑了,站着門口笑,也不知道在傻笑什麼。
林母見吳龍進來,站在門口發呆,也不說話,便道:“小龍,來吃切糕,別說還真挺好吃的。就是有點貴。”
“哎,知道了。”
吳龍走了進去,接過林母遞過來的切糕,站到窗邊。
他拉開窗簾,屋內豁然光明,不知道什麼時候,天,亮了。
他將切糕放在嘴裡咬了一口。鹹鹹的,他,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