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錚的箭法如何,消息不靈通的人自然不清楚。但是在青龍教內,“無血箭”三個字卻絕對可以稱得上鼎鼎大名。更何況這位少帥爺前不久又用手中的寶弓神箭,當着近七萬大軍的面表演了比轅門射戟還要精彩的一幕神技,如今雖然事過未久,但在江淮道上,卻早已將此事傳得沸沸揚揚了。
湯法根身邊的中年文士,自然便是海州大方的新大令許士進了。此人是見識過雲錚的箭法的,見雲錚昂然不懼,瀟灑地持弓在手,心中便是一驚。又見他撂下一句狠話立即彎弓搭箭,目標卻是正朝着自己所在的這艘怒蛟盟旗艦,當下大吃一驚,當日金剛尊者的死狀從他眼前一閃而過,哪裡還顧得上顏面,忙不迭抱着頭蹲下,躲在厚厚的船板內側。
湯法根看得微微一怔,心說這許大令怎的這麼不經事,雲錚那小子離咱們這怕不有兩百多步遠,就算傳言是真,他真能開那六石弓,可眼下可是在大湖上,船搖風大,就算他能把箭射到老子這船上來,也應該沒了準頭,咱們又不是書生娘們,這都躲不開麼?
他剛閃過這個念頭,才發現身邊隨許士進一起來的青龍教衆竟然也都一個個抱着腦袋蹲了下去,竟然沒有一個還站着的,襯托得自己和自己的幾個屬下像幾個傻樁子一樣呆立着。
只是他此刻沒功夫生氣,因爲雲錚的大箭已經瞬間射了過來!
湯法根屏息凝視,他打算硬接雲錚的“無血箭”,他要靠這一箭將自己在盟裡的聲望推得更高,同時也讓青龍教的人不敢看輕自己。
可他微眯着的眼睛忽然大睜,目光隨着那飛速射來的一截黑影,擡頭、轉身……
叱!——懸掛着怒蛟盟旗艦大帆的主桅杆上忽然傳出一個聲音。
一條黑色繩索斷成兩截,那巨大的、繡着一條張牙舞爪地怒蛟的主帆好像被抽掉脊椎骨的眼鏡蛇,瞬間滑落。
方纔嘲笑雲錚的噓聲忽然消失,怒蛟盟二三十艘船,所有人一時失聲。偌大的湖面除了水聲,竟然別無一絲聲音,彷彿進入真空世界。
當他們的目光從那怒蛟盟的巨帆上移回遊船船頭那白衣少年身上的時候,再沒有任何一個人眼中還殘留着哪怕絲毫嘲笑,滿眼充滿着的盡是敬佩、震撼與……恐懼!
那白衣飄飄地少年,修長高大,俊秀非常。
他的手中拿着一把格外粗壯卻偏偏樣式精緻的大弓,似乎是感受到了衆人注視的目光,他微微擡起頭,面無表情地掃視周圍了一眼。
不管有沒有被他看清,凡是他轉頭望去的方向,站在船上的衆人便感覺自己背後升起一股寒氣,頭皮有些發麻。
我們真要與如此神將交手嗎?所有人心中都忍不住咯噔了一下,且不說勝負如何,就說朝廷在折損了雲家一位堂堂少帥之後的怒火,只怕就要燒得怒蛟盟連渣都不剩,這個結局盟主到底考慮過嗎?更何況,這位雲少帥如此英雄人物,要是死在此處……唉,雲家可是抵抗遼人的中流砥柱啊。
怒蛟盟的人氣勢被雲錚一箭而奪,雲錚“傲然而立”,看上去瀟灑之極。可是他自己卻知道,自己這一箭看似威風,其實是取了個巧的。從他自己的角度而言,這一箭比那天在妙玉坊外的一箭難度還要略小一些,因爲那天是從下往上射,而今天因爲遊船船身頗高的緣故,基本是平射,船雖有些許搖晃,但在沒有大風的情況下船身的搖晃是有規律的,而自己不射能夠反抗的人,卻射沒有自保能力的繩索,則將難度拉了下來。
只是儘管如此,自己的內力消耗仍然很大,約莫只剩下兩成。以養生主的恢復速度大約也要一盞茶的功夫,在這個時間段內,其實自己是典型的外強中乾。
問題是雲錚現在不能退,他一箭震懾住怒蛟盟衆人,若是轉眼就回船艙休息,那便是傻子也能看出端倪。所以他只能這般繼續挑釁似的站在船頭,維持剛纔樹立的威嚴。
許士進這時站了起來,看了看場面,對有些發懵的湯法根道:“湯盟主,你還楞什麼?再猶豫下去,人心都要散了!”
湯法根轉頭看了他一眼,滿眼陰霾,沉聲道:“未戰先落帆,出師不利啊。”
許士進怒道:“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管什麼出師利不利!湯盟主,你看清楚了,那只是一艘遊船,怒蛟盟這麼多弟兄,難道是吃……是用來看的麼?圍上去一頓亂殺,他雲承風就算是八臂哪吒,也只有死路一條!只有殺了雲錚,怒蛟盟纔算報了被朝廷勒令解散之仇!”
湯法根心中有些惱怒,許士進說得好聽,一起上前圍攻,不錯,那樣是能把雲錚給耗死,可是圍攻一個雲錚這樣的高手,怒蛟盟要損失多少弟兄?你許士進可以不在乎,我湯某人能不在乎嗎?
湯法根自然明白得很,怒蛟盟現在危在旦夕,只能併入青龍教以圖生存。而手底下的這些弟兄們就是他轉入青龍教的資本,要是沒有了怒蛟盟的弟兄們,他就算還是能入青龍教,其地位也必然要比現在這樣加入低得多。
湯法根很想拒絕,但是事已至此,即便自己現在拒絕,也已經是把雲錚得罪到家了,到時候怒蛟盟仍然是個死字——好吧,既然一定要這樣一份投名狀,那自己也只能豁出去了!
他把右手舉起,向前一揮:“傳我號令,怒蛟盟的弟兄們,靠上去,併肩子上!”
雲錚看見湯法根舉起右手的時候就知道情況要糟,他現在內力不過恢復了四成左右,要是現在怒蛟盟的人就大舉殺上游船,自己是攔不住多久的。大孚靈鷲寺的兩位禪師倒是可以倚仗一下,只是雲錚卻有些懷疑這兩位五臺山的高僧有可能不會水。要知道,不會水的人在船上作戰,效能是要大減的。這兩位禪師若是不會水,就算是高手,被腳下晃動影響得較小,可總歸是有影響,現在這個時候,一點小影響也不能忽視啊。
雲錚將逐月弓朝身後一名侍者一丟,道:“幫本少帥拿着。”然後摸到秋水劍,就只打算等怒蛟盟的人上來廝殺了。他體內養生主內力已經全速運轉,這時候也顧不得什麼內力會不會太強把經脈脹爆的問題了。
但他身後卻傳來一聲長笑,雲錚有些疑惑地轉頭,卻是剛纔接住自己逐月弓的那名侍者在笑。
看見雲錚朝自己望來,那侍者微微一躬身,道:“少監閣,我們這艘遊船,雖然是遊船,可江寧船場爲公主和您製造的船隻,又豈能是毫無抵抗之力的?”
雲錚微微有些驚訝,問道:“你是劍閣的人?怎麼會在這裡?”
那人道:“少監閣無須奇怪,屬下姓方名劍南,是南閣水路護衛副管事,奉無雨小姐之命操作此船並負責水路安全。”
雲錚問:“無雨讓你來的?嗯,方劍南,你方纔說這艘船也是有抵抗能力的?”現在時間緊急,既然是無雨的人,那就是自己人,所以雲錚倒也不多問什麼廢話。
方劍南道:“是,這艘船的防禦能力雖然限於船體不夠大所以比另外兩艘要差,但也是有武裝的,請少監閣准許屬下指揮本艦作戰!”
雲錚微微有些失神,這傢伙說話還真有些意思,嗯,聽這口氣,倒是有點後世海軍的風範。當下點點頭:“本少……監閣正式將本艦水戰指揮權轉交給你,從現在起,本艦的水戰指揮由你全權負責!”
方劍南目光中精芒一閃,揚聲道:“謝少監閣!”然後也不等雲錚多說,立即翻身跳上二樓甲板船長室,開始朝身邊的水手們下達命令。由於周圍的喊殺聲漸漸近了,雲錚只隱約聽見什麼“海弩”、“火油彈”、“衝角”之類,一時也沒多想,便將目光放在了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怒蛟盟船隻上。
見到雲錚這個水戰外行仍然“威風八面”地站在前甲板上,方劍南苦笑一記,心說這位雲家少帥步戰騎戰或許是行家裡手,可這水戰啊……那可真是一竅不通,你這會兒還站在前甲板,難道是等着試人家的船弩威力麼?小姐讓我負責水路安全,這位少監閣可不能出事,尤其是不能在船上出事,要不然我方某人這“南海狂龍”也不用叫了,他立即大聲喊道:“少監閣!請上船長艙來!”
雲錚正有些覺得自己站的位置不大對勁,就聽見方劍南這麼一喊,頓時明白過來。他有一個好處,就是當自己是外行的時候絕對不裝內行,更不指揮內行,所以一聽方劍南的喊話,立即轉身,縱聲一躍,落在二樓甲板,舉止瀟灑地走進了船長艙,道:“該怎麼做,你指揮。現在你是總指揮,如果有需要,可以直接指揮我做事,不必顧忌。”
方劍南聞言,一顆心頓時放進了肚子裡,點點頭道:“屬下定然盡心指揮,讓這些水賊認識到龍和蛟的差別!”在他這個南海狂龍眼裡,這些在內河與運河上混的,永遠都成不了龍。
雲錚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忽然淡淡一笑:“好好指揮。”
方劍南一點頭,心裡卻覺得雲少帥眼中似乎有些欣賞的意思,不禁豪情滿懷。能被雲家少帥看上眼,自己這南海狂龍纔算名副其實啊!一定要拿出點手段來!
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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