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玉坊的客人裡面,只有一個人排行老六,那就是岳陽王林曦,而能叫林曦老六且自稱四哥的,天下間除了九江王林晟之外豈有他人。
二樓雅閣中的三個男人一齊皺眉,不過同是這一皺,意思卻不盡相同,林曦是怒氣一閃,雲錚是嫌麻煩上門,而蔣福山卻是心裡叫苦。
林曦怒,是因爲自己原本跟林晟一齊出發,好容易才先他一步到了揚州,正覺得自己比這四哥厲害,不料他居然就陰魂不散地趕了過來,還他媽正好也來了妙玉坊,更在樓下大吼大叫,真是冤家路窄,想不怒都難。
雲錚因爲立場問題,跟這位四爺關係也挺僵,不過他也知道這九江王拿他沒什麼法子,所以並不擔心,只是現在這種時候碰上,而且人家看樣子還是特意來找茬的,總有些麻煩。
唯一擔驚受怕的,只有蔣福山一人,蔣福山太清楚自己的檔次了,不過區區揚州知府,這兩位王爺他是一個也得罪不起,不光得罪不起,還得小心伺候着,隨便惹得哪一位不痛快,自己就別想痛快了,所以他纔會花了這麼大的本錢,來請林曦吃花酒,原本打的主意是先把六爺哄好了,然後再準備伺候隨後二來的四爺,天知道這位四爺居然也後腳就跟來了,,他媽的陳勇那狗屁弟弟不是說四爺離揚州還有百來里路麼,這下好了,人家王對王,兩不怕,自己一個小小的知府夾在裡面,當真是乖了這邊,醜了那邊,這可怎生是好。
蝶兒和燕兒都是聰明女子,見樓下那人如此叫嚷,樓上的六王爺和雲小公爺都沒有吩咐如何處置,想必定然是能在地位上於他們平起平坐之人,當下也不敢亂說話,只是安安靜靜地等他二人吩咐。
林曦面色早就冷了下來,淡淡地看了蔣福山一眼,看得蔣大人心頭打鼓,這才轉向雲錚,道:“承風,咱們今天這酒怕是吃不痛快了,你看如何是好!”
雲錚卻很不在意,淡然道:“若不讓他上來,這很容易,如你想打發了他走,我還是有把握的,只不過這事如果傳到陛下那裡,就怕有些不好了,,倒不是對我如何不好,是對你不好,兄則友,弟則恭,他畢竟是你哥哥!”
林曦皺眉道:“那就是讓他上來!”
雲錚看了蔣福山一眼,若無其事地道:“讓不讓他上來,那是蔣大人的事,蔣大人才是主人,我等不過是客罷了,如何做得了主!”
林曦“哦”了一聲,看着蔣福山,一臉和善地笑容:“蔣大人,你的意思!”
蔣福山現在恨不得自己是個死人,這倆王爺之間的齟齬,他豈敢插手,這可真真是神仙打仗,凡人遭殃,但是自己已經請了六爺在前了,估摸四爺那邊已經怒了,自己若是再轉過去拍四爺的馬屁,聽說四爺脾氣暴躁,只怕自己多半會一巴掌拍在馬腿上,那可就真是兩頭不討好了,他一咬牙:“卑府自然一切聽憑王爺安排!”
林曦笑得越發和藹可親:“蔣大人……呵呵,不錯……承風,聽說遠山大人也頗爲看好蔣大人,是嗎?”
雲錚心中錚亮,也就順着意思道:“嗯,家叔確有此說!”
林曦笑得燦爛:“你看看,蔣大人,本王早先一看你,就知道你是要是知事之人,飛黃騰達尋常事耳!”
蔣福山強笑道:“卑府這個……蒙王爺和遠山大人謬賞,自當戒心盡力,報效朝廷!”
林曦點點頭:“樓下似乎是本王的四哥來了,按說本王應當親自下去迎接四哥,不過本王前些日子趕路,不意扭傷了腳,眼下頗有不便……不如蔣大人便代表本王,下去迎一迎九江王,如何!”
蔣福山怕的就是那位九江王耍橫,不禁有些爲難地看了雲錚一眼,希望這位小公爺領頭,有他雲家世子打頭,想必就算是九江王也不敢太過放肆,自己多半也就能逃過“一劫”。
不料雲錚淡淡地道:“本世子前些日子受了傷,蔣大人你是知道的,是吧!”
蔣福山心裡頓時好像吃了黃連一般苦得說不出話來,還偏偏要擠出笑容,道:“這個,這個自然……卑府,卑府這就下去迎接四王爺!”他那臉上的笑容怎麼看都像是面部肌肉扭曲,抽筋似的,看得雲錚心裡直想笑。
雲錚等蔣福山起身,忽然笑道:“晨光,咱們這酒菜也吃得差不多了,我瞧大堂裡頭頗有些高雅事物,不如這樣,等四王爺上來了,你我一人選一樣玩兒,就當作給四王爺接風,你看如何!”
林曦聽了,先是一怔,想雲錚怎麼會有興致給老四接風,然後頓時明白過來,雲錚話裡把那“高雅事物”四字咬得特別重,顯然是打算戲弄老四一番,嘿嘿!這注意不錯,老四那莽夫,豈懂那些琴棋書畫,當下撫掌大笑:“好好好,這個主意不錯,我喜歡,就聽你的,咱們趕緊!”
“趕緊什麼呀,我的好六弟!”一個洪亮地聲音傳了進來,然後雅閣的門便被大力推開,林晟一身風塵,面色不豫地走了進來,他一進門倒是也假惺惺地在臉上擠出了一點笑容。
林曦長身而起,笑道:“小弟見過四哥……呵呵,是這樣,承風說四哥一路辛苦,咱們兩個畢竟早到,理應爲四哥接風不是,不過呢?咱們之間若是用什麼請客吃飯或者送金送銀,就未免見外了些,也俗氣了些,所以啊!我們就商量,就在這裡爲四哥送上接風禮!”
林晟聽了這話,不禁有些意外,他可不信這兩人能有什麼心思送自己什麼狗屁接風禮,不過他們既然已經出招了,自己也不能不接,要不然豈不是弱了氣勢,便嘿嘿笑道:“好啊!哥哥就看看,老六打算送哥哥什麼好玩意兒!”
雲錚也站起身,道:“既然如此,那咱們便去大堂……”他說完,回過頭來,看着燕兒問道:“燕兒,你可識得曲譜!”
燕兒輕笑道:“自然識得,學了好幾年呢?”
雲錚點點頭,微笑道:“那就好,一會兒我寫個曲子,你好好看看,準備唱……你唱的時候,我爲你奏笛!”
燕兒先是一怔,然後忽然大喜:“當真!”她也是聽說過雲錚被沈琚贊爲一代音律開派宗師的,他現場譜曲而讓自己來唱,這是多大的榮譽啊!哪怕他不把自己買回去,日後自己也算是名人了,至少不會像樓下那些可憐的姐妹一樣……
幾人來到大堂,雲錚纔看見林晟身後還有人跟着,赫然便是年前在洛陽詩社與雲錚對過對聯的恆虛子和郭宇二人,這二人上次敗給雲錚,自覺大失面子,最近很是在詩文上再花了一番功夫。雖然沒多久就被雲錚的《洛陽賦》震了一震,不過還是有些不服氣,這也難怪,雲錚年紀太輕,在他們看來,這小子就是從孃胎裡就開始讀書,也不該如此了得纔對,何況他同時還是個勇將。
雲錚掃了他們一眼,倒是並沒放在心上,今天他可不打算玩詩文對聯這套,今天他玩的是樂曲,嘿嘿!
只聽見林曦笑道:“小弟是個沒本事的人,別的也不大會,只有信手塗鴉幾筆,以爲禮物了,還望四哥莫要嫌棄!”
林晟皮笑肉不笑:“好說,好說,只要六弟有心,哥哥高興還來不及呢?豈能嫌棄!”他這番話看似滴水不漏,其實故意沒有就“信手塗鴉”四字給林曦“平反”,也就是默認林曦的水準就是信手塗鴉,可見這位爺也不傻。
林曦嘿嘿一笑,朝蝶兒道:“筆墨伺候!”
蝶兒連忙給他研墨,好了之後,林曦將宣紙一撫,輕輕鬆鬆地揮毫潑墨起來,別看林曦平日裡跟雲錚嘻嘻哈哈沒個正行,丹青之術卻很是不錯,他並沒畫多久,便已經畫就了一副水墨山水畫,畫完之後,又在空處提筆寫下之前雲錚所詠“垂楊不斷接殘蕪,雁齒虹橋儼畫圖,同是銷金一鍋子,何不喚做瘦西湖!”一詩,然後爲畫題名:煙波瘦西湖,最後摸出一枚私章,用嘴哈了哈氣,蓋了下去,留下一個鮮紅的小印。
這時他才直起身,笑道:“好了,這副《煙波瘦西湖》便送給四哥了……這上頭的詩,可是咱們小云探花剛纔的新作呢?哈哈!”
林晟看他笑得春光燦爛。雖然不知道豬八戒是哪位神仙,可心頭卻着實不爽,尤其是還有美女在場,更讓林晟覺得自己被林曦搶了風頭,有心自己也來這麼一下子,可惜卻沒那手段,別說畫什麼水墨山水畫,就算寫字,自己那一筆字也實在拿不出手,當下有些悻悻地接過了畫,嘟噥了兩句可能是讚賞的話,,不過誰也沒聽懂。
然而事情還沒完,雲錚又笑道:“妙玉坊乃揚州歡樂之地,又有如此佳人在側,雲某不才,忽然樂性大發,打算譜個曲兒,讓燕兒姑娘唱給大家聽聽,不知諸位賞臉否!”
林晟哪有這興致,原本是因爲慢了林曦半天時間心頭不服,又見蔣福山請他來這裡瀟灑,所以忍不住過來找茬,哪知道林曦這小子今天這麼好說話,居然還他們想出個主意給自己送什麼狗屁接風禮,倒是搞得自己一肚子火氣發不出來,差點沒憋死,這會兒哪還有興致聽雲錚譜曲給什麼燕兒姑娘唱歌,媽的,唱歌還不如**呢?
不過他雖然心裡這麼想,卻還是忍住了,因爲他的一干謀士都勸了他,說這天下人的觀感對陛下還是很有影響的,所以王爺一定要善忍,而陛下身邊的所謂天下人,其實不過就是官員們罷了,朝廷裡的官員們十有**都是文臣,既然是文臣,就肯定喜歡附庸風雅,這些詩詩畫畫、詞詞曲曲之類的東西,原本就是附庸風雅所必須的,自然少不得,那麼雲錚這個大名鼎鼎的探花郎要作曲給美人兒唱,這簡直是風雅之至的事,他又豈能說一句老子不愛聽,於是只好強壓着不爽,道:“既然雲探花有此雅興,本王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雲錚笑了笑,走到書桌邊坐下,提筆就寫,蝶兒自然讓到一邊,換了燕兒來研墨,燕兒一邊看着,一面面色好奇,這雲探花的的曲子果然與衆不同,難怪沈大公子會說他是開派宗師……
雲錚一曲寫罷,遞給燕兒,笑道:“這歌名叫《鴛鴦蝴蝶夢》,你若是準備好了,我就奏笛和之!”
燕兒又看了一遍,有心給雲錚留下一個聰慧的印象,盈盈笑道:“這曲兒琅琅上口,燕兒已經可以唱了!”
雲錚點點頭,從旁邊的樂器架子上找出一根橫笛,心說還好當初高中是在音樂特長班混的,這吹笛子的水準雖然一般,但正巧這首歌是首老歌,自己是吹會了的,嘿嘿!
在雲錚的示意下,燕兒緩緩開唱:“
昨日象那東流水,離我遠去不可留。
今日亂我心多煩憂。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明朝清風四飄流。
由來只有新人笑,有誰聽到舊人哭。
愛情兩個字好辛苦。
要問一個明白,還是要裝作糊塗。
知多知少難知足。
看似個鴛鴦蝴蝶,不應該的年代。
可是誰又能擺脫,人世間的悲哀。
花花世界,鴛鴦蝴蝶。
在人間已是顛,何苦要上青天。
不如溫柔同眠!”(注:咳咳,大家看到這裡,應該聽黑鴨子合唱團的《新鴛鴦蝴蝶夢》,這個女生版的聽起來不錯,輕輕柔柔的,個人感覺比黃安的原版還舒服,)
不能不說,燕兒的聲音十分好聽,輕柔細膩的聲音之中,還帶着淡淡的哀愁,雲錚不禁心裡想,以前看書說中國古代藝術的傳承多虧了“妓”(家妓也算),看來果然不假,這燕兒有這樣的聲音和麪容,拿到後世就是鐵一樣的明星料子,咦,莫非她就是那所謂的揚州瘦馬之一,唉!也是個可憐的人啊!難怪剛纔我一生氣她嚇得快哭了,看來這事是本少帥的不好,嗯,要找個辦法彌補彌補……要不把她買回去。
“啪啪啪啪!”林曦聽得入迷,燕兒都唱完了有一會兒,他纔想起鼓掌,讚道:“唱得真好,唱得真好……那個蝶兒,這歌你也學學,完了唱給本王聽!”蝶兒自然笑着應了,這樣好聽的歌,還是大名鼎鼎的雲探花在妙玉坊裡作的,自己怎麼可能不學,尤其是這歌詞說得真好,由來只有新人笑,有誰聽到舊人哭,這不正是說的咱們這些歡場女子麼,一旦紅顏老去,誰還會正眼再看一眼,這雲探花……真是個惜花憐花之人,希望燕兒能有福氣跟了他去,她想着,竟然忽然有一絲心酸、一絲嫉妒,連忙壓下心思,心裡想着,燕兒是我的好姐妹,我怎麼可以嫉妒她。
林晟原本也覺得這歌雖然怪了點,但聽起來的確不錯,尤其是那叫燕兒的小妞,聲音像長了手一樣,撓得他心裡癢癢的,也就想順勢贊上一句,不料眼光一掃,卻看見燕兒一雙眼睛只是盈盈地看着雲錚,好像有了一個雲錚,就別的什麼都裝不下了,心裡不禁莫名其妙的一怒,又一看那蝶兒,居然也看着雲錚**,再也忍不住了,忽然怒道:“老鴇呢?這麼大個青樓,莫非就這麼兩個姑娘,其他的人呢?都給本王叫出來!”
那老鴇曲姐兒爲難道:“姑娘自然是有的,只是……我們妙玉坊二樓的紫燈姑娘卻是要按照規矩來挑的,而且一個客人只能挑一個姑娘!”
林晟冷笑:“你當你這是皇宮大內不成,本王挑姑娘,愛挑多少就是多少,哪那麼多臭規矩,怕本王少了你的銀子不成,哼,一個,一個能伺候得本王舒服嗎?”
他這話一出,在場諸如,竟然沒一個有好臉色,曲姐兒和燕兒蝶兒就不說了,雲錚和林曦一聽,就感覺這鳥人是在諷刺他們兩個沒有“實力”,區區一個姑娘就能擺平,男人的特點是,被鄙視別的什麼?都不如被鄙視這項能力來的狠,所以他們兩個的怒火頓時冒了起來,面色瞬間變冷,而林晟身後的郭宇和恆虛子也有些面色不豫,早跟王爺說了,要斯文,要斯文,越是在人多口雜的地方,越是要斯文,這下可好,裝了半天,到最後露餡了,青樓這個地方,對於一個重要人物的風評那是傳得飛快,雲錚之所以有那麼大的名頭,還不是因爲那些文人士子們在青樓酒樓一次次提起這才越傳越大的麼,怎麼王爺就是不明白。
曲姐兒咬着嘴脣沒說話,林晟冷然道:“怎麼,聽不懂本王的話不成!”
曲姐兒一咬牙,抗聲道:“王爺雖然身份尊貴,可我這妙玉坊如何待客卻是憑的自家規矩,妙玉坊該交的稅款,從來沒有拖欠遺漏,便是朝廷也管不了咱們怎麼接客!”
雲錚訝然看了曲姐兒一眼,心說這老鴇不過是一家青樓的主人,竟然敢跟林老四頂着,倒是很有幾分骨氣,當下打定注意,要是林老四敢動粗,自己絕不能坐視。
林晟果然心頭大怒,頂着曲姐兒的雙眼,森然道:“你,,可,,當,,真!”這傢伙發了怒,聲音好像從地獄傳出一樣幽冷。
雲錚實在看不下去了,正要出言嘲諷,卻聽見樓上忽然傳來一個輕靈淡雅的女音,柔聲道:“妙玉坊歡迎六王爺和雲探花這樣的雅人,至於九江王……若你能畫一幅《煙波瘦西湖》這樣的畫兒,或者作一曲《鴛鴦蝴蝶夢》這樣好聽的曲子,妙玉坊今日便依了王爺的意思,也不過平添瘦西湖一段風流佳話罷了,又有何不可!”
【嗯,各位,俺又很久沒求鮮花了,但是大家可不能忘記了啊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