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雲錚的意思,是不打算跟眼前這位陳千戶多扯的。他眼下受了傷,心裡還有些七上八下,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自己肩胛骨估摸着就算沒碎,起碼也是折了,不知道要多久才能休養得好,而當前的事情又比較緊急,所以他便開口讓陳千戶該幹嘛幹嘛,自己和李墨梅五二人自然會去找郎中——其實梅五之前告訴雲錚他們孤心閣在這邊有個神醫,他的毒就是這位神醫給解的。
可是知道了雲錚身份的陳千戶哪裡肯依!他雖然地位不夠,不知道雲錚跟淮安公主的婚事已經內定,甚至不知道雲錚和岳陽王林曦的關係,但他至少曉得雲錚有個叫雲嵐的老爹,有個叫雲岱的老叔,而云家更有沈家這個盟友!
說實話,雲錚這個雲家世子、二品大員,官是大,地位也高,可沒他老陳什麼事啊!他雲家在晉冀兩省固然權勢滔天,可揚州是什麼地方?那可是朝廷直轄的財賦重鎮啊,哪輪得到雲家一個邊鎮話事?而他陳進,一個駐紮揚州的千戶,他巴結雲錚有個屁用?
可是,巴結雖然不見得有用,但不巴結那是萬萬不能的。.且不說這位少帥的三萬多大軍即將到達揚州,萬一自己伺候得不好,日後想起來了,隨便找自己一點小麻煩,那實在太容易了,人家堂堂雲國公世子,二品都指揮使,要是惦記上了自己,那鐵定是上茅房都要擔心掉下去,日子可怎麼過?再說人家雲家跟沈老相爺關係歷來極好,雲錚萬一哪天沒事在沈家哪位大人面前胡說一句“那個叫陳進的千戶,實在不會做人”,那估計自己這下半輩子的前程也就算是到頭了。要知道,自己的老哥能幹成這衛指揮使,一來是江東武將世家出身的身世底子,二來就是因爲走了沈家的門路,瀋河大人(沈城長子,沈琚之父,工部左侍郎。)幫忙說了句話,這才幹成的。所以,得罪雲錚是有可能得罪沈家的,怠慢雲錚也就算是相對的怠慢沈家了。這種嚴重的“政治錯誤”,他陳千戶這種聰明人豈能去犯?
所以,不論雲錚如何好說歹說,陳大千戶執意要將雲錚接去揚州休養。.到最後雲錚實在熬不住這傢伙牛皮糖一般的耐心,只好先答應了。心裡琢磨着,實在不行,到揚州上點藥之後咱自己開溜就是,反正雲衛離剛纔沒捨得丟下咱先走,現在正在旁邊候着,所以也不擔心沒馬。不過……我跟衛離有馬,李墨和梅五怎麼辦?
陳進一見雲錚答應,忙不迭領了一干騎兵,護衛着雲錚回揚州去,至於他的正經差事圈地,在陳千戶看來,至不過是一點小屁事,還能比得上伺候這位貴人重要麼?
徐州,官道。一隊官軍正在行過。
這隊官軍說是官軍,其實有些名不副實。瞧瞧,整個隊伍就那些軍官和隊伍最前面那一批是武器齊全的,後面那些人居然全是空着兩手,只揹着一個大包袱。國朝兩百年,哪有官軍連武器都沒備齊就堂而皇之的在官道上行進的?
不過要說這批人不是官軍吧,人家又確實是官軍的服飾,而且人數衆多,前後連綿六七裡,怎麼看也是兩三萬的大軍。.整支隊伍旌旗招展,面面大旗上都用蒼勁地筆力寫着兩個大字:鷹揚。
不錯,這支武器都沒備齊的“官軍”正是這次雲家開赴揚州集訓的新軍鷹揚衛。全軍六個衛所,一共33600人。此刻帶隊的正是雲嵐爲兒子指定的副將、原燕雲第二衛指揮使雲逸,他現在也升了官,正式官職是“欽命鷹揚衛同都指揮使”。按大魏朝的慣例,“同”字的意思基本上類似後世“常務副XX”。雲逸現在的職位,也就等於鷹揚衛的常務副都指揮使。
與他一道騎在馬上,滿臉嚴肅一言不發的青年,乃是原燕雲第三衛指揮使徐邵揚。他現在的職務是“欽命鷹揚衛監令”,職責使監管全軍軍紀及軍令貫徹。監令這個職務,乃是本朝特有,比前朝的軍法官權力大了很多。他所負責的軍紀監查,是監查從都指揮使到大頭兵在內的全軍所有人的,通俗點說就是連雲錚本人的軍風軍紀也歸他管。.至於監管軍令貫徹,則顯然有監軍的味道,只是大魏朝開國的時候考慮到爲了免使監令權力過大,出現外行指揮內行強逼軍事長官按自己的意願用兵的惡果,故而監令只能監查軍隊軍事主官下達過的軍令的執行情況,本身不具備軍令的決定權。
雲逸現在並不像在雲錚面前那樣嘻嘻哈哈,不過也不像徐邵揚那般嚴肅。他左右看了看,見旁邊的人都離得比較遠,這才朝徐邵揚輕笑道:“斂翼,我以前怎麼沒發現原來你做監令這麼有天賦的?”
徐邵揚奇道:“飛揚此話從何說起?”
“你看看你,騎在馬上顛簸了小半個月,都還把腰桿挺這麼直,而且還板着一張臉好像大夥都欠你錢不還一樣……我說,你累不?你看看我,多輕鬆!”
徐邵揚搖着頭瞪了雲逸一眼:“不是我想挺這麼直,是因爲上次和少帥去喝酒的那回,被你們幾個無恥之徒給陷害了,灌得神志不清,回到家下馬的時候把腰給閃了,這不,現在還沒好!”
雲逸哈哈一笑:“那可不怪我,你是被長流和渡之灌的,關我什麼事?再說了,我還沒說呢,他媽的幾個人灌我一個,幹!之前還說一起灌承風,結果承風一去,幾句話下來,都他媽反水灌到我雲飛揚頭上來了,這事我可記得清楚,下回怎麼也得把場子找回來!我還就不信收不回利息了,憑那幾個欠揍的小樣……”
徐邵揚斜着眼看着他,一副“我鄙視你”的模樣,等雲逸說完,纔不慌不忙地道:“不過你有一句話,說得……半對。.”
“哪句話?”雲逸頓時好奇起來。
“我板着一張臉,的確是因爲有人欠我錢不還!”
“誰!居然連監令的錢也敢欠着不還?”雲逸一臉激憤,豪氣干雲:“你說出來,好歹我現在也是個同都指揮使,這幫小子我還是收拾得了的!”
徐邵揚很是懷疑地看了他一眼,猶疑着道:“我感覺恐怕還是要少帥親自動手才收拾的了那臭小子。.”
雲逸大怒:“你說,你說,誰這麼有本事,我他媽居然還收拾不了?你報個名兒出來,我他媽要是搞不定,這個同都指揮使也沒臉面幹下去了……”
“真的?你確信你有把握?”徐邵揚依舊有些不放心。
“徐斂翼!你什麼時候學得這麼囉嗦了?別婆婆媽媽,趕緊說出來,然後看着你飛揚哥是怎麼揍得他鼻血橫流的!”雲逸聲音有些控制不住的大了起來。
“行,既然你這麼堅持,我也不好瞞你。”徐邵揚一臉肅然:“這小子名叫雲逸,上次假借着請少帥喝酒的名義從我這裡借了八百貫錢,結果請客只花了三百貫不到,其他的錢居然給這春心蕩漾的臭小子送給了那……”
“啊!咳!咳!”雲逸連忙打斷打斷徐邵揚的話,乾笑着道:“我說老徐……啊不是,我說徐哥,那是個意外,絕對是意外!你要相信我!其實當時兄弟實在是喝高了,都不知道自己面前站的是誰了!我以爲那個是……是我娘子來着!哈哈,你看,喝多了就是這樣,眼睛一迷糊就看錯……”
徐邵揚嗤笑道:“你以爲是弟妹?扯你外婆屋外老槐樹上的鳥蛋!你要是以爲那是弟妹,你他媽藏都來不及藏,還能那麼老實把錢全部拿出來貢獻了?……嘿,你有這麼乖?哥哥我還真沒看出來!”
雲逸一臉悲憤:“徐哥,虧我一直引你爲今生知己,卻不料……唉!我太傷心了!你怎麼能這麼看待我呢?我像是那樣的人嗎我?”
“不像。.”徐邵揚點頭說道。雲逸面色一喜,卻不料徐邵揚繼續道:“你根本就是,還像個屁?”
雲逸一句“徐哥英明”還沒出口就被噎了回去,憋了半天,吭哧出一句:“好,好,算你厲害……你說,要怎麼樣?”
“什麼要怎麼樣?”徐邵揚斜着眼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八百貫錢拿來,我自然半句多話不說。.”
“不就是八百貫錢嗎?我雲飛揚堂堂三品大員,正兒八經的朝廷棟樑,難道還會少了你的那點小錢不成?這錢我當然……是沒有的。”
徐邵揚先開始還聽得面帶微笑,不料到這小子吹噓了半天,最後居然是一句“我當然是沒有的”,當下就差點沒給噎死,瞪着雲逸:“你小子一個月有……”
“打住!不要說了!就朝廷那點芝麻俸祿……我要是靠那個吃飯,家裡怕不得有一半人要捱餓!”
“行,不說朝廷,可帥府每個月還有補貼,你現在一個月該有兩百貫了!”
“這個嘛……哎呀,我說斂翼……哦徐哥,我們換個話題怎麼樣?”
“行。”徐邵揚點頭:“你把錢還了,換什麼話題都成。”
“你狠……”雲逸深吸一口氣:“不如我們打個商量如何?”
“又有什麼鬼主意?”
“瞧你這話說的!”雲逸一臉不服氣:“我這叫妙計,懂不?我有個好主意,肯定可以賺大錢……”
徐邵揚頓時腦袋搖得好像個撥浪鼓:“你小子陰人說不得還算有幾手,說到賺錢……我可不跟你混。.”
雲逸嘿嘿一笑:“這都被你看出來了?嘿嘿,我雲飛揚賺錢自然是不成的,但是有一個人,那賺起錢來真是猶如長鯨吸水……呃,你幹嗎這副表情看着我?不相信算了,這可是我好不容易纔從帥府探到的消息!”
徐邵揚有些疑惑:“帥府?”
“那是自然!”雲逸一臉拽拽地樣子:“這個消息呢,其實本身不算什麼秘密,但是其中有一點……”
“揀重點說!”
“你急什麼?我得說清楚啊,我不說清楚你能明白其中的奧妙麼?真是!”雲逸鄙視了徐邵揚一眼,繼續道:“本身不是秘密,因爲我要說的就是承風和淮安公主搞船隊的事情。.”
“船隊?”徐邵揚微微皺眉:“咱們是帶兵打仗的,搞船隊跟咱們有什麼關係?”
“本來是沒有關係的,不過當我得知一個重要內幕之後……我決定了,怎麼也得跟這事扯上一點關係。”雲逸堅定地道。
徐邵揚有些驚訝了:“至於嗎?……什麼內幕?”
“淮安公主有個隱鳳齋,這你知道吧?”
徐邵揚點頭:“這個少帥上次提過一下,我自然知道。”
雲逸神秘兮兮地問:“那你猜猜看……淮安公主那隱鳳齋,每年能賺多少錢?”
徐邵揚一甩手:“這我怎麼會知道,我又不是她家賬房先生。”
雲逸嘿嘿一笑,忽然伸出一隻手,傲然不語。
“你伸個豬蹄子幹嘛?我可沒錢再借給你了!”徐邵揚瞪大眼睛。
“你……我不跟你計較。”雲逸沒好氣地道:“告訴你,是這個數!”說着還把那隻手的五指張得老開,示意不是蹄子。
徐邵揚皺眉深思:“看來是我弄錯了,這個****爪。”
“徐……”雲逸咬牙切齒,用黃鼠狼看雞的眼神盯着徐邵揚。
“哈哈,玩笑,玩笑,以飛揚的大度,自然是不會在意的……”徐邵揚打個哈哈,然後也來了興致:“莫非是五萬貫?”
雲逸大怒:“五萬貫!你以爲人家堂堂公主殿下就跟我們一樣的器局?再猜!”
徐邵揚訝然:“莫非一年能賺五十萬貫?我的乖乖,那都能養萬餘兵了!”
雲逸嗤笑道:“看看你這點出息!”他傲然擡頭,一副不可一世地樣子:“告訴你,隱鳳齋一年的收入是……五百萬貫!”
“嘶……”徐邵揚眼睛睜得老大,倒抽了一口冷氣,不可置信地反問:“五百萬貫?你是說五百……萬貫?”
雲逸得意洋洋:“那是自然。”
“啊……這淮安公主可真是,真是富可敵國!”
雲逸一臉自矜,頜首道:“正是,正是。”
“不過我有一事不明,飛揚可爲愚兄解惑否?”
雲逸大手一揮,豪氣干雲:“斂翼兄儘可道來!”
“淮安公主每年賺五百萬,你這麼激動幹什麼?”
雲逸一臉笑容頓時凝固在臉上,然後瞬間化爲猙獰:“徐……斂……翼!你別跑!我要跟你決鬥!”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個(*^__^*),都會成爲作者創作的動力,請努力爲作者加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