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辦公室內,葉歡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身上的羊絨風衣沒有穿,只是斜披在肩上。
佐佐木和胡天齊負手站在其身後,一左一右,一文一武。
門吱呀一聲開了,陳世禮出現在門口,身後跟隨着西門醉和劉牢之。
葉歡打眼看過去,見陳世禮穿着一身精緻西服,臉色依舊是病態的蒼白,手中拿着一方素淨的手絹。
邁步進來,陳世禮目光在房間內掃了掃,輕咳一聲道:“葉先生這裡的環境,還真是簡陋吶。”
葉歡心頭承受會心一擊,一口淤血差點沒吐到陳世禮的臉上。
自己這間辦公室,雖然稱不上豪奢,但是進門迎客鬆,寬大的紅木辦公桌,牆上‘天下無雙’四個字的橫幅,乃是自己親手所書。
如此環境,任是誰,說這裡環境簡陋,葉歡都能打得對方站不起來。可這話從陳世禮口中說出,葉歡還真不好說什麼……
陳家家大業大,上百年經營,而葉歡,現在不過是小門小戶,和陳家還真的比不了。
據傳說,陳家的馬桶都是鑲金的,奢侈吶!
葉歡壓下心頭的鬱悶,臉上風輕雲淡道:“陳先生這次過來,不是爲了打擊在下吧?”
陳世禮笑笑,自顧自的在葉歡對面的轉椅上坐了下來,然後衝身後揮了揮手。
劉牢之和西門醉將手上帶的禮盒放在地上,陳世禮開口道:“我盤算着,葉先生的傷應該也好得差不多了,特意過來看望一下葉先生。
”
葉歡心裡暗罵:當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按好心。他臉上風輕雲淡的笑道:“不勞陳先生掛念,皮肉傷而已,陳先生費心了。不過,我想陳先生的來意,不止於此吧。”
陳世禮道:“閣下還當真是快人快語,開門見山。也罷,我也就不瞞着了。我與葉先生,也算是碰過手,總得說來,算是不分上下。”
“陳先生謙虛。”葉歡道:“現在我被江湖除名,成了一個普通人,落魄至此,這些都是拜陳先生所賜,我可是一直銘記在心。”
陳世禮道:“葉先生雖然是被江湖除名,可是有些情分,不是說斷就斷的。隱龍寺,茅山還有龍溟等人,難道說,葉先生真的出事的時候,他們會袖手旁觀。況且,陳先生也救了趙三孃的性命。魔教敵國的財富,也算是變相落在葉先生手中。總得來說,還是葉先生佔了便宜。”
葉歡道:“此言差矣,我已經自絕江湖,那還有什麼情分在。至於你說的魔教寶藏,我現在,可是一分錢沒見到。有沒有都不好說,就算是有,那也是趙三孃的,不是我的。中間差着的東西,想必陳先生也明白。而這一切,都是陳先生所賜,總之,是我敗在了陳先生手中。”
“可是……”陳世禮道:“陳二郎已經死了,葉先生還活着。”
“喔!”葉歡眉毛一挑,道:“如何,陳先生想要現在就殺死我嘛?”
二人的目光對視,誰也沒有退讓。只是一動不動的,注視着彼此。
在經過虛僞的客套之後,二人都丟掉了外面的僞裝,露出野獸的崢嶸。
葉歡形容滑稽,但是那一雙丹鳳眼睜開之時,凶神惡煞,如同生吞血肉的野獸一般。
而陳世禮也是面不改色,捂着嘴輕咳兩聲,對葉歡的目光視若無睹。
良久,房間內的空氣彷彿凝固下來,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半晌,陳世禮擡起了頭,衝着葉歡道:“葉先生的事,即便沒有親眼見過,也是聽說過。而我的事,葉先生恐怕並不清楚。如果葉先生今天不忙的話,我倒是願意說說。”
葉歡開口道:“我今天倒是也沒什麼事,陳先生直說無妨。”
陳世禮開口欲言,然後擡擡頭看了看葉歡身後的佐佐木和胡天齊。
葉歡心領神會,衝佐佐木二人道:“你們先出去一下。”
佐佐木面露緊張,道:“老闆,你一個人沒事吧?”
陳世禮笑笑道:“以葉先生的修爲,單獨待着,有事的該是我纔對。我不擔心,二位何必擔心呢。”
“你們先出去吧。”葉歡揮揮手道。
佐佐木和胡天齊這才離開房間,陳世禮回頭衝劉牢之和西門醉道:“你們也出去吧。”
四人都離開房間,房間內,只剩下葉歡和陳世禮二人,相對而坐。
陳世禮面向葉歡,開口道:“我的事,葉先生並不清楚。事實上,我並不是陳家的人,我是陳家收養的。”
葉歡一怔,目光也流露出幾分困惑。
陳世禮開口繼續道:“我的養父養父,一直不能生育,多處求醫無效,便領養了我。說來也是奇怪,領養我不久,他們便生下了陳二郎。
所以,唯有陳二郎,才繼承了陳家的血脈,這也是爲何陳家着重培養陳二郎的原因。”
“這是陳家的私密事情,外人知道得不多,我也從未對人說起過。二郎一直以爲,是我分走了他的父母之愛,所以,做什麼事情都拼命表現,想要壓我一頭。其實他並不知道,我從小是個孤兒,陳家能給我一碗粥,一碗飯,將我從小養大,我是很感激的。而我對二郎,也是有很深的感情的。”
葉歡點點頭,道:“我明白,兄弟之情嘛,所以,你纔想要殺我,替陳二郎報仇。”
“我想要殺你不假,替二郎報仇也不假,但我對他,並不是兄弟之情。”
葉歡一怔,詫異的望着陳世禮,開口道:“陳先生說的感情是……”
“我對陳二郎,是男人對男人的感情。”
葉歡更加糊塗,或者是不敢相信:“陳先生的意思是?”
“我喜歡他。”陳世禮平靜的道出四個字。
葉歡頓時愣住,呆在那裡半晌也沒有回過神來。他詫異的看着陳世禮,陳世禮目光平靜的注視着他。
葉歡這才醒悟,難以置信道:“那他知道嗎?”
陳世禮垂下頭,微不可察的嘆了口氣,道:“這種事,怎麼好說出口。”
葉歡呆了半晌,仍舊有些難以相信。這種事,說白了也就像左撇子和右撇子一樣,一個習慣而已。葉歡心裡,倒是沒有半點鄙視,不過當陳世禮親口說出時,葉歡還是有些震驚。
仔細想想,若那男女感情做比,陳世禮對陳二郎一往情深,但是卻無法說出口,便是稍微表露一些情誼都不可。如此想來,陳世禮的一生,也是有些虐心的。
陳世禮開口道:“葉先生該不會看不起我吧?”
葉歡搖搖頭:“沒有這個道理,我只是沒有想到,一時沒回過神來而已。”
陳世禮點點頭:“你我雖然爲敵,但是,葉先生爲人,我也是從心裡佩服的。我明白,葉先生不是俗人。俗人,我也不會對葉先生說這番話。這番話,我沒有對外人說起過。我也希望,葉先生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
葉歡立刻道:“陳先生放心,葉歡以性命發誓,今天的話,出了你的口,入我的耳,絕對不會被第三個人知道。”
“葉先生說這話,我是相信的。”陳世禮點點頭,然後擡起頭,直視着葉歡道:“所以,葉先生現在,應該明白我的心情了吧?”
陳世禮臉色沒有半點變化,目光卻一直盯着葉歡:“可以說,陳二郎是我此生最愛的人,我知道這些話,有些噁心了。如果換成我的妻子因你而死,你大概便能明白我的心情了。所以,這筆仇,我一定要報,也一定會報。”
“雖然你自絕江湖,似乎損失很多。但是龍城卻成了江湖弟子禁足的地方,魔教弟子也找了一個安全的避風港。你和隱龍寺的情分,怎麼是說斷就斷的。所謂只自絕江湖,堵人口舌的手段罷了。”陳世禮望着葉歡道:“所以,葉先生,我的仇還沒有報,總有一****會找你報仇。”
風彷彿停住,房間內除了鐘錶指針走動的聲音,安靜得瘮人。陳世禮望着葉歡,眼神空洞,沒有任何神色。
“這些日子,葉先生一定要保重身體,有什麼麻煩解決不了,可以找我陳家解決。我一定會千方百計,咬牙切齒,煞費苦心……”陳世禮嘴角微微抿起,笑着道:“葉先生千萬不要死,要死……一定要死在我手裡。”
一字一頓,漫天的殺機從陳世禮口中傾瀉而出,直奔葉歡。
陳世禮望着葉歡,葉歡臉上也是平靜的瘮人,慢慢的,葉歡的嘴角掛起一個弧度,他開口道:“很好,我在等着。”
“放心,不會讓葉先生等太久的。”
葉歡點點頭,開口道:“陳先生,可聽過匹夫這個詞?”
“願聞其詳。”
葉歡道:“匹夫一怒,血濺五步。陳先生要殺我,最好記住這八個字。我葉歡現在落魄了,連你都敢大搖大擺的來我的地盤威脅我。好,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你的話,我記着。但你也要明白,我葉歡一無所有,現在就是一個匹夫。你最好不要惹我發怒,匹夫若怒了,血濺的可就不止五步,倒下的屍體,也一定不會是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