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停着一艘船,船頭站着兩個女人,雙方相距不過三步,互相的表情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一個女人神態平靜,平靜得有些冷漠。一個女人的臉色蒼白,蒼白得像暴曬的紙。
趙三娘一直低垂着頭,她不敢去看張白鳳的眼睛,在張白鳳的目光下,她無地自容。
無地自容的原因是,她知道張白鳳的每個字都是正確的。每個字都如同一柄刀,將趙三娘剝皮削骨,讓她看清楚內裡真正的自己是什麼模樣。
卑鄙且貪婪,自私又陰險……張白鳳的目光像是一面鏡子,讓自己看清楚鏡子內的自己是如何醜陋。
“你,不是一個好女人吶。”
張白鳳輕輕道了一聲,字字如刀,劃開趙三孃的胸腹,讓其腸穿肚爛。
“對,對不起……”趙三娘艱難的吐出這三個字。
張白鳳無奈的撇撇嘴,道:“你若咬牙切齒,擺出一副不要臉的架勢,我還可以有幾分佩服你。可如今你說‘對不起’……呵呵,我真真是無言以對。現在你說對不起,難道當初你決定做事的時候,你沒有想到今天的局面嘛?難道過幾天葉歡被你害死了,你可以叩開他的棺材,對他說對不起嘛?”
“如果真是對不起,你現在一死了之,便不用道這三個字。”張白鳳直視着趙三孃的眼睛:“但我知道,你不會死,你貪婪自私,怎麼會死呢?”
“你之所以說出這三個字,並不是對任何人心懷愧疚,而只是因爲你想要安慰自己。你並不是那般善良的,你也並不是那般美好的。你醜陋,愚蠢,卑鄙,自私……並且你還不敢承認這些。
”
“葉歡爲你,還真是不值吶。”最後,張白鳳輕輕道了一聲。
趙三娘低垂着頭,像是一個被魔鬼嚇着的孩子。在張白鳳面前,自己無所遁形,醜態畢露。
這是一個怎樣的女子吶,她可以令世上所有女人自慚形穢,無地自容。
“張姑娘,你,你是來殺我的嘛?”趙三娘結結巴巴問。
“不用怕,我如果是來殺你的,你現在已經死了。我沒有在殺人前,何人廢話的習慣。”張白鳳直視着趙三孃的眼睛:“當然,我來更不是爲了打擊你,你要明白,你是不值得我打擊的。”
趙三娘不敢反駁:“那張姑娘是爲了……”
“來,我只是問你一句話。”張白鳳輕輕道:“我總要知道,你是不是喜歡葉歡?”
趙三娘默然,最後吐出一句話:“我心裡是有他的。”
張白鳳嘆息一聲,這也是她第一次表情出現變化。
“女人吶,大多數女人,總是將各種感覺錯會爲愛。今日你喜歡葉歡,不過是葉歡危機之中救你性命,愛慕他一身能耐,無堅不摧。可是若換一個男人,同樣做了葉歡做的事情,你還是會喜歡的。所以,你所謂的喜歡,實在不值一提。”
趙三娘無語,半晌問:“難道張姑娘不一樣嘛?”
張白鳳搖搖頭:“我自然不一樣。”
“爲何?”
“因爲我比他更厲害。
”張白鳳平靜道:“我所需要的,我都可以自己得到。我遇到的困難都可以自己解決。我的生活中根本沒有一件事是葉歡可以爲我做的。我唯一考慮的,只是葉歡不要惹太多麻煩罷了。”
張白鳳踱了兩步,無奈的嘆口氣,像是在對趙三娘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你見到的葉歡光輝強大,無堅不摧,所以你心生愛意,錯會這種感覺便是愛和喜歡。自然,這也正常,崇拜強者是女人的天性。在原始社會,女人便崇拜強壯的人,這可以爲她們帶來更多食物。到了現在,強大自然被金錢和權力替代。你喜歡葉歡,或者是,其他更多女人喜歡葉歡,我都可以理解。”
“你不是嘛?”趙三娘下意識的問。
“我自然不是,我不崇拜強者。”張白鳳平靜道:“我就是強者。”
趙三娘無奈的垂下頭,無言以對。
張白鳳繼續道:“我見到的葉歡,和你們見到的不一樣。我見到的葉歡,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麼強大,事實上,他脆弱,敏感,幼稚,執着,即便他大多時間,智商還在水平線之上,但也有某些時候,他會愚蠢得無可救藥。比比如這次……”
趙三娘沒想到,在張白鳳口中,葉歡竟然是如此的拙劣不堪。她怔了怔,下意識問:“既然如此,你爲什麼還會喜歡葉歡?”
“喜歡便是喜歡,爲什麼需要爲什麼?”張白鳳搖搖頭,嘆口氣道:“你們沒見過葉歡脆弱,幼稚,抱頭痛哭,一有風吹草動便心驚膽戰的模樣。即便現在,葉歡看似強大,其實內裡依舊脆弱執着,就像是現在。”
張白鳳的目光重新落在趙三娘身上,搖搖頭道:“這一次,我也不懂得葉歡如何要捨命救你,這和他以往的性格完全不同。以他的聰明,不會看不穿你的計策。以他的自私,也不會舍這麼理解。這次的事情,我無法理解。”
“罷罷罷,想不通就不想了,男人總有犯蠢的時候,也有孩子氣的時候。
我也沒辦法,雖然不同意他,但他犯蠢,我也只有陪着他犯蠢。”
張白鳳看着趙三娘,開口道:“男人做錯事的時候,女人再不喜歡,可以打斷他的腿,可以罵他狗血噴頭。可是在他爛醉如泥的時候,也得把他拉回家中,給他洗乾淨,放在牀上,讓他睡覺。”
“所以……”張白鳳略頓了頓道:“這次我不會讓你死,我不許你死,你便死不了。現在,你們去海島上,海島之上,沒人會對付你們,因爲他們要對付的不是你。所以,這幾天,你們會是安全的。而在這幾日,我會想辦法救你。”
“張姑娘,我……”
“別廢話了,廢話沒有意義。”張白鳳直接打斷,開口道:“你也明白,只要你一死了之,這件事便完全解決了。可是,我知道你不會死的。自私之人,如何都會自私。”
說罷,張白鳳再無言語,邁步走到船頭,縱身一躍躍入漆黑大海之中。
趙三娘呆了呆,望着大海中她劈風斬浪的身影。那一具曼妙的**拍水,如世間最具有誘惑力的魚。
“與她相比,我真真是一個壞女人。”趙三娘嘆了口氣,口中吶吶的道出這句話。
……
漆黑的夜,海浪翻滾,溼漉漉的灘塗上,飄散着一股鮮血的腥氣。
葉歡疾奔到海邊,當看到眼前的景象時,卻是呆了一呆。
只見西鳳樓一衆人,都歪七扭八的倒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葉歡看了幾個,見到每個人都身受重傷,流血不止。
這一切,自然是拜張白鳳所賜,可是張白鳳呢?
白蛟趴在地上,不停的哎呦,這聲音驚動了葉歡。他一腳踹在白蛟胸口,怒喝道:“人呢!”
白蛟現在的意識模模糊糊的,第一時間,竟然沒有聽到葉歡的話,只感覺胸口的傷口再次被撕裂。
“說,你們是不是殺了她!”葉歡怒聲發問,整個人如同魔鬼。
“我……”白蛟恍然意識到葉歡說的是誰,面對猙獰兇惡的葉歡,他第一時間感受到的不是害怕,而是可笑。
“殺她,我們怎麼可能殺得了她……”白蛟想起剛纔張白鳳運劍如飛,鮮血淋漓的場面。如此強大的一個人,自己怎麼能殺得了她呢!
葉歡心中略略鬆口氣,關心則亂,以張白鳳的實力,怎麼會被什麼名不見經傳的白蛟擊敗,自己也是太關心了。
“那她現在去哪兒了?”
“跳海了。”
“跳海?”
葉歡皺起眉頭,立刻便往海邊走,身後想起白蛟虛弱的聲音:“她,她是你的女人?”
葉歡皺眉回過頭,奇怪的問道:“是,怎麼,你有問題?”
白蛟苦笑着搖搖頭:“你……你怎麼配得上她!”
葉歡抿抿嘴,道:“我喜歡你這句話,我覺得這是對我很高的誇獎。”
說着,葉歡笑笑,邁步向海邊走去,不再理睬昏迷過去的白蛟。
大海拍打海浪,遠處見見已經有船舶的景象,張白鳳跳海,自然是去追趙三娘,難道說,她也和趙三娘一起去了海島嘛?
正在困惑間,淅瀝瀝的海水聲動,一個黑影從大海中趴了出來。
葉歡恍然一驚,急忙飛奔過去,扶住了張白鳳。
張白鳳此刻全身被水浸溼,頭髮披散在腦後,葉歡接觸之時,感覺張白鳳身體都是涼的。
“鳳姐,你沒事吧?”葉歡憂心忡忡的問,開口之時,聲音都在打顫。
“可惜了,這次沒能留住趙三娘,她上島了。”
“她有沒有事無所謂,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張白鳳白了她一眼,探出雙手:“揹着我,真的沒有力氣了。遊了這麼久。”
葉歡沒有選擇揹她,而是自己攔腰抱起了張白鳳,張白鳳將臉貼在葉歡懷裡。
“答應我,這件事過後,以後不許再胡鬧了。”張白鳳躺在葉歡懷裡,仰面望着葉歡。
葉歡沉默的點點頭,抱着張白鳳,向遠處黑暗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