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內宅,一處房間內。
名喚作金語白的老者,坐在房間的太師椅上,一份份答案從他眼前走過,他不斷點頭,露出讚許的神色。
“這是神機門水雲間的答案吧?”金語白點點頭:“不錯,不錯,果不愧是神機門百年以來,最有天賦的弟子!”
“唐門唐十三的答案,看來與水雲間也是不相伯仲。”
“這是陳二郎的答案,難得難得,斷斷幾天光景,他可以解出二百三十一步。”
一個戴着無框眼鏡的年輕人走到金語白麪前,道:“九爺,排名已經出來了,一共百人,都在名單上。”
金語白道:“出來就去宣佈吧,大家都等着呢,這次是誰獲得第一?”
“是陳家陳二郎,他解出了231步。”年輕人道:“唐十三和水雲間都拍在他後面,不過也是差不了幾步。”
“金家有女,陳家有郎。”金語白點頭:“不錯,不錯……”
宴會場內,噪噪雜雜的談話聲還在繼續,大家更多的議論,卻還是在九宮迷棋上。
近幾日,幾乎整個江湖都展開了轟轟烈烈的解九宮迷棋運動。大家吃飯在解棋,走路在解棋,閉上眼睛,做夢出現的都是黑白棋子。
現在終於是鬆口氣,大家湊在一起,聊得自然是九宮迷棋的事情。
“你解出多少步?”
“只有一百二十步。”
“已經很不錯了,比我多出十步,話說,第九十九步,我總有一個不明白之處,大家誰能幫我解惑?”
就連張白鳳與葉歡坐在一起,也信口聊了幾句。
“我也試着解了幾步棋,發覺裡面門道頗多,卻也是很有意思的。”張白鳳道。
“我倒是不知道張姑娘有興趣,回頭我認真看看,也有機會與張姑娘交流。”
“口口聲聲張姑娘,生分了。”張白鳳道:“你以後叫我白鳳便可,我許你如此叫我。”
“那便唐突了,以後我便叫你鳳姐了。”葉歡道。
張白鳳擡起頭,望了葉歡一眼,隨即搖搖頭道:“胡亂一個名字,稱呼而已,你樂意如何叫,便如何叫吧。”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信口閒聊着。有時張白鳳一句話跳躍性太大,似乎毫無邏輯,但葉歡總是能隨口接住,知道她話中的意思。
糟糟切切的聲響,一箇中年人從內宅走出,這是金家的老二,金家人稱之爲二伯,外人尊稱都是金二爺,私底下都說金老二。
金老二出現,便是宣佈九宮迷棋的結果,衆人紛紛將目光擱在他身上,心中暗中猜測這次誰能夠獲得頭籌。
江湖弟子齊聚關中城,一場暗中的較量已經展開,誰如果能夠在此次九宮迷棋中拔得頭籌,便意味着壓了江湖衆弟子一頭,也是揚名露臉的事情。
金老二走入場內,先微微彎腰,向葉歡和張白鳳打招呼。
“葉先生,張姑娘……”
葉歡和張白鳳起身還禮,葉歡道:“金二爺,大家都等着呢,你也不必顧着我們兩個。”
金老二含笑答應,面對衆人緩緩拿出一份文件,從後到前,一個字一個字的讀者。
被讀到名字的人滿心歡喜,意味着有機會成爲金家的女婿,繼承億萬家產。而那些沒有被讀到名字的人,自然是被淘汰了,不免心生鬱悶。
大家最最關注的,還是最後一個名字是誰。那個智欺羣雄的少年才俊,究竟是何許人也。
唐十三?水雲間,陳二郎……或者,是隱龍寺的下山弟子葉歡。
葉歡的名字並沒有出現在名單中,他被淘汰了。最後一個出現的名字是陳二郎。
恭賀聲響起,雖然有些酸葡萄心理,但表面上,卻還是要恭賀幾句的,話裡話外,要表達表面上的尊敬。
陳二郎爽朗的笑聲傳來,畢竟盛名之下無虛士,陳二郎年紀輕輕,已經展現出卓越的領袖手腕。既不讓人覺得可以親近,也並非距離過遠,是一個很容易讓人心悅誠服的人。
葉歡和張白鳳坐在一起,繼續二人之間的談話。
張白鳳道:“四月初七,是李若虛的壽誕,照道理,是都該去的。明年,你卻是去與不去?”
“是應該去拜會一下。”葉歡道:“但他估計不會喜我,去了不是我難堪,就是我讓他難堪。”
“你去自去,不用想太多的。”張白鳳道:“到那天,我也是會去的。”
“鳳姐在,我便放心了。”
轟然響起的笑聲,打斷了張白鳳的話。張白鳳顰起眉頭,望着身處人羣中央的陳二郎。
“終究是他,金家有女,陳家有郎,或許金嬌嬌的姻緣,卻就是在陳二郎身上。
”
“或許吧。”葉歡點點頭:“我之前與他見過一面,說來也是個人物,只是人性……有些不善。”
“你的人性便善了?”張白鳳道:“古往今來,往往大有成就着,道德上總有不堪之處。真正的好人,五千年前早已死絕。”
佐佐木和胡天齊恰好回來,聽到二人聊天,感覺一頭霧水。心道怎麼話題一下拉到五千年前了。
葉歡卻是點點頭,懂得張白鳳話中的道理。張白鳳的意思是說:五千年前赫赫文明史,其實就是一部人吃人的歷史,能活下來的,都不是好人。真正的善人,是留不下後代的。
張白鳳說罷,自己也覺得這話跳躍性太大,一般人是不會懂的。正想開口解釋,忽見葉歡點點頭,說了一句:“鳳姐這話有道理。”
張白鳳心中鬆口氣,心道:“旁人懂不懂卻也無關緊要,他知我話中的意思,卻也是足夠了。”
張白鳳的目光看着葉歡,偶然瞥到人羣中央的陳二郎,微微顰起秀眉道:“他一直往這邊看,似乎對你有敵意。”張白鳳的手放在天殺劍上。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石出於岸浪必打之。”葉歡隨意揮揮手:“我這些年浪慣了,不算什麼的。”
“你心中有數便好。”張白鳳將擱在天殺劍上的手挪開。
“他好像向你走來了?”張白鳳道。
在恭賀的人羣中,陳二郎劈開人羣,大踏步向葉歡走來,重重的拍了拍葉歡肩膀。
“葉兄,你還沒有恭喜我呢,這次九宮迷棋,我是解開步數追多的。”
葉歡拱拱手:“那可要恭喜陳兄了。”
陳二郎哈哈笑着,拉過一張椅子坐在葉歡身邊,道:“葉兄呢,剛纔好像沒有聽到葉兄名字,他們該不會搞錯吧,葉兄堂堂大名,難道第一輪便被淘汰。是不是他們唸錯了,要我去問問嘛”
葉歡攤開雙手:“我沒有解九宮迷棋,淘汰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葉兄眼界高遠,我比不得。”陳二郎望着葉歡:“據說葉兄開了個盤口,賭這次九宮迷棋的輸贏。哈哈,我押了一千萬,葉兄怕是不知道吧,十賠一,葉兄可要輸我一百萬了。”
葉歡心中有些肉疼,臉上笑道::“那這一百萬卻是算我送你的賀禮了?”
“談什麼賀禮,零花錢而已,我正打算換輛車,還正差那一二百萬……”陳二郎手指敲着桌子:“感謝葉兄慷慨解囊了……”
葉歡正欲說些什麼,耳旁忽聽得張白鳳輕咳一聲,對面的張白鳳擡起頭來。
“你是陳二郎?”張白鳳問。
陳二郎笑着,抱拳拱手:“在下正是陳家陳二郎,難得您知道我,在下我……”
“我不認得什麼陳二郎,也不想認得。”張白鳳直接打斷陳二郎的話:“我只問你,我許你坐下了沒有?”
“這個……”
張白鳳道:“我沒有許你坐下,你來了卻直接坐下,是不是覺得可以和我平起平坐?”
陳二郎額頭滲出冷汗,道:“在下不敢……”
“你口中說不敢,做出的事情卻是敢的很。”張白鳳道:“我沒有許你坐,你卻坐下了。我沒有許你靠近,你卻靠近了,大概是你也不將我放在眼裡了。”
“張姑娘,我……”
“住口!”張白鳳重重一拍桌子:“我是茅山下山弟子,佛道雙子星。我的名字,一字泰山重。豈是你這等人物可以稱呼的,你覺得自己也配?”
陳二郎滿頭大汗,渾身僵硬,口道:“張……在下今日失禮了,如果有得罪之處,也請您大人不計小人過,能夠海涵。”
“海涵?”張白鳳道:“我剛纔正與他聊天,卻被你這種微不足道的人物莫名其妙的打斷了。”
陳二郎三個字在江湖上可絕不是微不足道,葉歡可以不將陳二郎放在眼裡,是他有這種身份。換作旁人,那個不將陳二郎當做傳說中的人物。
可是張白鳳說陳二郎微不足道,陳二郎卻一個反駁的字也不敢說。茅山乃是道門之首,張白鳳身爲茅山下山弟子,每個字出口,身後都有整個道門撐着。
“我剛纔與他說話時,是一番心情。現在被你打斷,卻是另一番心情。憑你這等微不足道的泛泛之輩,也配打擾我二人說話。”張白鳳目光咄咄逼人:“現在時間過去了,那份心情再也回不來了。你覺得這種事,是你區區兩個字的海涵可以饒恕的?”
“我……”
鏘啷,一聲脆響,天殺劍脫鞘而出,張白鳳坐在那裡,劍已擱在陳二郎脖子上。
“天殺劍出鞘不悔,現在……”張白鳳頓了頓:“你給我一個收劍的理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