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經歷過一場戰鬥,沈鳳歌擊敗了傳說中的葉歡,無論他性情再如何沉穩,此刻總是有幾分欣喜的。
可平白無故飛來的一劍,卻於他造成重擊。雖然只是短暫的交鋒,但沈鳳歌已經清晰的感覺到,對方的實力在自己之上。
得意島上,竟還有這樣的高人。
目光順着劍飛來的方向望去,卻見緩緩走來一女子。對方身材高挑,年紀在三十歲上下,一張臉清冷高傲,宛若廟中的神像,一步步走來,身上僧袍隨風而舞。
此人不是旁個,正是葉歡的弟子妙玉。
入島十六年,葉歡,張白鳳等人都斷了修行的念頭,所謂於天爭命云云,對幾人而言已經沒有太大意義。但妙玉不同,這十六年來,妙玉一直在淬鍊自己的修行之路。
所謂生而先天,並不是說,境界就只在先天。她是真正的天才,上蒼的寵兒,從出生開始,就註定她要走上修行的道路,並將最終走到一個所有人仰望的高度。
所以,妙玉遇到不遇到葉歡,都差不了太多,最終她的成就都將無人可比。
沈鳳歌的確是修行路上的天才,五歲遇到陳司晨,繼承了仙人之力,這運氣絕對不能算差。但所有的一切和妙玉相比,還有很遠的距離。
今天的妙玉,已經是陸地仙人,然而沈鳳歌,還未走到那一步。
妙玉出現,伸手一招,那柄劍已到她的手中。她目光冷冷看着沈鳳歌,開口道:“你應該明白,得意島並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經過十六年的歷練,妙玉已經不是當初懵懵懂懂的模樣,她的性格已經成熟,很多道理已經明白。當然,陸地仙人明白的道理,與很多人是不同的。
手持劍,便斬向了沈鳳歌。沈鳳歌一直提着劍防備,他心中並未對妙玉有任何小看。見這一劍過來,立刻舉劍格擊。
鏘啷!
一劍落在沈鳳歌劍上,將沈鳳歌手中劍擊落,他身體倒跌出去,吐出一口淤血。
碾壓。
在葉歡劍下,沈鳳歌還能大戰數個回合,最後擊敗葉歡。然而,在妙玉面前,他連一劍都擋不住。
沈鳳歌以爲自己已經很強了,今日卻方纔知道天外天,樓外樓。這一劍下來,沈鳳歌就是重傷。
然而,妙玉不僅僅是要重傷他,而是要殺了他。
妙玉心中,可沒有半點留情。跟隨葉歡和張白鳳這麼多年,一顆心早已磨練的如鐵一般硬。
手中的劍揚起,劍鋒指向地上的沈鳳歌,那一刻的沈鳳歌已經被鎖定。剛纔張白鳳怎樣的感覺,沈鳳歌就是怎樣我的感覺。
那一刻,沈鳳歌眼前出現了一道門,從門後看見了死亡。而妙玉此刻就是持劍的死神。
真要死在這裡嘛……沒想到剛完成了自己想完成的事情,就要死在這裡。也總算圓滿了吧……
“慢!”
這個時候葉歡終於從地上站起來,揮揮手,攔住了妙玉。
妙玉回頭,道:“師父,不殺嘛?”
葉歡搖搖頭,將體內一口淤血吐出,目光落在沈鳳歌身上。
他上下打量着沈鳳歌,開口道:“這個孩子不錯,留他活着吧。”
沈鳳歌與葉歡目光對視,這是二人第一次目光相匯,似乎有某種東西在二人對方目光間交流,很陌生,但又很親切。
是什麼呢?
沈鳳歌在沈天仙的攙扶下站起來,輕咳一聲,衝葉歡道:“多謝先生不殺之恩,但請先生記得……”
目光望着葉歡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今日是我,擊敗了先生。”
葉歡點點頭,道:“你很不錯,未來的江湖會有你一席之地。”
沈鳳歌搖搖頭,道:“我不是江湖中人,回去之後,我便要完婚了,以後盡我的職責,不會捲進江湖中。”
沈鳳歌對於打打殺殺沒有什麼興趣,他想要擊敗葉歡,也僅僅是爲了這件事,至於捲入江湖風波爭鬥之中,他並沒有任何興趣。
“要完婚了,這麼早。”葉歡目光落在沈天仙身上,道:“誰家的孩子?”
沈天仙此刻表情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聽到葉歡這麼問,只好答道:“白家的姑娘,與他同齡。”
“那個白家?”
“關東的白家。”
若提別人葉歡不知道,但這個白家,葉歡還是瞭解的。白家的根基在山海關外,做的生意是國際貿易,祖上……是做土匪的。
“蠻好,蠻好。”葉歡點點頭,道:“今日我就不留你們了,我想你們也沒有心思留下,再回。”
沈天仙有些尷尬,目光看向葉歡,卻見葉歡雖然很狼狽,但卻沒有生氣的表情。不過,怎麼知道這個瑕疵必報的男人心裡是怎麼想得。
唉,其中原委還是回頭再說明吧。
沈天仙帶着沈鳳歌和小蠻走了,秦思琪目光轉了轉,覺得此地不適合自己出現,也趕緊離開了這塊是非之地,去找海島外的守衛瞭解最近的狀況。
“師父。”
妙玉在葉歡面前跪倒,恭恭敬敬的磕了一個頭,然後又轉向張白鳳,向其磕了一個響頭。
葉歡點點頭,道:“起來說話。”
妙玉沒有站起來,她開口道:“師父,我要走了。”
“走了!你怎麼要走,在這裡不開心嘛?”韓聽香焦急道。
葉歡攔住了韓聽香,想了想,忽然苦笑一聲:“該說什麼呢,一路走好。”
妙玉起身,終究是情不自禁,落下兩滴淚來。身爲陸地仙人,本已不該有人與人之間的感情,這兩滴淚水,或許是她此生最後的眼淚。
淚水落入塵埃,已經斬斷了塵世間所有牽掛。妙玉一步一步向外走,在走到海岸上時,身子輕輕一躍,踏浪而去。
葉歡的目光一直追隨着她的背影,直到最終,妙玉的身影化作一抹小黑點,消失不見。
“爲什麼你要放她走呢?”韓聽香問罷嘆了一聲:“她一個人……”
“她有她的路要走……”葉歡搖搖頭:“那條路,本來就要一個人走。”
望着妙玉消失的地方,葉歡很久沒有移開目光。他明白,妙玉接下來要走的路,是一個更廣闊的世界,但也必定要承受更多的孤獨。十六年前,當這條路在葉歡面前鋪開時,他沒有勇氣去承擔這種孤獨,搖搖頭選擇了拒絕。
然而妙玉生來便註定要踏上這道路,塵世間的恩怨終究要斬斷,到了此時此刻,也是該斬斷了。
沈天仙這次離開,選擇了輪船,她拉長了回去的路程,大概是希望用這些時間令心情靜一靜,想一些其他事情。
沈鳳歌一走進船艙,便給沈天仙跪下了,垂着腦袋,一句話也沒有說。
船艙內只有這母子二人,卻保持着詭異的沉默。沈天仙目光望着沈鳳歌,二十年養育之恩,親情終究是由得,但養母就是養母,剛纔沈鳳歌的確是用劍指着自己。那一刻實實在在傷了沈天仙的心。
“你站起來吧,不必跪着說話。”
真如果沈天仙罵他幾句,打她一頓,便是刻薄他幾句,沈鳳歌都不會這麼難受。但此刻,沈天仙越平靜,沈鳳歌就越無地自容。
在這一刻,母子之間的關係,出現了一道難以彌合的裂縫。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今天爲何不讓你殺葉歡?”
“孩子不想知道。”
“不必如此。”沈天仙道:“你是不是想要知道你的親生父母是什麼人?”
“我……”
“我今天說一遍,你記住了。”沈天仙平靜道:“你今日想殺的人,就是你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