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壓抑着詭異的沉默,韓聽香和葉歡互相都沒有說話,眼睛卻一直看着彼此。天籟『小說www.『⒉
在葉歡內心深處,憤怒的火焰在一點點積蓄,已漸漸不可控制。某些情緒讓他覺得羞愧,然後,是更加的憤怒。
韓聽香伸出手,握緊了葉歡的手掌。在溫亮的手掌觸及掌心時,葉歡一怔,體內的怒火,漸漸被遏制住。
韓聽香開口,道:“葉歡,你忘了,我一直陪着你呢。無論你是好是壞,我都在你身邊。如果你覺得不開心,可以把心裡的話說給我聽,別人不聽,我總是會聽的。”
葉歡沉默,心中再大的憤怒,也不敢再泄在韓聽香身上。這個女人,在關鍵時刻伸出了手,將葉歡往清醒處拉了一把。
至關重要的一把。
韓聽香牽着葉歡的手,摁着他坐到沙上,自己站在沙背後,雙手揉捏着葉歡的太陽穴。
葉歡閉上了眼睛,然後,一種骨子裡的疲憊就涌了上來。
這一刻的葉歡,才恍然覺一件事:自己不開心。
是的,現在自己已經擁有太多東西了。傾國傾城的財富,決人生死的權力,以及那妖豔衆生的桃花。
但是……他不開心。
似乎自己在過去的某一刻,失去了一樣至關重要的東西。失去這個東西的自己,就像一個機器人失去了一樣至關重要的零件,沒有它,你的神經就無法開心起來。
所以,葉歡更貪婪的佔據每一個可能的女人,更努力的去做到自己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更倔強的想要掌握更大的權力。
他覺得,擁有足夠多的這些,就可以開心起來,好像從前一樣,會爲一杯美酒而歡呼,爲因一個眼神而心顫。
但事實上不是的,無論擁有再多的這些,都不能令自己重新快樂。因爲不能快樂,所以更貪婪的索取,筋疲力盡的追尋……
但依舊是……不開心。
自己失去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呢?
葉歡靠在沙上,韓聽香緩緩揉捏着他的肩膀,葉歡皺眉苦思,卻是無論如何想也想不明白。
是什麼呢……
這一刻的葉歡,恍惚還不明白,有時候,最重要的東西不需要上窮碧落下黃泉,走遍天涯海角尋找,它可能,就在你身後。
只是你,不懂回頭。
韓聽香走到葉歡面前,在他身前坐下來,葉這個時候睜開眼睛,覺韓聽香鄭重其事的看着自己,似乎有很重要的話要對自己說。
“葉歡,我們好好談一次,這是我給你最後的機會,我希望你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不許撒謊。”
葉歡看着這雙美麗的眸子,裡面閃現着關切,葉歡嘆口氣,輕輕點了點頭。
韓聽香問:“我知道你心中藏着一件事,爲了這件事,你要殺沈衝,費盡千辛萬苦也要殺他。很多人都知道有這件事,我也知道,但我從未問過。因爲我知道,這件事不是很好的回憶,拿出來,會重新傷透你的心。”
“但我是一個醫生,我比所有人更明白,身體裡有了壞東西,要儘早取出來,如果一直在心裡擱着,你的病永遠無法康復。
”韓聽香一字一頓道:“葉歡,現在哪怕傷害你我也要問,在你十三歲的那年,究竟生過什麼?”
這個問題不僅僅是韓聽香想問的,也是很多人想要知道的。現在,整個江湖都知道葉歡在追殺沈衝,爲此不顧一切,但是,兩個人之間究竟有什麼恩怨,卻是誰也不知道。
當年,宋凰音目睹了葉歡要將沈衝打死,爲此選擇教育事業,後來進入梧桐中學。但她直到現在,也沒有問出想要的答案。
在葉歡十三歲的那年,究竟生過什麼?
葉歡平靜着呼吸,看着韓聽香的眼睛,某些事,是他內心曾誓,永遠不會對人說起的。
不過誓言這種東西,本來就是用來打破的。葉歡看着韓聽香的眼睛,終於決定對面前這個女人坦白一切。
“其實,也沒有你想得那麼嚴重了。”葉歡揮揮手道:“假若你想知道,早問的話,我早就說了,不用等到現在。”
口中嘆了口氣,葉歡輕聲訴說着,他自己的思緒,也漸漸回到了十三歲那年。
“我小時候,其實很不懂事的,算是個混蛋吧,家裡人我得父母,我得爺爺,包括現在的三爺,其實都不喜歡我。所以,我很早就被趕了出去,自己在街上租房子住。”
“那一年的我,十二三歲,最崇拜的就是武功高手,自己整了一個沙包,腿上綁着沙袋,每天在家裡練王八拳。現在想想,我後來沒有長高,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爲此。”
“每日裡我也不怎麼上學,最喜歡的事情是帶着一幫小弟走街串巷,跟着我的人,有和我一般大的,也有十六七的,甚至一二十的,也不是沒有。
不過,那個時候我就明白,這不是因爲我有什麼領袖氣質,只不過是因爲家裡有錢,我出手有大方,別看他們整天耀武揚威,其實混得都很慘,跟着我,算是有碗飯吃。”
“那時候,我和沈衝還算是朋友,我那時候有很多朋友,沈衝算一個,其實你也可以理解成小弟……”
“事情真正開始,應該是從那天夜裡說起……”葉歡皺眉緩緩描述着:“那天我剛打完架回來,帶着一幫人興沖沖的走在路上,這個時候,恰恰看到沈衝從我面前經過。那時候,我也沒往心裡去,直到回了家,心裡還是越來越不安穩,總感覺要生什麼事一般。所以,穿着拖鞋我便出去了……”
“卻也未必能夠找到,只不過隨便找隨便看而已,只不過,某些事情真好像是冥冥註定的一樣。我轉過一個衚衕的時候,看到沈沖和一個女人在一起……或者說,是一個女孩……女孩掙扎着,反抗着沈衝的暴虐……”
說到這裡,葉歡皺起眉頭,忽然笑笑,看着韓聽香道:“你還想聽嘛?”
韓聽香聽得一絲不苟,點了點頭。
葉歡笑笑,眸子裡也閃過一絲痛苦,繼續講述着。
“……那天夜裡,沈沖斷了一條腿,我只記得敲斷他腿的時候,他已經昏迷不醒。我帶着那個女孩回到了家,讓她睡在我的牀上,女孩或許是太累了,那一夜睡得很沉。月光下,我一直看着她的臉,一根一根的抽菸,最後,沒人知道,我悄悄吻了她,算是初吻吧。”
葉歡笑着搖搖頭,手去摸身上的煙,當現口袋空空的時候,莫名浮現一種失落感。
他極力剋制自己的情緒,以平靜的語氣訴說着:“第二天,我掖了一把刀子,去了沈衝的家,把刀子插在了沈衝爸媽的結婚照上。而經過幾天打聽,我也弄明白了事情的經過。”
“那個女孩,那一年十六歲,家庭很拮据,很早就輟學了,幫着母親在學校門口賣棗米糕。也就是那時候,沈衝遇見了她,然後不擇手段的要求交往。”
“但是女孩……不同意。”葉歡道:“沈衝那個時候很鬱悶,他足夠有錢,足夠英俊,足夠有能力,爲何這個女孩竟然不同意呢。所以,沈衝當時就放下話來,一定要女孩跪着上門求他。”
“在第一天,女孩的父親就被抓了進去,她的母親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暴打一頓,打得頭破血流,她的一個哥哥被推進河裡,差點淹死……女孩的母親,曾經求到李薔薇身上讓其管一管自己的孩子……而當時李薔薇高高在上的回答是:孩子自由戀愛,不好勉強的。”
“那時女孩家裡,才明白沈家是一個怎樣恐怖的存在。別人一句話,就可以毀掉一個家庭。最後,女孩選擇了同意。”
“我那天碰到他們的夜裡,是他們第一次交往,沈衝貪婪的要拿走這個女孩的一切。”
“然後呢……”韓聽香迫不及待問。她明白,事情絕不是到葉歡英雄救美便終止,真正恐怖的事情,怕是纔剛剛生。
“然後,我成了女孩家裡的座上賓,她的父親其實是一個老師,有一種書生意氣,我仍舊清晰的記得,那天夜裡,我們喝了很多酒,這個四十歲的窮酸文人,拉着我的手,痛哭流涕道:正義,正義,正義……”
“他一直堅持這兩個字,追尋這兩個字,是因爲相信世間有這兩個字,但切實生在他身上的一切,卻在否定他的認知。”
“那個時候,我也開始考慮,這個世界,是否有正義這種東西,我們常常說的邪不勝正,是不是真的。畢竟,我親眼看到的事實是,這個世界上,某些壞人卻要比好人活的更好。”
“這個世界的真相是怎樣,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事情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葉歡說着,語越來越快,忽然擡起頭道:“那個時候,我突然明白,這個世界,或許真的有正義這種東西,但你必須有足夠的力量去捍衛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