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和隱龍寺,是江湖上的兩座山,兩座最高的山。.
某種程度上,這兩座山已經可以代表整個江湖。當然,這種代表是象徵意義的,精神層面的比較多。
但即便如此,也不可輕視。現在,特事處想要動葉歡,就必須搬動面前的這兩座大山。
事實上,葉歡身後有茅山和隱龍寺撐着,後臺已經足夠硬了。但是,這次面對的敵人是特事處,這兩座山……還不夠。
因爲特事處後面撐着的,是一片天……一片遮住華夏的天。
天樂以往經常嬉皮笑臉,再重的心思也不往臉上擱,但此刻面對凌如意,臉色卻變得極爲難看,言語之中帶出威脅。
凌如意自然知道這意味着什麼,隱龍寺在向特事處逼宮,而張白鳳雖然沒有開口,但她如獸般的姿勢,其實比天樂還要決絕。
深吸一口氣,凌如意穩住心神,道:“我們按規矩辦事,梧桐中學有重大辦學事故,需要封校。”
“好,很好!”天樂重重的點點頭:“凌科長,今日你想做的事,你儘可以做,我不會攔你一句,但是,今日之後再生什麼,我不負責。”
威脅,毫不掩飾的威脅!凌如意雖然已經做好對葉歡開刀的準備,但是還沒有準備好面對隱龍寺,更何況,身旁還有一個茅山。
“天樂法師,我們特事處辦事,難道還要考慮你的態度?”
“你可以考慮,也可以不考慮。”天樂道:“隱龍寺弟子三千,三教九流無所不包,這些人沒什麼出奇的,也就是脾氣不好而已。
凌科長可以試試,當這三千弟子失控是什麼局面?”
凌如意緊皺起眉頭,天樂的話,也令她內心深處有些猶豫。她已經明白,今日葉歡若是有事,江湖上必將掀起一場血雨腥風。
心中仔細思量,凌如意覺得有些爲難。她思索片刻,目光擱向葉歡:“葉先生,因爲你一個人,讓無數人捲入廝殺,您覺得值得嗎?”
葉歡皺起了眉頭,他還未開口,只聽天樂道:“別他孃的廢話,我們這幫人如果沒有點拼命的勁頭,還不被你們往死裡欺負!”
天樂這句話,說出了厲害。天子一怒,血流千里,天下縞素,匹夫一怒,血濺五步。江湖無論如何,也敵不過廟堂之上那些貴人的翻雲覆雨手。
如果沒有一腔玩命的熱血,江湖這個字眼,早就從歷史中消失了。
天樂明白這一點,張白鳳明白這一點,葉歡明白這一點,而凌如意其實也明白這一點。
砍倒葉歡是一定要付出代價的,但如果這代價太大,出了承受範圍之外,就必須考慮考慮了。
凌如意看看天樂,再看看張白鳳,心中思索着,同時惹怒茅山和隱龍寺,這代價真的是上面那些人可以接受的嗎?
這一點,就連凌如意也不知道。
葉歡邁出一步,站在張白鳳和天樂面前,他看着凌如意道:“凌科長,有什麼事,您衝我說話,這件事,是刀山是火海,我接着,牽扯不到其他人。”
天樂緊皺眉頭,知道葉歡是不忍把師門拉入火海。可是,都到這個時候,大家不拿出玉碎的姿態,如何能逼的特事處退步。
凌如意看了看天樂,心中卻是明白,葉歡話雖然如此說,但是如果他真的出了事,隱龍寺絕不會善罷甘休。
“怕是憑天樂法師的話,還是不夠。”
“那加上茅山呢?”一直沒有開口的張白鳳,冷不丁補了一句。
凌如意皺起眉頭,忽然將心一狠道:“怕也是不夠。”
“好!”張白鳳臉色平靜下來,手輕輕的握住了劍柄。她的脾氣,可是比葉歡還有惡劣。眼睛望着面前的凌如意,怕是凌如意的生命已經進入倒數了。
三秒,二秒……
凌冽的殺機彌散開來,鋪天蓋地,地上的天殺劍還未拔出來,凌如意就感覺到有一柄劍指着自己。
下意識,她往後退了一步。退出這一步後,凌如意感覺巨大的恥辱,自己剛纔怎麼就怕了呢。可是,在生死關頭,誰又能做到不怕呢。
這一退,動搖了凌如意的心境。她重新考慮眼前的事情,同時惹惱茅山和隱龍寺的代價,太大了。未必是特事處能夠接受的。
關鍵是,這件事顯然已經出了凌如意的職權範圍,她並不能做主。
需要請教上面人的意見。
雙方人馬對峙到現在,天色已近黃昏,太陽西斜,失去了正午的霸道和炎熱,變得蕭索慘淡起來。
凌如意深吸一口氣,道:“葉先生稍等,我去去就回。”
葉歡明白,今天的事情,憑凌如意一人,搞不出這麼大的聲勢來,背後必定有大人物坐鎮。
而這個大人物,說不得就是樑火飛。
葉歡猜對了,凌如意急忙忙離開了梧桐中學門口,來到街對面的茶樓中。
茶樓的二樓一直有人‘觀察’着這一幕,這個人正是樑火飛。
樑火飛目不能視,身邊陪着樑如玉,她一直向樑火飛轉述校門口生的事情。
“樑將軍……”
夕陽西下,餘暉落在樑火飛堅毅的臉上。樑火飛慢慢轉過頭來,從這個角度看去,他將所有光線擋在窗外,身體投射下巨大黑影。
“你回來了,那邊的事情不太好辦?”
“不好辦。”凌如意道:“隱龍寺天樂和茅山張白鳳都到了,他們……”
“好了,那邊的情況我已經知道了。”樑火飛揮揮手。
凌如意:“樑將軍,那您看現在的情況怎麼辦?茅山和隱龍寺都不可輕視,戰端一經開啓,必是一場天大的風波。甚至說,之後再生什麼,誰也無法預料?”
“你的意思呢?”
凌如意略微沉默,道:“長痛不如短痛,我的意思是……”凌如意手在脖子旁劃過:“一塊兒殺了。”
最後一個字出口,房間內的溫度驟然冷了好幾度。樑火飛扭過頭來,面向凌如意。
目不能視,卻如同有一雙眼睛逼視着凌如意一般。凌如意不避不讓,道:“這件事,還需樑將軍做主?”
“我做主……”樑火飛苦笑一聲:“你是要讓我把老戰友的孩子殺死吶……”
凌如意沒有開口,垂手立在一旁,樑如玉走過去,攙住了自己爺爺。
樑火飛嘆口氣,凌如意看着他,一直沒聽見他說話,直到半晌過後,樑火飛仰面望天,嘴裡突然吐出來一句。
“唉,我都已經八十了吶!”
凌如意默然,沒有開口,靜靜等在一旁。
樑火飛在樑如玉的攙扶下坐下,輕輕捶了捶膝蓋,挺直的脊樑這一刻有些佝僂。
“我很小的時候,就跟在老葉身邊,說是戰友,其實他是我們的班長。那時候,我是一窮二白的泥腿子,但老葉的父親,可已經是一方軍閥,各方勢力,都要給些面子。可是當時我們混在一起,誰也不知道這件事。班長那個人,和一般人不同吶……我記得像我這樣的有好幾個呢……”
聲音變得低沉蕭索,某些溫暖人心的回憶重新浮上心頭。在那個炮火紛飛的年代,或許珍貴的友情是令人保持清醒,而沒有迷失在殺戮中的唯一東西。
一些散亂的話語從樑火飛口中流出,瑣碎連不成章節。
凌如意不時看着手錶,最後,無奈的打斷道:“樑將軍,事已至此,宜斷不宜結,您下命令吧!”
“你是要我親手殺死老葉的孫子!”樑火飛道。
“國法無情,容不下他,不是我在逼您。”
樑火飛沉默下來,起身走到窗口,夕陽火紅的光亮落在他身上。良久良久的沉默後,樑火飛揮揮手道:“讓龍牙小隊出手吧?”
“是!”凌如意答應一聲,又問道:“樑將軍,過程中,若是葉歡反抗,我們當該如何處理?”
視線追隨着樑火飛的身影,他就這樣站在窗口,半晌沒有開口。良久,樑火飛擡起右手,在空中揮了兩下,似乎想要把什麼蒼蠅蚊子之類的趕走。
凌如意立刻領悟,道:“您的意思是格殺勿論!”
樑火飛不耐煩的揮揮手,並不希望那句話從自己口中說出來。
凌如意已經是心領神會,快步下樓,開始執行樑火飛的命令。
等凌如意走了,樑火飛依舊站在窗口,他面對的方向正是梧桐中學的門口。雖然目不能視,但樑火飛依舊出神的望着學校門口,似乎希望,老天開恩,能讓自己看見葉歡一眼。
雖然,是最後一眼。
“如玉,你是不是覺得爺爺心腸太狠?”樑火飛問身邊的樑如玉。
樑如玉沒有回答,她在窗邊扶着自己爺爺,臉上的表情落寞,眼睛中似乎有別的情緒。她只是出神的望着,望着學校門口,曾經那個驕傲不可一世的男人。
有汽車駛來,一輛一輛的,瞬間包圍了梧桐中學的大門。從車內躍下一個又一個,荷槍實彈的戰士。
宛若大海中的浪,波濤洶涌,惡狠狠,凶煞煞,不顧一切的向梧桐中學門口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