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火飛的目光擱在葉歡身上,他雙目已渺,但是虎威仍在。天』『籟小說ww
只是這略微的沉默,房間內的氣氛便沉重下來。
樑如玉抿起嘴,將一杯茶端到樑火飛面前,笑道:“爺爺,您喝茶!”
“喝茶!還喝什麼茶!”
樑火飛粗暴的伸出手,正將茶杯打翻,茶水潑在樑如玉的胳膊上。
樑如玉哎呦一聲,額頭滲出汗珠。葉歡忙伸出手,將她扶住,扭過頭來,看到樑如玉眼眶中,已經晶瑩着淚水。
樑火飛也有些擔憂:“如玉,你怎麼了?”
“沒……”樑如玉捂着臉,跑出了房間。
葉歡趕忙去追,只聽身後樑火飛的聲音傳來:“葉歡,你給我站住!”
葉歡又蔫蔫的回來,道:“老爺子,我去看看她。”
“她沒什麼事,不用你瞎擔心。”樑火飛冷哼一聲,恨鐵不成鋼的用手指着葉歡:“你這混小子,多好的一個姑娘吧,你怎麼就不知道珍惜呢!”
“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她。”葉歡低着頭,嘀嘀咕咕了一句:“您又何必非把她聘給我呢?”
“我吃飽了沒事幹撐得!”樑火飛重重的一拍桌子,不愧是戰場上殺千屠萬的老將軍,此刻舉手擡足之間,仍有殺氣。
“我難道不知道你配不上我孫女,難道我不知道你小子不是個好東西!我爲什麼肯把這麼好的一個孫女送給你,爲的,爲的不就是他孃的你有個好前程!”
樑火飛嘆口氣,似乎剛纔的憤怒,消耗了他不少力氣。
“孩子,我雖然把你當親孫子看待,但是,沒有血緣關係,畢竟名不正言不順,我把如玉許給你,你和樑家就分不開了。”
“唉……孩子,我還能有幾個年頭好活,三年,五年,我想的,就是在這三五年內,把你的前程安排好。”
葉歡心頭感動,忍不住落下淚來,的確,他已經很少感覺到這種人間真情的溫暖。
樑火飛在房間內來回踱步,一邊走,口中一邊道:“我已經想好了,你和如玉先訂下親事,畢竟如玉年紀還小,要等兩年你們纔可完婚。你可先到部隊上,你才25歲,還有大好的前程,一切還來得及。樑家的關係都在軍方,說實話,你爺爺在裡面也有些關係,有很多老人,都是跟着你爺爺起來的。他們和我一樣,都是念着舊情的。”
葉歡此刻已經說不出話來,輕輕攙住了樑火飛的手,一句話都不吭,只是內心感動。
“有我護持着你,三五年內,保證你平步青雲,成爲一方統帥,孩子,日新月異,這個世界每天都在變,但孩子,你可曾見過這世界餓死過軍人……”
一句一句,都來來自長輩的關切,莫說只是老戰友的孫子,便是親孫子又如何。樑火飛在房間內,一邊踱步,一邊說着。
“……還有你趕快從江湖中退出來,少惹禍,我聽說,你和王狗黑還有什麼決戰……瞎胡鬧,我不許你去。”樑火飛揮揮手,像是不經意間的說了一句話。
葉歡一怔,隨即眼神變得澄清無比,他悄悄將頭低下去,內心卻是波濤洶涌。
來了,終於來了。葉歡等了好久,一直覺得事情有哪一點不對,此刻終於撥雲見霧,豁然開朗。
從樑紅凱來邀請自己時,葉歡就覺得事情有些奇怪。依照自己和樑火飛的關係,本不需要如此的興師動衆。而見到這處私人會所時,葉歡更加奇怪,普通的談話,至於安排在這麼重要的地方嘛?
而樑火飛要把樑如玉嫁給自己的事情,更是透着奇怪。因爲這,完全莫名其妙嘛。好,就算他年紀大了,做事不符合邏輯,也是可以理解。
直到,樑火飛說出最後一句話,才令葉歡恍然一驚。今天的這頓飯,怕不是什麼拉媒的家宴……而是一場鴻門宴。
葉歡心中有了懷疑,但並不敢確定。他將頭埋下去,沒有去看樑火飛,但仍感覺到,樑火飛的所有關注點都在自己身上。
“事情就這樣定了,你和王狗黑不要打了。打什麼打,過兩天你就去部隊報到。”
葉歡垂着頭,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沒必要這麼着急吧。”
“着什麼急,有些事宜早不宜遲。”
“我還有些事要處理。”
“那你先聲明,斷了和江湖上的聯繫。”
“這種事……還得考慮考慮!”
“不許你和王狗黑動手!”
“我……”
“你答不答應!”
樑火飛問一句,葉歡往後退一步,一直退到牆角,葉歡靠在牆上,擡頭看着樑火飛,樑火飛此刻正虎視眈眈的看着自己。
雙目已眇,虎威仍在。
葉歡望着面前這個老將軍的崢嶸表情,這一刻,是什麼事情都明白了。
今天的一切,不是一場家宴,是一場鴻門宴。
自己的‘樑爺爺’,的確是自己爺爺的戰友,在他心底,也把自己當成了要照顧的孫子。但是,這一切都不能忽略一件事,他真正的身份,是一名老將軍。他代表的是……官家,而葉歡是……匪。
官匪不同爐!
葉歡並不是傻瓜,已經感覺到在這感情下隱藏的冰冷。但是,他仍抱着一絲幻想,道:“爺爺,有些事,不是那麼簡單的,我想做我的事,從軍也好,娶樑如玉也罷,都不是我想做的。您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我好好考慮考慮。”
“不需要考慮了,你的路,我已經給你安排好了。”樑火飛語重心長道:“孩子,江湖這個詞,遲早要消失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是容不下污垢的。”
這一句話聽在葉歡耳中,葉歡心已經死了。他恍然明白,眼前站着的,不再是‘樑爺爺’,而是樑將軍。
葉歡雙手抱拳,衝樑火飛深施一禮:“老爺子,您的話,葉歡聽懂了。但是,葉某有葉某的事情要做,我的路,早已經定好了,不會因爲什麼人,什麼事,輕易更改的。”
“是這樣啊,那麼,如果說,你要走的這條路,也毀滅了呢。”
“那麼葉歡,就陪着它一起消失。但是,有葉歡在,這條路,不會消失。”葉歡昂起頭,看着樑火飛。
樑火飛沉默了片刻,伸出手拍了拍葉歡的肩膀,道:“很好,有葉家人的血性。”
老練如葉歡,這一刻,卻也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心情去面對樑火飛。
這個一直慈父般的樑爺爺,轉瞬間變成了樑將軍。鐵石心腸,不動如山,所謂親情可以輕易扼殺,這一點,就連葉歡都做不到。
“坐下聊,坐下聊。”
葉歡仍處於驚愕中,實話說,內心還有一些難過。可樑火飛,卻像是無事人一般,輕描淡寫的招呼葉歡坐下。
樑火飛和葉歡重新坐下,這個時候,樑如玉去而復還,垂手坐在一旁,爲二人沏茶倒水,臉上表情平靜,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生過。
這個時候,葉歡誰也不敢再相信。難道樑如玉就值得相信嘛?怕只怕,今天生的所有事情,樑如玉都知道。
葉歡現在明白,樑如玉並不是學校中,那個打架鬥毆,頑劣不堪的不良少女。她畢竟出生在樑家,從一出生,就接受最良好的教育。哪怕,她看上去是一個留着髒辮的不良少女,但她可以在很短時間內,穿上旗袍,沏一杯香茶,坐回自己的大家閨秀。
“話到現在,有些事已經不需要瞞你,其實,我們想要對江湖動手,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葉歡默然,心中明白,樑火飛說的‘我們’,代表的是官家。而樑火飛說的,也並不是什麼秘密。官匪不同爐,遲早某天,官家是要下手的。
“有陽光的地方,必有黑暗,光線再強,也無法完全驅逐黑暗。江湖可以存在數千年,熬過了無數王朝,它們……好吧,我們,並不是那麼容易消失的。”
樑火飛笑笑,將面前的一杯茶推開,道:“憐花大師撐了江湖幾十年,他現在去了,這個擔子交在你身上,你自己覺得,你能夠撐多少年呢?”
“能撐一年,便撐一年,能撐十年,便撐十年。”葉歡目光澄清:“老爺子,我可能,沒您想的那麼弱。”
“哈哈。”樑火飛笑了,道:“好好,虎父無犬子,老葉有個好孫子,繼承了葉家的血性。但是孩子,我並不是在害你,我只是告訴你,你這條路,會很難走,放着一條容易的路不走,何必要走一條艱難的路呢?”
關於這個問題,葉歡只用了一句話回答:“老爺子,我們立場不同,我有我的立場。”
“很好,很好。”樑火飛道了一聲,就在這個時候,一名警衛員進來,在樑火飛耳邊低語了兩句。
樑火飛點點頭,揮揮手讓警衛員出去,衝葉歡道:“今天還有兩個客人要過來,葉歡,你也在,就一塊見見。”
“我用不用迴避一下。”葉歡道。
“不必了,他們兩個,也是衝着你來的。”
這個時候,房門推開,兩個人走了進來。葉歡一怔,看得清楚,其中一個人,正是方鐵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