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心事

少爺心事

晚霞消散,天色漸黑。

海風呼嘯,驚濤駭浪。

“哈哈……雲兒,沒有啦。我真的沒有生病,我的額頭……哦,是有點涼,那是浪花濺的,濺到額頭有些海水了。倒是你,白天受了內傷,我擔心你呢。甲板上,海風大,還是我先送你回房,你早點歇着吧。”凌南天笑了,感覺馮雲很可愛。

他分開她的手,自己觸摸一下額頭,感覺是有點涼,但一摸額頭,卻摸到了額頭上的點滴海水,便反勸馮雲回房。

“你真沒事?你剛纔……真的在想家裡的事?你也會變?這……不象你吧?”馮雲沒有笑,反而更認真地問,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直勾勾地望着凌南天的眼睛。

她怕他說謊。

因爲,平常時,他經常說謊哄她,然後趁她一不留神,他就悄悄溜出家門去風流了。

“哈哈,沒有。我真的在想家裡的事。我也不是變了。而是你爹白天在富士山的時候,罵了我一頓,不過,他罵得很對,罵醒我了。事實上,我之前確實沒有關心過家裡的事情。不關心家中事,是不對的。古人說,獨在異鄉爲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我得想想爹,想想娘,纔對。”凌南天又好氣又好笑,目光閃爍,說到此,低吟一詩,語氣有些愧疚。

馮雲沒想到忽然間凌南天會說出這麼有人性的話。

她瞪大眼珠,怔怔地望着凌南天,小嘴也張大了。

她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少男便是凌南天。

凌南天看她的樣子,知道她不相信自己,便又無聲一笑,又道:“因爲我在家裡三兄弟之中,排行最小,接爹的位子是不可能的。再說,我們三兄弟都是同父異母,多少隔閡是有的。俗話說,長兄爲父,長嫂爲母。爹的位子遲早是大哥的。我娘也經常教育我,她說她在爹的四位夫人當中,她排名最後,而象我這樣最遲出生的,有吃有喝有玩就行了,只要這輩子孃兒倆健康平安,她就心滿意足了。她不期盼我成就什麼大事,如果我露鋒芒,勢必會造成兄弟間的不和,甚至會導致兄弟間爲爭爹的位子而相互殘殺。到頭來,三兄弟之間,誰也得不到好處。所以,我一直就按我娘說的去辦,我每天儘量在外面,反正家裡有的是錢。確實是,我整天在外面玩,挺開心的。我年紀雖然不大,但是,享受卻比大哥、二哥好。他們倆人,每人一從軍校畢業,就要到爹的軍中當差去,還得顧及爹的顏面,努力從基層做起,整天操練,有仗打,得衝鋒在前,大哥受過不少槍傷,二哥也戰場與敵人拼剌刀受過傷。對比二位兄長,我真的幸運很多。我啥也不幹,什麼事情也不用理,我有生以來,就是享受榮華富貴,吃喝玩樂。但是,現在國內形勢不同了,國民政府統一了,又爆發大內戰,象我爹這樣擁兵不多的地方軍首腦就危險了。無論這場中原大戰誰贏誰輸,始終會有人登上國民政府主席的位子,遲終會有人拿地方軍首腦開刀的。自古以來,沒有哪個皇帝願意看到地方軍首腦威脅到自己的帝位。現在也一樣,說好聽點,中央的頭是主席,實際上也象以前的皇帝那樣,一樣要集權的。就象我們的古城,爹也一樣,要集軍政大權於一身。因此,我確實有些害怕了。我擔心這種好日子會一去不復返了。如果我們古城這塊地盤沒了,我們凌家軍毀滅了,那我這個少爺也沒得當了,很有可能,我也會淪爲傭人,淪爲苦力。”

凌南天吐露心事,又長篇大論,在馮雲聽來,無疑是天方夜譚。她似懂非懂,雙眸仍是眨也不眨地望着凌南天的眼神,呆呆的,似一潭死水。

她象傻了似的,嘴巴竟然張得很大,能塞得進一個雞蛋。

她雖然之前也陪凌南天念過書,一起練過武,但是,她終究是丫環,終究是少女,真的沒想那麼多,更沒想過那麼遙遠的事情。

在她心裡面,能管好凌南天,不讓他在外面找美人風流;陪好凌南天,他不得什麼病,或是不打鬥受傷,自己不會回到凌府就捱罵,那麼,她就謝天謝地了。

可是,今晚,凌南天竟然說出一堆心裡話來,而且是從家事到國事,對她而言,實在太深奧了!

她理解不了。

她也一時接受不了:凌南天怎麼會說人話呢?我的天,怎麼回事呀?他是不是凌家的三少爺呀?怎麼他今天會這麼有修養?

她望着凌南天的眼神,充滿了驚愕、奇異。

她的腦子兀是反應不過來。

“怎麼這樣看着我?我很帥嗎?你沒聽懂我說什麼?呵呵!我看你生病了,我還是先送你回房吧。”凌南天被她這樣盯着看,真有些不好意思了。

黑夜裡,看不出他臉紅。

但是,他自我感覺,臉頰在發燙。

他說罷,伸手捏捏她的下巴。

“好,先回你房,我要聽你講三國的故事,講那個……什麼呂布與貂嬋的故事。”馮雲下巴被他捏了捏,這纔有些反應,木訥地點了點頭,再看看凌南天,沒看出他確實患什麼病,沒看出他沒太多的不正常,這才稍稍放心。

但是,她不想那麼早就回房睡覺,時間還早,一個人回房獨睡,冷冷清清的,也睡不着,便又找了個藉口。

她就是想與凌南天多呆在一起。

與他在一起,哪怕不吭聲,心裡也是甜甜的。

要是能繼續聽他胡說八道,聽他胡言亂語,一直到自己睡着了,那就是一種幸福了。

“嗯!”凌南天點了點頭,便牽着她的手,轉身而走。

他倆轉身的剎那間,卻發現馮毅就站在他倆的身後。

凌南天與馮雲登時大爲尷尬,沒想到被父親“跟蹤”了。

“你們倆先回房吧,我在甲板上站會,看看夜晚的海景。”馮毅先開口了,朝他倆擺擺手。

“好,師父,小心着涼。你也早點回房歇息。”凌南天初時有點尷尬,但聽馮毅此言,便又放心地牽着馮雲的手走向船艙,回自己的房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