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了宋雪舞又能怎樣？她是虛界的敵人，難道自己要爲了她一個人，跟整個天罡界爲敵？
不可能。
但要是不去見宋雪舞，難道她真的會自此無聲無息的消失掉？
李賢陷入兩難的境地，他沒想到，原來就算讓自己毫無阻礙的面對宋雪舞的生死問題，也會是個難題。不過，經過良久的思索之後，他終於擡頭望向慧能和尚，道：“見。”
是的，他需要見到宋雪舞，他需要確認宋雪舞是否真是虛界人，他需要確認宋雪舞此時的真是想法，他不想憑藉自己的主觀臆斷便決定宋雪舞的生死。
慧能和尚眼中帶着笑意，像是對於李賢的回答早有準備一般，他很自然的便朝着金色佛光的土包處揮了揮手。頓時，佛光剎那斂去，在土包的上方一丈不足的半空裡，一枚普通的佛珠此時正懸浮在上面，它緩緩的旋轉着，彷彿擁有着自己的規律與生命一般。
李賢望見被隱去的第一百零八顆佛珠，忍不住問道：“我要找的人，是在這裡面？”
“不然，施主以爲呢？”
慧能和尚發出善意的微笑，放佛這世間的生死輪迴，都已然不能夠左右他的內心了。他一直都毫無瑕疵的微笑，實際上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代表着高興的微笑，其實早已經變成了一個樣式。
李賢沉默一陣後才道：“慧光禪師用生命才封印了那人，爲何慧能禪師卻又要讓它出現在我面前？”
“亡也是另一種再生，佛法隨緣，一切皆爲虛妄，又何苦拘泥於俗事？慧可、慧光兩位師弟沒能看破，於是他們選擇死，但到頭來又能夠改變些什麼？虛界該降臨的還是會降臨，施主會找出這佛珠中的奧秘也自然會找出佛珠中的奧秘，誰也改變不了早已註定了的命運，而小僧，只不過是在不湊巧的時間裡遇上了施主你罷了。反正最後的結果都一樣，於是小僧便請施主自己做選擇了，阿彌陀佛。”
和尚的回答，一如既往的令人耐人尋味，但其真實性卻叫人實在不敢恭維。
李賢走上前幾步，背對着慧能和尚，道：“大師，你相信命運？”
慧能禪師微笑不語，只是平靜的注視着李賢的背影，像是很難回答出此問題一樣。
李賢忍不住失笑，道：“對，你相信命運，而且貌似還很瞭解，要是你老人家改行做神機先生，或許書童那傢伙該丟飯碗了。”說着，他伸手靠近佛珠，然後便被吸收了進去。
慧能禪師盤坐在原地，雙手合實，道：“阿彌陀佛，小僧不信命。”
是的，他當然不信命，所以他纔會擺脫了身爲神機先生的束縛，來到清靈寺做了和尚。他不信命，所以即使明知李賢最後的選擇，他還要嘗試讓李賢再選擇。他不信命，因爲他太瞭解命，可越是瞭解卻越讓他想要去反抗、去掙扎。
拾起佛珠，慧能和尚就此離開。
李賢只覺
自己視線一陣扭曲，等再次恢復清明之後，他已然發現自己到了一處森林。
果然，又是一處小天地麼？但卻比以往自己所見過的任何一處小天地都要詭異，只因在這處小天地裡，貌似並不是用來住人而是用來困人的。
呈現階梯形狀的森林並不大，樹木成排成列，整體看起來都顯得規則嚴謹，完全不像是個大能和尚所創造出來的空間。在一排排的大樹下，偶爾可以見到人影，他們大多都已經化成了白骨，但也有生命力頑強者到現在仍然活着，這裡果然是囚牢嗎？
李賢嘗試着接近那些看起來還有生機的人，但卻不知爲何，總是無法喚醒。要是一個人就這樣默默的被困死，的確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好在萬幸的是，他現在還能夠自由行動。
森林的確不是很大，但等李賢登上第十層階梯的時候，他卻已經覺得彷彿過去了很多年一樣。是的，這裡沒有黑夜，一直都是白天，他根本無法計時，但好在到了第十層階梯的時候，他終於遇到了一個還能開口說話的人。
那是一個頭發胡須糟亂，根本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在李賢經過他的時候，他竟然主動喊住了李賢。
“喂，難道現在的和尚都可以不用梯光頭了嗎？”
李賢頓住腳，忍不住好奇道：“你還活着？”
“不然，你以爲你在和誰說話？”
男人用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李賢，像是在看一個白癡。
李賢不以爲意，反而笑道：“你認爲我是個和尚？”
“不然，你以爲你是遊客，可以進入佛道天尊的禁地？”
男人顯然並不認爲，有人可以強闖進此地，只因這裡除了囚犯，就只會有和尚偶爾進來。
李賢哭笑不得道：“不知前輩高姓大名？”
男人怪笑道：“我可是十層地獄裡的囚犯，當然是叱吒風雲的強悍人物，像你這樣的小和尚，還沒有資格知道我的名諱，你直接叫我雨魔就可以了。”
李賢雖然發現男人話裡有很多不對的地方，但卻並沒有心思糾正，只是順着話頭道：“那雨魔前輩，爲何你一定要盤坐在樹下，是因爲有某種禁制存在嗎？”
雨魔道：“禁制？你也太會開玩笑了一點兒。這哪裡是什麼禁制？這簡直就是比任何牢房都還要堅固的枷鎖。”說着，他艱難的直起身體，於是李賢便見到有無數的根鬚被拉出地面，雨魔背後的樹竟然直接聯繫着雨魔本人。如此，人與樹相連，樹走不動，人逃不掉，而且樹木生長需要養分，於是被囚禁之人的痛苦可想而知。
李賢點頭道：“說道這裡，相信前輩也知道，我並不是什麼和尚了吧？”
“的確沒有那些禿驢們的討厭氣息，而且竟然連此地是爲何處都不知道，便闖了進來，實在是件詭異之極的事情。”
雨魔不知被困了多久，但顯然並沒有成爲失去理智的瘋子。
李賢又接着道：“有辦法脫困嗎？”問這話的時候，他雖然語氣隨意，但眼睛卻一瞬不瞬的盯着雨魔本人，只因宋雪舞或許此刻的情形也與雨魔一樣，要是真的沒辦法脫困，那自己進來救人豈不是成了笑話？
好在雨魔很是認真道：“有，當然有！改過自新的機會怎麼可以少，於是，只要將自己背後的大樹養到足夠大，便會自行沉入下一層，如此一階一階的下降，如果你能活着到達第十八層，便解脫了。”
李賢臉色忍不住一白，樹木成長的時間要多久他還不知道，但想來也不是很短的時間便能夠完成進階目標的。難怪剛開始的時候不但樹少，活人更少，這哪裡是什麼改過自新的機會，這是在拼個人的實力好吧？
“不過小子，既然你既不是和尚又不是囚犯，倒是可以走一條捷徑，那便是將我連人帶樹一起搬到第十八層去，那樣的話，大樹解脫了，我也自由了。”雨魔突然雙眼放光的望着李賢道。
李賢卻一本正經道：“可我到這裡來並不是來救你的。”
“小子你真夠直接，不過我喜歡，說吧，需要什麼好處？”
雨魔聞見李賢拒絕卻絲毫沒有氣餒的樣子，依然意氣風發道：“虛界那幫雜碎雖然實力不怎麼樣，但是武器倒還湊合，我這裡正好還有一把。功法秘籍，當然都是天階以上，你要是需要也可以儘管跟我說。至於財富美人...得，等我出去之後，你要多少，我都給你怎麼樣？”
“......”
李賢有種遇到了許願神燈的錯覺，但這些貌似他現在都不想要，於是他很平靜道：“前輩，我還趕着去救人，就不陪你聊了。”
“還說你不是和尚，既不貪財又不好色，哪有如此六根清淨的修士？”
雨魔面色一怒，一臉“果然被耍了”的苦比模樣。
李賢無奈搖頭，卻並沒有停下腳步，實在不是他不想救人，而是在這之前，他必需要將宋雪舞找到才行。他到達的時候是第十七層，第十八層到底又是什麼景象他一概不知，要是一旦將雨魔送進十八層，他便再也回不到十七層之後的話，那此次還真就變成了營救雨魔行動了。因此，他必需要先救出宋雪舞，在那之後，爲了感謝難得遇見的一個活人提點，他或許纔會考慮將其一併帶上。
他背對着雨魔揮了揮手，道：“前輩再見，要是等我找到了我要找的人，你又還活着的話，我一定將你帶走。”
是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而且越往上走，花費的時間只會越多，只因階梯的面積在增加樹木在增多，他要確定每一寸土地每一株樹下的情況，實在不知道又該花費多少時間，說不定等他找到宋雪舞的時候，雨魔都已經變成了不能說話的活死人了。
雨魔眼中的興奮化作了木然，果然，自己還是被耍了呀，不過，好長時間沒見過活人了呢。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