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朝顏聽不見了,這兩日雪,她也只能興沖沖地跑到雪地裡,赤着腳,擡着手去感受自然。
冰了,冷了,難受了,忽然就有一個男人從背後打橫將她抱起來。
她擡手剛要打,發現是一身龍袍裘皮的他圍。
軒轅弘看她的眼神,不再充滿了企圖,不再邪魅不再……
梅朝顏說不好,擡起手捧着他的臉,仔細的看着。這張經過滄桑的臉,還是同樣的帥氣,只不過爲了自己多了蒼白。
“你不必說,不必聽,說到底,你是因爲朕,爲了朕的東朝,才這樣的。朝顏,朕會好好愛你,不會再讓你受到任何委屈了。”
他們四目相對,朝顏說不出的溫馨,以至於忘記了,自己還被他抱着。
忽然黛兒疾步進來:“陛下,娘娘,關美人就在外面,她帶了東西,執意要看看娘娘,奴婢……”
“好了,朕知道了,你請她去偏殿坐吧。羿”
軒轅弘從來沒有這麼溫柔過,他輕輕地在她額頭上一點,那感覺溼潤癢癢的,朝顏想要開口,可卻不知道怎麼說。
當着黛兒的面兒,她也只能低頭微笑,一副得逞了的樣子。
“朝顏,你知道麼,哪怕是你失聰了,也會有很多人想要害你。不過朕不會相信他們的,因爲朕只相信你。”
他的表情溫柔,態度認真,梅朝顏能得到如此待遇,也心滿意足了。
他不顧衆人的眼光,強行將她抱到了偏殿,就連坐着,也是讓她坐在他的懷裡。
梅朝顏聽不見,卻看得非常清楚,軒轅弘轉向別人時的表情,與自己不一樣。
“關美人,皇后娘娘死而復生這件事情,是誰告訴你的?既然知道了,爲何還要過來打擾皇后呢?!”
他厲聲嚴色,拍桌子瞪眼,梅朝顏只是笑笑,軒轅弘是生氣了吧!
“回陛下。”關美人不慌不忙地跪在地上,讓人將一盒血珊瑚,送了上來。“陛下,臣妾只是擔心娘娘鳳體……所以啊,所以才站在這裡。血珊瑚,是送給娘娘的。”
軒轅弘皺了皺眉眉頭,血珊瑚的確是非常稀有的聖品,清血的良藥。
他擡手,讓關美人起身:“起來吧,朕替皇后謝過你。你回去吧。”
關美人起身,卻是另外一番說辭:“陛下晚上能否到臣妾宮裡,臣妾備了最好的補血湯藥給陛下。”
梅朝顏仍舊不知道關美人說了什麼,她只看到了軒轅弘溫柔的眼神,他擡手將朝顏的碎髮撥開,抱着她到另外一張椅子上坐下。
然後起身,在她的身邊輕言:“你等着朕,朕去喝個湯,就回來好嗎?”
如此溫柔堅定的神情,應該是一種請求,朝顏漾開了笑容,她點點頭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軒轅弘,扶着關美人,兩人一出未央宮。
軒轅弘的臉色就更加深沉:“是麼?!關美人,只是叫朕去喝湯藥那麼簡單?”
關美人搖頭,一下子跪在軒轅弘的面前。
“不是,臣妾和李姐姐不一樣。臣妾滿心歡喜的是陛下能到臣妾的宮裡坐坐。同時臣妾也不希望陛下因爲什麼外面的人而煩憂。例如那些跪着的大臣。”
關美人的話,軒轅弘聽不明白了。
她繼續解釋着:“臣妾認爲,若是陛下一直在未央宮中,自然那些大臣一定會盯着陛下不放,陛下身上的壓力也就大了。”
聽到這裡軒轅弘感覺還是好的,關美人似乎真的不是針對朝顏所去,則放心地將她扶了起來。
“好,你說的不無道理,是朕一時候忘了這些應對之策。”
“臣妾不求陛下能夠宿在這裡,但是也不想陛下爲了皇后太勞累。”
關美人說的每句話,都是平平淡淡的,完全不像是外面的人教她說的。軒轅弘還能從這裡面聽出了一種冷落,自己冷落她很久了。
先是唐家,繼續是李家,似乎關家的人,是這裡面最不與自己作對的。
那麼多陪陪美人,也沒什麼大不了吧。
“朕聽說,關美人的歌聲很好,那就爲朕高歌幾曲吧?”
軒轅弘一走,這未央宮就又回覆了平日的冷清。
林遙之總是坐在殿外看着朝顏,在朝顏觸手都能看見的地方。但是他不靠近,也不和她說話,似乎生疏了很多。
朝顏照顧孩子,也是費事的,有時候孩子哭了,也要奶媽過來通知才知道。
不離更是淘氣,偶然要師兄抱着她,她纔會安靜。
攸蓮回到了宮殿之中,她走到了朝顏的面前。
朝顏拉她坐下,給她指着榮兒的有趣動作。
可是攸蓮的臉上,完全沒有了笑容。朝顏也一下子肅靜起來,她問:“爲什麼不開心?”
攸蓮的心上一酸,如果朝顏知道,那個她最信任的師兄,要害死她最愛的人,她會是什麼反應?
“朝顏……如果我和你師兄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你會原諒我們麼?”
她的眼神誠懇,朝顏卻覺得她在鬧。
“別鬧,我聽不到。”
“朝顏……”
隱隱約約,朝顏的腦子裡面嗡嗡一下:“我好像……”
她好像可以聽見一些東西了,難道是師兄的藥力發作了。怎麼她暈乎乎的?
攸蓮還在一邊懺悔着:“朝顏,我相信遙之不會那麼對你的,你怎麼了朝顏?你怎麼這樣了?朝顏!朝顏!”
軒轅弘聽過了關美人的歌,再看着她的笑容,這樣單純的感覺,很久沒見過了。
他終於能鬆了一口氣:“你來,到朕的身邊來。”
關美人行禮,坐在他的跟前。
“朕想,等皇后好了以後,你是不是也能夠給她唱歌聽?”
關美人的反應雖然有些僵硬,但是也很配合:“謝陛下隆恩,臣妾一定挑一首特別不一樣的歌曲唱給皇后聽。”
“恩!”
軒轅弘的心也柔軟了許多,他想享受這樣的尊榮也有一段日子了,不過多數時候,是會想起朝顏的倔強來,也正是因爲這樣的倔強,她才受了傷。
“陛下,不好了陛下。”
黛兒氣喘吁吁地跑進來:“陛下,娘娘,她突然暈倒,攸蓮請陛下立刻移步未央宮。”
關美人就站在一邊看着,幾乎軒轅弘椅子還沒坐熱,就站起身,走了。她只有下跪送行的份兒。
軒轅弘一路疾跑,回到了未央宮。
莫攸蓮正在照顧她,林遙之也在一旁起好了藥。
林遙之將軒轅弘拉到了一邊,說道:“陛下,看來是轉壞的跡象,可能需要多放一些龍血,在熬藥的不同時段下血。”
軒轅弘看了看手腕,堅定着:“好,別管朕了先,最重要的是朝顏,快。”
莫攸蓮就坐在朝顏的身邊,軒轅弘走過來,便能看見她的眼中帶淚。
“說也奇怪了,你們不是死對頭麼,現在輪到你來哭她了嗎?”
莫攸蓮吸了一口冷氣,悄聲在軒轅弘的旁邊說道:“你一定要保重好你自己,不然她想過來找不到你的時候,你以爲她還能好好活着嗎?不如就算了,她聽不到也未必是不好的。”
她說的哽咽,誠懇,讓軒轅弘疑惑着,同時也被他拒絕了:“不可能,如果停了藥她的病情反覆了怎麼辦?”
“可人身體造血的能力是有限的呀,陛下你每日三次了已經,如果每日七八次,您早就虛脫而死了,還能看着她好起來嗎?”
軒轅弘也是一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莫攸蓮乾脆把陛下拉在一邊,她說:“陛下,這樣吧,從明日開始,用攸蓮的血試一試,如果她的病情沒有異樣,請陛下不要再冒險了可好?”
軒轅弘想了想,最後點點頭,他不是不去救人,而是林遙之與他說話的口吻越來越不對勁了。
不過倒也是正理,如果可以讓自己的精神狀態調整一下,那些奏摺,他便有力氣看了。
“來人呀,過來照顧皇后,要帶她退燒再來稟告朕!”
“是。”
衆人開始忙碌了起來,他給了攸蓮一個臉色,叫着她出去晃盪一圈。
莫攸蓮實相地跟着他出了殿門,外面還真是有些冷,伴隨着梅花的香氣,兩個人走到花樹環抱之中,確認了無法讓人偷聽之後。
攸蓮纔敢跟軒轅弘說實話:“陛下,其實遙之也許不是那個意思只是他沒有說清楚。”
“說清楚什麼?剛剛他還在跟着朕商量,要多些放血的次數。”
軒轅弘的話更加確定了攸蓮的猜測,除了低頭不語,她甚至找不出什麼理由來解釋林遙之爲什麼這麼做。因爲唯一的理由,她和軒轅弘都非常清楚。
“因爲在他的眼裡,沒有天下蒼生,沒有桃花塢衆,沒有陛下,只有一個梅朝顏。”
誰能說什麼呢?莫攸蓮就是如此的瞭解林遙之吧,也因爲這些日子裡面,她都看在眼裡面記在心裡面,有一點小小的嫉妒。
但是比起這些來說,莫攸蓮更不想自己喜歡的人傷害無辜人的性命。
尤其是梅朝顏已經夠可憐了,她聽不見,她還有兩個孩子。所以莫攸蓮就算要林遙之恨自己一輩子,也不能讓他一錯再錯。
軒轅弘卻不會體諒這些的,他更在意的是,林遙之想要殺他。
可他現在又不能確定,梅朝顏是否能夠痊癒,看過那本武林秘籍,知道怎麼治療疑難雜症的除了林遙之就剩下梅朝顏自己。
他擡眼看了一眼莫攸蓮。
“那你說,如果朕去找到朝顏,給她看藥方……”
“不行,陛下,依我所知道,如果梅朝顏知道了這件事情,一定不會繼續接受治療的……”
軒轅弘唯有將這件事情吞進了肚子裡面
,他揚手:“攸蓮,這件事情,先要偷偷進行,千萬不能讓朝顏知道。走,陪朕回去看看。”
未央宮裡面忙上忙下,梅朝顏是不自覺的。
她彷彿能聽見一些什麼了,可是模模糊糊朦朦朧朧,總讓她自己以爲是個幻覺。
不過,當所有人退去了,林遙之坐在他身邊的時候,她心裡開心的不得了。雖然朝顏動不了,但是她好像隱約能夠聽見自己的聲音。
“師兄,師兄。”
林遙之握着她的手,以爲是她燒的糊塗了。
所有人都退去了,只有林遙之一直坐在她的身邊。他開始和她說話,朝顏特別想告訴師兄,藥很靈,她可以聽見了。
可是這種感覺若有若無,讓她非常的慌亂。
“朝顏呀,其實我多麼的希望,你和我能夠留在那個小島上面啊……多麼希望你能忘記從前的一切和我重新開始。”
林遙之的一字一句,朝顏都聽見了,雖然很小聲,但是她聽見了。
她那麼高興地回抓住他的手,想告訴他,謝謝,卻聽見另外一句。
“救你,我就得讓你最愛的人死……”
這句話,她聽的一清二楚,爲什麼,她最愛的人不就是陛下嗎?師兄爲什麼會這麼狠心?
她靜靜地聽着:“你現在回抓着我的手,是不是也像在島上一樣,依賴我?”
依賴?她現在只想醒過來,好好啊跟師兄說說話,勸迷途知返!越是着急,她就越是暈眩,甚至開始失去了聽覺。
“不!不可以!”
梅朝顏一下子暈了過去,林遙之有些難受,但是他沒有繼續打擾朝顏。
站起身,看見軒轅弘正站在那裡。
“陛下。”
林遙之非常平靜,沒有任何的異樣,軒轅弘現在看着他,又看看朝顏:“燒,退了嗎?”
“再有一個月,應該能有所好轉,我聽她剛纔再叫我的名字。”
“一個月?”軒轅弘笑了,“好呀,但是這一個月,朕放血的臉色很難看,就不當着別人的面兒往藥罐子裡面放了。”
林遙之微微皺眉卻沒有任何的意見,他甚至不顧軒轅弘的指示,自己做主,離開了宮殿。
等他離開了,莫攸蓮才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她坐到了朝顏的身邊,摸了摸她哄着的小臉兒,嘆氣。
“陛下,遙之說一個月,肯定就是一個月,爲今之計,只有多找些人,一起陪您放血……”
“好,朕允了。”
攸蓮對着朝顏說道:“我剛纔看見你說話了,看到你拉着遙之的手說話了,你一定是能聽到我們說話的對不對,朝顏,你快些醒過來,興許也只有你,纔可以阻止他了,要是你醒不過來,我們該如何是好呢?”
軒轅弘看見朝顏沒什麼事兒已經睡過去了,便去了偏殿,找了關美人來。
他要一場逢場作戲,也好讓他能夠安撫那些和他一起打下天下的人們,讓他們信服他。
只可惜,關美人前腳進了偏殿,李大人,就已經秘密派人進了梅朝顏的寢殿。
這一道殺令即是,殺無赦!
梅朝顏迷迷糊糊地彷彿又置身於深海之中,耳邊不斷有軒轅弘的呼喚。
猛然她驚醒,眼前正好是黑衣人,舉着刀子要刺向她。啊的一聲,她大叫着,聲音劃過天際,她一掌拍在黑衣人的胸口上面,那人震出了老遠。
接着莫攸蓮第一個衝了進來,她看着一臉倉皇的朝顏,趕忙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沒事兒吧?你沒事兒吧?”
“你沒事兒吧?”
接着軒轅弘和關美人一起衝了進來,關美人愣在原地,看着慘死在地上的黑衣人,胸前還有一塊李達的牌子在上面,趁着軒轅弘不注意,她立刻將牌子收拾了起來。
攸蓮見狀上前阻止,爲時已晚:“你不知道這是刺客麼?不能動,來人,快去請大理寺的人來!”
軒轅弘只是坐在朝顏的面前,他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說,朝顏便抱住了他。
和以往不同的是,她說話了。
“別傷害師兄他,並不是有心的。”
軒轅弘先是愣怔,轉而就變成了欣喜!她能聽見了嗎?她說的這麼理直氣壯的。
“你能聽見我了嗎?朝顏,我愛你,我愛你。”
軒轅弘非常激動,他抱的更緊,抱的梅朝顏一時候喘不上起來了。
但是朝顏沒有反抗,她從來沒有這麼渴望過自己能好起來,終於好起來的時候,她聽到他對自己說的話,我愛你,三字足以了!
梅朝顏的耳朵好了,無需再吃藥,而她並不想要師兄知道,自己聽到了那些話。
於是這一次,御醫會診,甚至是她自己都在爲自己檢查着,就是沒讓林遙之在跟前。
“回稟陛下,皇后娘娘的病很快就會好的。
”
“是的,皇后娘娘,只要別受大的刺激,一切就都沒有問題。但是……”
梅朝顏自己也清楚,她對軒轅弘說道:“如果我最近受了更大的刺激,那麼就表示,我今後可能都會耳聾了。”
“那就聽朕的,這些日子,你繼續做你的聾皇后,對外面的事情決而不聽,不就好了?”
軒轅弘抱住她,梅朝顏終於能聽見他的聲音,能聽見啊他的心跳了。無論怎樣,她都微笑面對着這一切。失去過,才知道珍惜。
“是,臣妾知道了,但是攸蓮可不可以留下陪着臣妾?”
攸蓮指了指自己,軒轅弘點頭:“好,這麼久沒有聽人說話,是應該找一個能說的陪着你。來攸蓮,今後你就和黛兒在她身邊,幫朕好好的看着她可好?”
“是陛下!”
林遙之在殿外等的非常心急,他迫不及待地闖進來看朝顏。
一時間所有的侍衛將他攔在外面,朝顏一揮手所有人都下去了。
“師兄,別來無恙,朝顏好了。”
那語氣裡面有些說不出的感覺,起碼林遙之已經覺察出什麼不對勁來了,以至於就連微笑他都吝嗇起來。
“那就好,師妹好了就好。”
三人的身份也就在同一天,公佈在皇宮之中,坊間並沒有傳言,一切保密工作,朝顏做的都不錯。
只不過就是那些煩人的朝臣們,偏偏都不肯放過剛剛病癒的她。
“朝顏,你最近愛上了修剪盆景?”
攸蓮聽了些不順心的話,就會過來和朝顏絮叨,也是爲了讓她提防,可是朝顏多半時間是裝作聽不到的。
唯有這樣的閒聊開端啊,她總能迴應她一些:“是呀,因爲修剪出來的美麗,纔是自己的,其餘的東西,看着再好看,也不是自己喜歡想要的,那邊修剪吧,要是修剪不到自己喜歡想要的狀態,那就毀了吧,那美,在那裡就像一種挑.釁。”
攸蓮沒想到朝顏病癒後,性格變的沉寂了,偶爾看見她笑了,也是逗弄孩子的時候,笑容非常的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