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孩子不說話,你話忒多!”端木太太本來剛對二媳婦的話挺認同的,結果聽到這兒,馬上黑臉,狠叱了一聲。
十五娘是當女兒養大的,現在馬上要出門子了,本來年紀就大了,當然得一舉得男,好在婆家站穩腳根!看看說這話,咒她生閨女?讓她在將軍府裡站不住腳嗎?端木太太不惱就有鬼了。
“快吃飯吧!妹妹還沒出門子,看你說的啥。”端木明也不高興了,輕叱了妻子一聲。
鄭氏在端木家還真沒這麼丟臉過,一下子漲紅了臉,她對十五娘真的沒什麼怨念,之前失蹤的人,突然有一天說回來了,然後馬上要接回,然後家裡一切都得緊着這位從天而降的小姑子,她一時接受不來也是有的,但婆婆丈夫這麼給她沒臉,卻是她沒想到的。
穆慧倒沒在意前頭的話,但嫁妝這話,讓她擡了頭。但很快,低頭示意大寶、二寶快點吃飯。大寶、二寶在生地方也是精乖的,也不擡頭,快快的把自己小碗的麪條扒進嘴裡。
“喂完沒,喂完了,我給你下面去。”張氏看氣氛有點僵了,忙起身找點話說。早上吃的臊子面,不過因爲穆慧要先喂孩子,麪條真跟大家一塊煮,放着就陀了,於是特意留着,等她喂好了再煮。
“行了,哪那麼精貴,大嫂你坐着,伯父,您要添點嗎?”穆慧笑笑,看看伯父。
“我要!”端木聰在媳婦的桌下暗示下,忙伸出碗說道。倒不是他還沒飽,此時讓她去煮麪,大家若添點,也不會有人說她精貴,不能吃冷麪的話了。
“那多煮點,他們爺仨今兒還忙着,要吃飽。”端木太太也懶得看老二媳婦了。笑着對穆慧說道。
穆慧笑着去了廚房,大寶二寶在邊上,小寶也就不用穆慧盯着了,由着他們兄弟三玩。一般在家裡。她也是這麼放着他們兄弟的。
面碼是大嫂剛做好的,她只用煮上面,端上來就成了。三個爺們一人加了半碗,她自己也就端了小半碗,默默的在下首吃。
“老大、老二去外頭支應,過會送東西進來,你們娘幾個收拾一下,過會,人就該過來幫忙了。十五娘就別幹了,收拾一下。別讓人看輕了。”端木景吃完了面,一抹嘴,開始派活。
“知道,知道,你忙你的。這點事兒,我還能拎不清。”端木太太點頭,總算有點喜色了。
穆慧也不好真的什麼也不幹,幫着大嫂、二嫂把殘局一收拾,然後把廚房一規整。
記憶裡,端木家要擺宴,會在廚房外的院子裡生大竈。然後女眷們會過來幫忙,幫忙完了再一塊上席。所以要在人家沒來之前,主人家要先把要用的碗盤都規整出來,讓人好取用,這本身就是個工程,男人幫着把碗盤拿出來。女人們就得在井邊上洗涮。
“行了,你快回去吧,客人快來了。”張氏之前沒攔她,也是覺得剛剛只怕把老二家的給得罪了,現在她若是真的跟婆婆進屋啥也不幹。將來弄不好,傳出去,成了惡小姑了。
但也不可太過,雖說這是孃家,但她馬上要嫁了,還是嫁到那麼好的人家,昨兒也看到了,那位顯是對小姑子死心踏地的主,人家府裡也僕婦成羣的,再怎麼着,也不好支使太過。真的讓她心裡落了埋怨,回頭,婆婆恨的是自己這些當媳婦的。
“沒多少事,快做好了。”穆慧頭也不擡,這會也沒有什麼洗潔淨,去漬霸,就是用稻草捲成團,沾些草木灰去使勁擦那些陳年不用老盤子。三大盆子,她們姑嫂三分着幹着,哪能讓張氏,鄭氏兩個人做,只是利落的低頭做自己的。
“這一年辛苦了。”張氏看看她和自己一樣粗糙的手,有些慼慼了。雖說都知道,他們這樣的人家,不是請不起人,爲什麼都要自己做,老輩就這規矩,就是讓他們記住自己的出身,老祖宗就是伺候人打熬出來的,你們伺候自己還想去作賤別人?
但她也聽丈夫說過,十五娘可是當小子養的,從小跟男孩一塊唸書,雖說該女孩學的一樣不少,但是家裡是一心一意要捧她出來嫁舉子,將來做官太太的。所以小時候,她只學女孩該會的,但家裡根本就不會讓她多做的,養的就是她身上的貴氣,她將來不能伺候人。
而十五娘進宮之後,也是一天伺候人的事都沒做過,安心做自己的活,彆着人眼就好。丈夫不止一次的回來說,十五娘就是聰明,也沒人教她,她就知道在宮裡,不帶眼睛,不帶耳朵,萬事不管。
張氏倒是一直挺好奇的,原以爲她是不想嫁粗人,以爲家裡的意思她從小就知道,一心想着當舉人太太去的,於是一但不如意,人就跑了,覺得這小姑子不知道感恩。心裡多少也覺得這樣的小姑子,將來真的出了宮,她也敬而遠之就好了。
但誰也沒想到,最終這位又鬧出事來了。六品女官做着,這是家裡也沒想到,她能達到的位置。男人們都還沒拿到六品呢,她低頭做活,竟然讓她做到了。這個是家裡幫不到她的,只能靠她自己了。正感嘆着,家裡果然是把這位培養得太好了,於是一個招安的土匪是配不起她。可沒感嘆完,她失蹤了。
鄭家都不知道貴妃與十五娘交好,當初雖說存了心思,讓他們分一屋裡,子夜本就是幾家推出來,按着貴人的喜好培養的,但得有人幫着,除了幾家留在宮中的老嬤扶植之外,他們也希望留個後手。十五娘既然同期進宮,不說什麼,若是讓他們自己培養出點感情來,當時也能自動自覺的守望相助。
當然了,他們還有沒說出口的,十五娘之前沒露頭,大家都不知道,進了宮,大家也就明白,十五娘並不比子夜長得差,只是風格不同。他們也希望是雙保險,萬一子夜失敗,還有個人能替上。結果是,十五娘進宮頭都不擡,而子夜傳出的話是,十五娘性子清冷,誰也不愛搭理。最終沒想到的是,他們這些玩了一輩子鷹的人,卻被兩個小姑娘騙了。不管死的那個是誰,但另一個一定把小皇子帶出宮去了。能爲對方死的,能是一般的朋友嗎?
那一次,她才真的覺得自己是不是看低了,那個從沒打過眼的小姑子。能帶走小皇子,如今又帶回來,還能全身而退,除了有花參將的保駕之外,更多的是她有讓皇上不殺她的本錢。所以此時哪怕就爲了這個,她也想跟她打好關係。
而此時,看她利落的做着家事,那嬌好的面容,卻粗糙的雙手,想想看,這一年,她只怕是把前二十年從沒吃過的苦,都吃過一次了。
“哪有,挺好的。”穆慧笑了笑,卻手腳不停。
鄭氏擡頭看看大嫂和小姑,早上被婆婆叱責了,心裡多少有點不適應,她嫁過來幾年,因爲是老二媳婦,不理家,婆婆也就對她沒什麼要求。倒是縱得她有點不知道深淺了,還想着自己好歹是小皇子外家的人,大家是怕她,才讓她一二的。
現在看大嫂在那做好人,就有些氣不平了。不過,她也知道,真的做什麼,也討不了好,真把小姑子得罪了,別說公婆不會向着她,弄不好,將來小皇子還不得認她這姨母,於是只能憤憤的涮着盤子,似要把怒氣都涮進盤子裡。
穆慧當然看到了,倒也沒搭理。真的人人都討好,她也就不是穆慧了,縱是十五娘本尊在這兒,也不會搭理這沒眼力勁的,更何況穆慧了。
端木太太等了半天,收拾了給她的衣裳首飾,要等着她去換的,結果左等不到,右等不到,於是自己找了來,看穆慧和媳婦們一塊涮碗,真的氣着了。
“幹什麼,纔回來一天,就容不得了?”
“伯母,是我自己要做的,這些碗盤當年還只有我們倆收拾呢,我常常想這些呢,覺得很親切。”穆慧忙笑着接口,順便拿了一個有缺口的出來,“您看,這個還在這兒,當初我不小心磕的,竟然還在。”
“唉,想那些做什麼,出來,好好打扮一下,能在家幾天。”端木太太軟了下來,輕輕摸了下穆慧的頭,也看了那個缺口一下,也輕笑了一下,“當年那麼小,大冬天的幫我涮這些,小手腫得跟包子一樣,一聲都不吭,凍得拿不住,磕了邊,還嚇得不行。唉,伯母當年真是虧待你了。”
“誰家不是這樣?我若說被虧待了,那真真的是沒良心了。”穆慧實話實說,這裡每家都這樣,就算到別家去,他們也是要去後廚幫忙的,沒有說,真的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坐着等吃席的。這就是這裡的生活方式。
端木太太又嘆息了一聲,拿了清水過來讓她洗了手,拉着她出去了,但也沒再爲難媳婦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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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能吃肉時,自然會吃肉的,況且我覺得他們之間的互動還不明顯,這麼讓他們吃肉,覺得差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