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午飯剛過,天氣十分炎熱。薛紹在官署裡批處幾分文件,熱得就差吐舌頭了。新上任的夏官侍郎蕭至忠叫幾個人搬來了一大桶冰塊,薛紹歡喜得差點要抱他親兩口。
冰塊哪來的薛紹問道。
蕭至忠是個風度儒雅不苟言笑的人,他站得筆直拱着手,一板一眼的答道:回尚書,陛下體恤衆臣難耐酷暑,因此特意從宮中派人送來冰塊。凡五品以上官員,都有。
薛紹看着他這副樣子想笑,和姚元崇那個嬉皮笑臉的傢伙實在兩個樣。想了一想,薛紹道:你派個人去太平公主府走一趟,叫她派人送兩桶太平酒來。現在用這些冰塊鎮上一鎮,等到了下班的時候剛好讓衆位同僚分了來飲,最降暑氣。
是,屬下馬上去辦。蕭至忠面露喜色。
倒是難得見到你笑上一笑。薛紹道,你喜歡飲酒嗎
蕭至忠略顯尷尬的笑了一笑,說道:屬下久聞太平酒的大名,一直未有嘗試。今日得蒙尚書慷慨賜酒,於是歡喜。
那倒奇了。薛紹道,太平酒,不是有賣的嗎
太貴了蕭至忠笑得有點靦腆。
快去吧薛紹呵呵直笑,也對。現在啤酒只有陳仙兒手下的兩處酒莊能夠生產,到了夏天絕對供不應求,而且大部分都被用來進貢皇宮或被太平公主拿來送禮了。別說是蕭至忠這種剛剛上任四品侍郎,宰相也未必能輕易喝到。
薛紹心中就在盤算,虞紅葉應該快要抵京了,她的路子廣人手多。啤酒的生產專利交給她是最合適不過了。
過了一陣,太平公主府那邊派人送來了兩大桶太平酒。薛紹叫人將酒分別倒入了瓦瓷酒甕裡,再放入冰桶中鎮涼。
快到下班時分,官署裡來了個稀客,剛上任的春官禮部侍郎兼檢校左衛大將軍,婁師德。
王孝傑遠征西域拿下弓月城之後繼續向安西四鎮進發,武則天封他爲安西大都護檢校左金吾衛大將軍,並進爵開國縣公。這剛好給婁師德騰出了位置,讓他檢校左衛大將軍統領左衛大軍。與此同時,婁師德就不再檢校右羽林衛,張虔勖被貶之後武攸歸被提拔上來,成爲了新任的右羽林衛大將軍。
同時婁師德的本職還是春官侍郎,和薛紹一樣身兼文武雙職,也算是當朝一員重臣和軍界的新領袖之一了。
薛紹久聞婁師德的大名,他曾是進士出身,但早年就投筆從戎一直活躍在抗擊吐蕃的前線。他和黑齒常之一起駐守河源,開屯田抗外敵,無論政績還是軍功都很突出。現在他得以徵召回朝擔任要職,確是實至名歸。
婁師德今天,是專程來夏官報道的。滿朝的將軍都歸薛紹管,婁師德要正式接管右衛的軍隊就必須先過薛紹這一關,這和他的本職春官侍郎沒有關係。
婁師德進來時,看到好多夏官的官員正在往外走。他心裡一嘀咕,我好像來得晚了一點,恰是官署下班的時間了,薛紹會不會給我難堪呢
由於外界一直風傳薛紹與黑齒常之極爲不合,此前還鬧出過矛盾。而婁師德又是黑齒常之的親密戰友,再加上現在女皇要讓婁師德執掌兵權與薛紹分庭抗禮。因此婁師德回京都在一路忐忑。
但是人已經到了這裡,總不能再打退堂鼓。於是婁師德只好硬着頭皮走進了薛紹的官署。
婁公來得正好。坐下吧,陪我喝一杯。薛紹的語氣很輕鬆。
婁師德微微一怔,萬沒料到會是這樣的一個開場。他往內一看,薛紹已經換下了一身官服穿着一身涼爽的便服坐着,身邊還放着一個大冰桶。
婁師德不敢怠慢,連忙上前參禮,婁師德參見薛尚書。
已是閒暇時分,婁公不必多禮。薛紹很客氣的微笑,請坐。嘗一嘗我自釀的太平酒。
婁師德眼睛一亮,太平酒,久聞大名
哈哈,你遠在隴西,都能知道太平酒薛紹笑了,稍一打量婁師德,五六十歲的一位長者,濃眉大眼方面長鬚,大鼻子厚嘴脣,身材高大精神抖擻,面相很是大氣威風,同時也有一股儒雅風範並不粗莽。
是,下官知道。婁師德雖是進士但也是一介武人,於是不再過於客套的在薛紹對面坐了下來。
薛紹用酒勺親自給他舀了滿滿一大碗,嚐嚐。
婁師德端起碗來,入手冰涼好不舒適,琥珀的酒水左右盪漾更是令他食指大動。於是他道了一聲下官失禮了,咕咕咕就一口喝了個乾淨。
好酒啊婁師德長長的啊了一聲,感覺一陣發自脾肺的爽快。
那我們邊飲邊聊。薛紹再給他斟滿了一大碗,自己也倒上了,婁公,請
薛公請
兩人什麼也沒來得及談,就先各自喝了三大碗。
婁師德感覺,這氣氛斗然就變了。自己彷彿不是身在朝堂的中樞官署裡,而是回到了軍隊的軍營之中。薛紹身上特有的慷慨大氣的武人氣息讓婁師德倍感親切,兩人之間的距離頓時拉近了不少。
婁公心中一定會有疑慮,認爲薛某人會爲難於你。薛紹微笑道,現在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你只管安心的當你的朝官,安心的帶好左衛大軍。把你調回朝堂用事是陛下的意思,同時我也十分看好婁公。
薛紹的話沒說穿,但婁師德明顯聽得出他的弦外之音,如果不是薛紹的大力促成,自己怕是沒那麼容易回朝就職。以薛紹今時今日的名望和地位,他要阻止自己入朝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於是婁師德倍感驚訝,薛紹爲什麼要主動把我召回來呢他難道不知道,我統率的左衛比他的右衛兵馬還要更多,此後我會對他的地位構成一定威脅嗎
這不合理
此時薛紹仍是微笑道:我們都是武人,用不着拐彎抹角。婁公文成武德,我朝急需你這樣的棟樑人才。你統左衛我統右衛,京城兵馬大半都在你我二人手中掌控。人在朝堂難免遭遇權力紛爭與人心難測,尤其是手握兵權的將軍,更容易被推到風口浪尖。但是婁公,你只需要記住一住句話。我們二人齊心合力鎮軍安邦,這纔是我們真正的本份。只要我們能夠守住底線秉誠公心,其他一切蠅營狗苟與陰謀伎倆,都是荒唐笑話不值一提。
婁師德一直擔心的問題,莫過於身陷朝堂權爭或被薛紹仇視排擠。現在他頓覺心中大石落地,連忙起身拱手一拜,婁師德,謹受教
不必如此。坐吧薛紹微笑道:婁公成名之時,薛某還只是一個剛剛投軍的小卒。雖說官職有大小爵位有高低,但在薛紹的心中,婁公既是我的前輩也是我敬仰的英雄。如今,你能回朝挑起大梁,薛紹心中十分欣慰。有朝一日,薛某還希望婁公能夠入閣拜相,上輔君王下安黎庶。如此,國大之幸
婁師德深懷感觸的看着眼前這位,名揚天下領袖羣倫,但差不多隻有自己一半年歲的夏官尚書,情不由自禁的感嘆道:薛公胸懷,婁某感佩
日落西山時分,薛紹和婁師德喝完了一大甕酒,牽着馬走着回家。傍晚的河風一吹,薛紹有那麼一點輕飄飄的感覺十分愜意。正走到天津橋上時,前方一大隊馬車排成了串兒一線走來。薛紹挺自覺的牽着馬往旁邊讓了一讓,心說像我這麼謙虛低調又遵守交通法規的模範官員,古往今來能有幾個呀
不料那個車隊走到薛紹身邊還停下了,其中一輛馬車的車簾一撩開,裡面傳出一個驚喜的女聲,公子
薛紹正有點酒勁上來,迷糊糊的四下一看沒有見到人,心想應該不是叫我吧,我不做公子好多年了。
一名女子急忙從車上跳了下來,急急走向薛紹,虞紅葉,參見公子
薛紹頓時大笑,是你啊你回來了
是,紅葉剛剛抵京。滿副旅途疲態的虞紅葉難掩激動之情,說道:我本想略作休整之後再去拜見公子與公主殿下,不料在此與公子偶遇了
薛紹笑道:現在,我兒子才被人稱爲公子。
紅葉冒失了。虞紅葉連忙施禮下拜,應該改口稱呼薛公纔對
無所謂了。薛紹滿不在乎的笑道:剛剛我還在想你,你就出現在了我的眼前。咦,我是不是因爲喝多了纔有的幻覺
想我
虞紅葉臉上一紅,笑道:薛公,你可能真是有點喝多了。適才我就瞧見你走路都有點歪斜。要不就讓紅葉送你回府吧
薛紹眨了眨眼睛,往她身後一指,那你這百八十輛車子,誰管
薛公派給我的四大管家,個個都能獨擋一面。這點小事,何在話下虞紅葉連忙拍了一下手,快叫四大管家過來,拜見薛公
不用。薛紹一擺手,有的是時間敘舊。天津橋上人多眼雜,先離開這裡。
好。虞紅葉微笑點頭,招來一輛馬車,有請薛公登車。
薛紹正是酒勁上了頭,巴不得有個地方能躺上一躺。爬上車才幾秒鐘,他就打起了呼嚕。
虞紅葉暗笑不已,自己上了另一輛車再叫僕從牽上了薛紹的馬,一同往太平公主府而去。
太平公主一家人正等着薛紹回家了一同吃晚飯,以往這個時候他早該回來了。盼了很久不見薛紹回家,卻把虞紅葉給盼來了。
太平公主頗爲驚喜,得知薛紹躺在另一張馬車上則是更爲驚訝。她急忙上前揭開車簾一看,笑道:紅葉,你就是太客氣了,每次來都要給本宮帶上一份好禮
虞紅葉也笑了,殿下喜歡就好。
這麼英俊又精壯的男子,本宮哪能不喜歡呢太平公主笑得很邪惡,琳琅,快把這個男人扛到浴室,洗洗乾淨然後擡到本宮的臥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