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移營,對銀川軍屯的包圍終於解除了,雖然是暫時的。
薛紹在很多年前也許能從上輩子的軍旅生涯算起就養成了善於捕捉一切戰機並迅速予以高效執行的作戰習慣。
如果沒有這樣的習慣,他早就死過八百次了。
突厥人開始移營包圍圈剛剛有所鬆動之時,薛紹馬上就採取了行動。
深夜,銀川軍堡的西門悄然打開。這裡距離突厥人在青羊山的營盤最遠,深夜行動更加不易被查覺。由於馬蹄上全都裹上了布皮墊子,薛紹又下達了嚴令不許張打任何火把,不許任何人發出半點聲音。於是大批的騎兵在這暗夜之中,幾乎是全無聲息。他們就像是河底深處的黑色暗流一樣,從西城門悄然涌出。
雖然靜默無聲,但薛紹能夠明顯感覺到所有人心中躁動的熱血。
終於要反擊了。
所有人,等這一刻實在太久太久了
騎兵們出了城,緊張嚴肅且有條不紊的佈列成了兩隊。
一方是跳蕩軍,一方是拓羯騎兵區區數千人,精銳中的精銳
部隊已經列陣完畢,牛奔和薛楚玉策馬小跑到薛紹面前,翻身下馬,左右侍立抱拳而拜。
我答應過你們所有人,包括已經長眠於地下的袍澤弟兄們我會帶着你們,把我們輸了的全都贏回來了。薛紹輕聲的,對眼前的兩位大將說道,薛紹,言出必行
淡淡的幾句言語,卻讓牛奔和薛楚玉渾身躁熱激動不已。二將咬牙,抱拳再拜。
現在我對你們兩位,還有最後的兩個要求。薛紹說道,第一,無論戰況如何,你們都必須完好無損的回來見我。否則,下輩子我都不會原諒你們
二將鄭重點頭。
這次我怕是沒什麼機會,能夠親上戰場了。那麼多的仇人頭,大好頭臚啊薛紹深呼吸了一口,沉聲道,我的第二個要求你們務必都要殺個痛快。把我的那份,也給算上
啪
這一記整齊抱拳的聲響,差點就要震碎了夜空。
疾若驚飆,兩撥騎兵分南分北飛掣而去。
薛紹一手叉腰一手握刀矗立於城頭,雙眼微眯,靜靜的看着他們的身影漸漸的消失在視線之中。
我還真沒見過一個沉默的男人,比飛舞着帶血大刀的男人,還要更加的凌厲和霸氣的。一個陰柔又帶着妖媚的聲音在薛紹身後響起。
薛紹不用看也知道是誰,全軍堡現在總共也就只有一個女人存在。
喂,你怎麼不回頭,也不說話媚羅剎訕訕的道,你難道沒聽出來,我是在由衷的誇獎你嗎
那麼多謝了。薛紹禮貌性的回頭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夜太深,你該回去休息了。
我的男人出去拼命了,剩我一個人提心吊膽的怎能安心休息媚羅剎略帶怨意的說道,你該讓我和他一起去的。你分明知道,我早就習慣了征戰打殺,我甚至比大多數的男人還要更加適應幹這種事情。
既然你已經是大唐將軍的女人,那就必須遠離戰爭。薛紹淡淡的道,以前你是怎樣的,我不關心。但現在,你和你的男人都歸我管。
媚羅剎被噎了個夠嗆,頓時無語以對。
回去歇着。以後沒事別到軍營裡來。
好吧,誰叫我現在歸你管了呢媚羅剎訕訕的笑道,我算是看出來了,你不光是凌厲和霸氣,你簡直就是霸道
你又在由衷的誇獎我嗎薛紹笑道,那真是多謝了。
呸,我分明就是在罵你媚羅剎氣乎乎的扔了一句,快步走了。
薛紹淡然笑了一笑,對身邊侍從下令,去把郭安叫來。
片刻後郭安來了,一身鎧甲戎裝。身爲一名斥侯他一般都是布衣輕裝,很少做這樣的打扮。
薛紹上下的打量他,笑道:你挺適合穿鎧甲,很英武很帥氣。
郭安有點靦腆的笑道:我還真是有點不大習慣。
委屈你了。薛紹說道:除了你,我手邊已經無將可用。衝鋒陷陣並非是你的特長,切記要量力而行。
是。郭安從容的點了點頭,微微一笑道:其實,身爲一名斥侯,我卻做夢都想痛痛快快的去大戰一場。這次若非少帥有傷在身,屬下都不會有這個機會但願屬下,不會讓少帥失望
我知道,你行的。薛紹面帶微笑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做準備吧
天亮了。
很多隊突厥遊騎走出了他們的新營盤,來到銀川軍堡附近反覆的逡巡偵察。盤桓了一整天,最終一無所獲的回去了。
咄悉匐很納悶,怎麼我們給出了這麼大的動靜,薛紹卻一點動靜也沒有呢
這就好比是兩個人在對面比武。其中一個已經耀武揚威的打完了一整套拳累到了大汗淋漓,另一個卻始終站着紋絲不動連眼皮都沒眨過一下打完了整套拳的人,心裡難免就會開始發慌了。
於是咄悉匐又把郭元振叫了來。他現在,都有點把郭元振當作智囊軍師來供奉的意思了,雖然他仍舊很不信任郭元振。但身爲一名軍事統帥,咄悉匐並不介意多聽一點他人的意見,尤其是敵人的意見。
我軍移營,薛紹爲何全無動靜咄悉匐問郭元振,至少,他也應該派人出來偵察一番吧
誰規定了,你動了薛紹就一定要動郭元振的反應很是平靜,除非薛紹突然在一夜之間就變成了一個一驚一乍的莽夫,否則,他是不會讓他的敵人輕易摸清他的行動和意圖的。
咄悉匐眨了眨眼睛,突然感覺很是惱火,你們漢人全是滿肚子壞水,專愛拐彎抹角的罵人
郭元振哈哈的大笑,葉護卻比九成以上的胡人要聰明。至少你聽出來了,我是在罵你。
咄悉匐恨得咬了咬牙,但他根本就不會在這種小細節上輕易發火,只道:你估計,薛紹下一步打算怎麼做
郭元振搖頭,現在薛紹肯定知道我已經變節。所以,他原來的計劃都會做出改變。我說過了,敵人很難摸清薛紹的行動和意圖。現在,我也是他的敵人之一了。
那我們該怎麼做咄悉匐皺起了眉頭來,現在薛紹有了大炸雷護身,想要攻拔銀川軍堡實在太難。既然難以建功,那我打算暫時撤退。你意下如何
郭元振面露難色的沉思了半晌,搖了搖頭,這種事情,我不好說。
爲何
事關你們汗國的軍國大事,我一介外人,還是一個不瞭解內情的外人,實在不好多嘴。郭元振撇了撇嘴,說道,我建議,葉護還是和你麾下的將軍們一起商量一下爲好。
如果我一定要你說呢咄悉匐明顯有些咄咄逼人。
郭元振苦笑,那就撤唄反正留在這裡,也只能乾耗着
那你想過沒有,我回去之後該要怎樣去向可汗和謀主交待呢咄悉匐眯着眼睛,殺氣溢溢,他們一定會處死我
郭元振雙手一攤苦笑不已,我都已經說過了,我不瞭解你們的內情
咄悉匐冷冷的笑了一笑,我算是看出來了,你是巴不得我趕緊撤退。薛紹已經在半道上設好了埋伏,對不對
郭元振愕然的怔了一怔,突然就笑了,哦,原來你是在試探我
你以爲呢咄悉匐冷笑。
你愛撤不撤,愛留不留,關老子屁事郭元振起身就走,再不然現在就一刀給老子來個乾脆
侍衛們大怒,紛紛拔刀上前把郭元振團團圍住。
咄悉匐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退下,似笑非笑的看着郭元振,說道:郭將軍,你也是帶兵之人。你難道不知道但凡帶兵之人都是相當謹慎的嗎既知如此,你又何必動怒呢
郭元振冷笑,那可難辦了,郭某偏就生了一副爆脾氣,最受不來你這種陰陽怪氣。早知如此,我還不如留在銀川軍屯裡等死
郭將軍言重了。何必如此意氣用事呢咄悉匐呵呵直笑,滿副大度的樣子。
喂,說了半天你倒是砍不砍郭元振雙手往腰上一叉,大喇喇的道:不砍,我就回去繼續喝酒了那個羊奶酒都快沒了,你還供是不供
郭將軍,請自便咄悉匐笑眯眯的道,會有人給你送去好酒好肉的。
郭元振鼻子裡冷哼了一聲,用力推開兩名擋在他面前的侍衛,大步走了。
死死的看牢他咄悉匐惱恨的給侍衛們下了令。
深夜。
咄悉匐在羊皮榻上很是煩躁的翻來覆去。現在,他是坐着站着感覺很困很疲累,但躺下了卻又死活睡不着。
去,再把郭元振叫來掙扎了好一陣後,焦慮失眠的咄悉匐起了牀,煩躁不安的咬牙恨道:這個混蛋,一定有事情瞞着我再不如實照說,我就不客氣了升起火來,先把烙鐵給我燒紅了
是侍衛紛紛應諾而動。
結果,那個去叫人的侍衛去了很久也沒回來。咄悉匐越加惱火,再派了兩個人去催。過了一會兒,三名侍衛一同回來了,都很驚慌。
葉護,郭元振失蹤了
什麼咄悉匐大吃一驚,我不是叫你們看牢他嗎你們這麼多人,居然看不住他一個
侍衛們既羞憤又害怕的低下了頭。
還愣着去搜啊咄悉匐幾乎是氣急敗壞的跳了起來,找遍整座青羊山,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給我揪出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