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儉和那青年哈哈哈的大笑起來。顯然,他們不是那種古板教條的老夫子,不然肯定要吹鬍子瞪眼的大罵妖兒濫改儒家經典了。
薛紹也笑了,妖兒真是越來越耿直了,怕是受了月奴的影響。她這樣的耍起寶來,對裴行儉的殺傷力可就太大了一點。
離騷你會嗎妖兒一點兒不在意他們的大笑,一邊吮着手指吃着松子糖一邊說道,不如你就背這個給我聽吧,因爲我是楚人
薛紹笑着搖了搖頭,用腳下的木屐在大石頭上敲擊了起來。嗒嗒嗒,嗒嗒嗒,聲音清脆傳得悠遠。妖兒一聽到這聲音,表情一下變得認真又凝重起來,站了起來認真的聽着,聚精會神。
裴行儉和那個青年很好奇的看着她,這是怎麼了
妖兒聽了一會兒,吐了吐舌頭,連忙站直了身體正兒八經的對着裴行儉拱手拜了下來,尊長恕罪,小女子方纔太過失禮了
咦裴行儉好奇的看向薛紹那邊,他自然也聽到了木屐發出的敲擊聲。
妖兒怯怯的回頭看了薛紹一眼,伸出指頭放在嘴邊噓了一聲,小聲道:神仙哥哥在罵我呢,他用木屐敲來四個字目無尊長
裴行儉和那青年愕然對視了一眼。
驚詫
大唐的軍隊裡有鼓點號角,金鐃旗幟,哪怕是沒有從過軍的人都知道,這些都是軍隊用來傳播信息的工具。
可是,這些傳遞辦法都是簡單粗糙而且固定不變的,比如擂鼓衝鋒鳴金後退。裴行儉還真沒見過有什麼辦法,能夠把具體的字通過敲擊的辦法來傳遞
嗒嗒嗒,嗒嗒嗒,薛紹的木屐在繼續敲擊石頭。
妖兒嘻嘻的一笑,又拱手拜了一記,說道:小女子不學無術,尊長千萬不要怪罪應該是不亦樂乎
這也是那位神仙哥哥敲過來的字裴行儉驚訝的問道。
是呀妖兒乖巧的點頭,四個字,不亦樂乎
尚書,這不可能吧寡言少語的青年,終於是開口說了一句話。
尚書妖兒眨了眨眼睛,表情當中流露出一絲懼意,好像是官名噢很大的官
不是不是,他在叫我叔叔呢裴行儉笑眯眯的揮了揮手,示意妖兒蹲到他身邊來,說道:小姑娘,你怎麼知道那位神仙哥哥的敲擊,代表的是什麼字呢
不能說。妖兒一本正經的道,不然神仙哥哥會打我屁股的
裴行儉啞然失笑,這是那位神仙哥哥想出的辦法嗎
對呀神仙哥哥可聰明瞭他教我好多好多的東西妖兒說道,他教我吟詩,學算術,練武,還有這種藍田秘碼,可好玩了
藍田秘碼裴行儉和那青年異口同聲的低聲驚道。
對呀妖兒笑嘻嘻的點頭,他還教了我一種特別好玩的絲線銅
說到一半,妖兒慌忙捂住嘴,面露驚慌之色。
嗒嗒嗒,嗒嗒嗒
不好了,神仙哥哥生氣了,我要回去啦妖兒急忙站起來,衝裴行儉彎腰拱手的拜了下來,拜別尊長。
裴行儉一臉笑容的點了點頭,又饒有興味的看了稍遠處的薛紹一眼,說道:小姑娘,你明天還來嗎
我要是來,你就背離騷給我聽嗎妖兒說道。
好,一字不漏的全部背給你聽裴行儉說得斬釘截鐵,像是在軍隊裡發號施令一樣。
嘻嘻,一言爲定妖兒歡喜的點頭,我一看到你就想起我的外公,我可喜歡我外公了如果神仙哥哥明天再來釣魚,我就央求他帶我一起來,我給你糖糖吃
好,一言爲定裴行儉呵呵直笑,能有糖糖吃,不亦糖糖乎
嘻嘻,我走啦
提着褲管踩着稀泥,妖兒回到了薛紹的身邊,嘿嘿的笑,神仙哥哥,你別生氣好嗎我剛纔不是故意的
薛紹笑了一笑,那位老人家約你明天再來嗎
是呀我想聽他背離騷給我聽妖兒認真的說道,我外公當年最喜歡離騷了。我雖然也能背,但有好多好多不懂的地方。我想向他請教呢
薛紹不禁好笑,你倒是自來熟,也不問人家是誰,花一顆糖就要請他做你的便宜老師那可是當朝身兼文武三品雙職的禮部尚書和檢校右衛大將軍剛剛帶着十幾萬軍隊打了勝仗回來的大唐元帥
神仙哥哥,我們明天再來釣魚,好不好嘛妖兒眨巴着烏黑圓溜的一對兒大眼睛,小聲的央求道。
薛紹摸了摸下巴,笑道:好是好,但你得負責挖蚯蚓。
好耶妖兒歡喜的咯吱笑了起來,我叫月奴姐姐幫我一起挖,她力氣好大的,一會兒就挖好了
月奴才不會幫你幹這種事情。
她要是不幫忙,等她被絲線銅錢弄得睡着了,我就咬她的胸脯白花花圓乎乎的,像剛出鍋的大肉饅饅
另一邊,打傘的青年也蹲了下來,在裴行儉耳邊說道:尚書,這個小童兒方纔聽到木屐的敲擊聲就能知道是什麼意思,甚至是哪幾個字都能說得一清二楚。莫非是他二人事先商量好了的
裴行儉手執釣竿平靜的看着水面,淡淡道:她沒說謊。
青年的表情略微滯了一滯,默然的點頭。
有件事情別人或許不大知道,但青年跟隨裴行儉身邊多時,他是肯定知道的。那就是,裴行儉洞悉陰陽精通相面識人之術。有這樣的陰陽奇術傍身,那個天真無邪的小小童兒還有可能騙得過裴行儉麼
裴行儉最爲著名的一次預言,當屬給王勃相面批命。
王勃是著名的神童,六歲就能下筆成文,十歲通六經,十六歲被當今陛下召入禁中對策而深受賞識被封爲散朝郎,併成爲前太子李賢的伴讀。
就在王勃名揚天下被世人所稱道的時候,裴行儉卻說王勃輕浮急躁賣弄誇耀,非但做不到大官,還會早早夭亡不得善終。
果然,年僅十八歲的王勃因爲一篇輕佻諷刺的文章激怒了皇帝李治,被逐出李賢的王府。過了四年他纔好不容易混到一個遠州參軍,卻又殺人犯法,運氣好遇到天下大赦才撿了一條性命,他父親卻因爲而受到連累被貶了官。
五年前,年僅二十七歲的王勃,意外溺水而亡。
除了對王勃的這一次鐵口直斷,裴行儉還給許多將軍大臣相過面,大多都是隱而不言或是密而不傳,但無一不應驗。這些年來,由裴行儉舉薦提拔的文官武將已是數不勝數,許多人已是官至五品通貴以上。
裴行儉的陰陽識人之能,或許不像他的文治武功那樣著名,但卻是一件無往不利的秘密武器。
如果用那樣的擊敲之法,傳遞軍中的信息,當如何裴行儉突然說道。
青年的眉頭略微緊了一緊,軍中向來有鼓角旗語或是快馬斥侯往來傳遞消息。鼓角簡明,但所能傳遞的信息不多,而且容易被敵軍認穿;旗語繁瑣,視線以外不可得知;斥侯倒是能夠精準的傳遞消息與命令,但容易因爲斥侯的個人安危或是馬匹的優劣快慢而誤事。
戰場訊息瞬間萬變,如果有一個精密而迅捷的方法來傳遞軍情與命令,大軍的指揮就能更加得心應手。各軍行動迅速敏捷有如人的四肢一樣收發自如,那樣,無疑將勝算大增裴行儉微微的皺了皺眉頭,還有,方纔那個小童兒當着我們兩個大人的面接受訊息而不被識破,而且那個信息的傳遞居然能夠精準到每一個字如果我們的軍情傳遞也用上這樣的技巧,那就根本不用擔心軍情泄露了。想出這個法子的人着實厲害
青年的表情微然一變,着實厲害這四個字,可是很少從裴尚書的嘴裡說出來的。
要不末將去把那青年郎君請來一敘青年道。
裴行儉微笑的擺了擺手,暫時不必。
是。
裴行儉撫了撫鬚髯,意味深長的眉梢輕揚微微笑了一笑,突然雙手抓竿奮力一提,竹竿一下就被拉彎了,柔韌的釣竿尖頭猛然往水底一沉
上鉤了大的,一條大的
傍晚時,雨停了。
妖兒提着鞋子扛着竹釣竿,歡天喜地的赤腳小跑在曲江池柳堤岸上,有魚吃嘍,有魚吃嘍
薛紹踩着木屐嘎噔嘎噔的走在後面,呵呵的笑,看了一眼手裡提的水桶,收穫真不錯,六條鱸魚,平均一斤左右。
裴行儉釣得更多,還有一條四五斤的大鱸魚,於是早早的滿載而歸了。
薛紹心想,我務必要趕在我大哥來長安正式和二聖商談婚事之前,和裴行儉搭上關係。最好是,在燒尾宴的時候請到裴行儉到場。另外,如果婚事真的談了下來,在成親之前,我務必要出去打上一仗混一點軍功在身,先入爲主的塑造起一個將軍功臣的形象,而不是吃軟飯的花瓶男。
否則把婚一結,駙馬的身份將是一個極大的桎梏,我再要去幹這些事情,可就非常的不方便了。
時間緊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