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薛紹以來,一向貪玩的太平公主好不容易離開長安一次,會在藍田玩上幾天。不料太平公主在瑤池玉林逗留不過片刻之後便說,還是早些回長安比較好。
一是婚事將近,有很多的事情要處理。再者,武攸寧那裡也須得趁熱打鐵,不能給他太多的喘息時機。
太平公主的這一作風再次讓薛紹想起了那位,高坐在皇宮龍椅後方垂簾聽政的當今天后顧全大局雷厲風行,要麼不出手,一出手就要務求全勝
這和薛紹自己的行爲處事風格,也頗有相似之處絕不允許被打倒的敵人,還有對着自己後背放槍的機會
小夫妻倆可謂是一拍即合,決定馬上動身回長安。
不過臨時之前,太平公主說還有一件小事要處理。
她要親自召見一回虞紅葉。而且是單獨相會,私下密談。
薛紹剛剛對她說過一番給對方留點時間和空間的大道理,自然不會反對或是做何盤問。待她二人私下會談之時,薛紹就在外面耐心的等待。
二女大約談了有半個時辰太平公主方纔出去,對着薛紹展顏一笑,薛郎,我們走吧
薛紹倒是很想問上一問她們二人都談了什麼,但太平公主先開口了,薛郎,別幻想了就算是虞紅葉本人,也是不會向任何人泄露我們今日密談之內容的
我有說過,我想知道嗎薛紹雙手一攤,一副很無辜的樣子。
太平公主咯咯直笑,那就走吧
太平公主這樣的笑聲讓薛紹有點鬱悶,這古靈精怪的小姑娘,居然也能把握大叔心事了
太平公主鳳臨藍田,只留下了一片香影,轉瞬就離開了。
車駕離開藍田之時,同樣引得一片百姓圍觀拜送。正準備好生款待太平公主一回的藍田官員們很是惶恐不安,以爲是什麼地方做得不對惹怒了公主,這才使得公主撫袖而去。薛紹出面解釋說,太平公主是怕叨擾了地方州縣因此決定不作停留,這才安撫了藍田的官員百姓們。
回長安的路並不太遠,薛紹騎馬走在太平公主的車邊,二人一路閒聊。除了說些輕鬆的俏皮話來打情罵俏,也商議了一下回到長安之後的應對之策。
針對武攸寧,小夫妻倆不約而同的認定要用律法這件兵器來對付他,也就是陽謀
其實薛紹一開始,走的也正是這條路線。雖然他可以憑藉硬實力以輾壓的方式直接收拾掉鄭氏兄弟,但還是先請了魏元忠以御史臺的名義來出手。這樣,就算是外人包括武則天在內明知道事情的起源是薛紹與武攸寧的私仇,也沒什麼可挑剔與指謫的誰叫武攸寧與關氏兄弟,的確犯法了呢
至於武則天的內心會否因此而記恨薛紹,這其實已經不太重要了。在薛紹看來,以武則天所站的高度與該有的胸懷來說,這樣的私鬥她不會過份在意。實際上以帝王心術來說,手下的臣子之間有矛盾有爭鬥,對帝王來說是好事。因爲這有利於帝王居中調停並進行駕馭。如果朝廷上的大臣全都連成鐵板一塊讓帝王無從下手,那纔是糟糕了。
話說回來,如果是別的人欺負了武則天器重的堂侄兒武攸寧,多半是吃不了兜着走。可如果對象是太平公主與薛紹,對武則天來說就手心手背都是肉了,她內心的天平可能還會更加偏向於寶貝女兒太平公主,和她寄予了厚望的軍界新星,薛紹。
正因爲想清楚了這些,薛紹這一次才放心大膽的親自殺到了藍田縣。就算這件事情會讓武則天的心裡有一點不爽,他也不想落下一個軟弱無能任人欺凌的名聲在外。
再者說了,堂堂的藍田公子,身爲帝甥又即將成爲駙馬,剛剛還北伐立了巨大戰功回來在軍隊裡打下了一定的名望,回京之後居然擺不平一箇中書舍人手下的狗腿子,傳將出去薛紹也就不用在軍隊混了。那些認拳頭多過認道理的軍人,必然深以爲恥。
就連太平公主,也會打從心底裡深深的失望
回長安的路上薛紹在心裡這樣的左右一番權衡,之後認定自己這一趟藍田之行,算是幹對了
長安到了。
薛紹與太平公主分道而行各自回家,約定明日一同參觀新修的太平公主府。趕了一程路薛紹多少有些疲累,便準備回家好生歇息一番再說。
回到家中,薛紹發現家裡好像是來了客人,正熱鬧着。入內一觀,原來是裴行儉的夫人庫狄氏來了。
看她穿一身命婦盛裝,想必是剛剛從宮裡出來。妖兒也在,正騎着她的愛犬丟丟,帶着裴行儉的三個小兒子在院子裡一同玩耍。
呀,薛公子回來了庫狄氏見到薛紹分外的開懷,歡喜迎上前來,一別有其,公子風彩更盛往日啊
見過夫人。薛紹中規中矩的行了禮。怎麼說也恩師裴行儉的正妻,禮儀不可廢。
免啦免啦庫狄氏百無禁忌的笑道,家夫不在,公子就不必拘泥於這些俗禮了。公子這樣對我拜來拜去的,讓我感覺我真的老了一樣
衆人都挺配合的發出了笑聲,薛紹微笑道:夫人今日剛從宮裡回來麼
對呀,我剛剛從侍制院回來。庫狄氏說道,日前我聽妖兒姑娘說公子回來,早就想來拜見。無奈侍制院裡的事情比較多,一時耽擱了。直到今日方得暇閒。我這運氣倒好,剛好公子今日就回府了
夫人請正堂上坐薛紹迎請。
庫狄氏眨巴着眼睛猶豫了一下,好,那我也就不客氣了
薛紹呵呵直笑,庫狄氏當真和一般的仕大夫家的夫人不同,磊落耿直頗爲直爽,不拘於繁文褥節。
二人進了進堂,薛紹如同款待尊長一樣的請她上座。庫狄氏剛剛坐下就拉開了話閘,公子,我想問一問家夫何時能夠回到長安呢
薛紹忙道:其實北伐已然得勝,但還有一些戰後事宜須得處理。裴公是北伐主帥不得不多逗留一些時日。至於何時班師回京,這恐怕得要看朝廷的意思。夫人時常伴隨天后左右,又在侍制院服侍,就沒有聽到一些消息
庫狄氏略爲懊惱的皺了皺眉,有倒是有。但是若真若假的消息太多,朝廷暫時還沒有一個明確的說法讓北伐之師回京。我拿捏不穩,這才前來向公子討教。
薛紹一聽,有內幕
討教不敢當。夫人有話,只管來問。薛紹說道。
庫狄氏點了點頭,眼神頗爲機警的四下看了看。
薛紹會意,讓所有人都退出了正堂,摒退了閒雜耳目。
庫狄氏這才小聲道:公子,我想私下問上一問,你可曾與家夫商議過了,朝廷應該處置突厥俘虜的問題
哦薛紹略微一怔,是指伏念嗎
還有那個,現在藏在你家裡的突厥小美人兒庫狄氏一改平常的大條隨意,表情頗爲嚴肅。
薛紹爲難的搖了搖頭,這種事情,我與裴公說了不算數啊
可是朝廷針對突厥俘虜的態度,將直接或間接的決定你與家夫的前程命運,不是麼庫狄氏的神色更加嚴肅了。
薛紹微微皺眉,沉默的點了點頭。他心想,從大唐建國之初到現在,大唐朝廷針對戰爭平定的外族基本上都是採取的羈縻自治的政策。這一次北伐平定的突厥叛亂,雖不說非常徹底,至少也是沉重打擊了突厥叛亂勢力,短時間內他們很難再度強勢堀起。
可是朝廷將要如何的發落伏念與艾顏這些俘虜,將直接決定草原未來的和平與否,也將直接影響大唐未來幾十年的周邊格局。按薛紹與裴行儉的意思,那就是大唐應該善待俘虜,並好好的利用伏念與艾顏這些人來安撫草原部衆,但又不能放虎歸山,給他們再度糾結叛亂的機會。
如果薛紹與裴行儉的意見被採納,那也就意味着他們在軍國大事上做出了正確的決定,在朝廷上的地位將會大大提高。或許,裴行儉還會有機會因此而正式的入閣拜相。
反之,如果薛紹與裴行儉這一主張不被朝廷採納,那也就意味着他們的政見與朝廷上位者的意見相左他們在政治上的待遇,將很難得到什麼提高,甚至遭受打壓與排擠
這也正是庫狄氏目前正在擔憂的事情。
夫人可曾聽到了什麼聲音既然利益統一,薛紹也就不怕直言相問了。
庫狄氏面露憂色的道:事關朝廷機密,我聽到的不多也不敢過份打聽。我只隱約聽說一些風聞,說宰相裴炎好像是主張要殺掉伏念等人,以儆效尤剷除後患
什麼他瘋了薛紹驚詫一聲,大唐天子被諸國奉爲天可汗,從來不殺投降的外族首領,此例一開,後患無窮再者,就算真有必要殺了伏念剷除後患,也絕對不是這等時候草原上的戰爭纔剛剛結束,大唐雖勝,但根本還不足以完全掌控幅原遼闊的大草原。北方各部族也都在引頸觀望大唐將會如何處置伏念其人如果殺了伏念,那真是自暴其短會讓草原人對大唐朝廷寒心。同時也會授人以柄,等於是直接給了突厥人一個再次聚衆反叛的藉口
哎庫狄氏嘆息一聲輕輕搖頭,其實公子說的這些道理,朝廷上不是沒人明白。就連我這一介女流,都能大致想到其中的一些曲折利害。可是高居閣堂的宰相們,心裡的想法與看待問題的心思,向來與常人不同。或許,他們有着自己的道理呢
薛紹無語了,屁的道理
宰相裴炎,主張要殺伏念
爲什麼
一個從來沒有參與到戰爭中來對大唐北方周邊與草原內部形勢並不十分了解的宰相,爲什麼會有這樣奇怪的主張
他身爲上輔天子下安黎庶的宰相,難道想不到這樣的主張很有可能會讓大唐在未來的幾十年裡,都陷入戰亂之中嗎
薛紹,實在想不明白
武攸寧的事情還沒處理完畢,眼看又要生出更大的事端。薛紹心裡很惱火,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