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紅葉與月奴吳銘以及兩名管馬的僕從等六七人到了藍田縣衙大門前,停住。
生不入公門,死不下地獄,對於許多普通的老百姓來說,官府這種地方是一個令人談虎色變的禁忌之地。虞紅葉雖然向有膽識,但畢竟只是一個社會地位低下的商女,此前還被藍田縣衙關押虐待過,因此到了這裡難免有些心中惶惶。
別怕只管擊鼓鳴冤月奴在一旁慫恿,還把擊鼓的槌子遞到了虞紅葉的手上。
虞紅葉狠下心來咬咬牙,剛剛揚起鼓槌將要砸下去,冷不丁的裡面傳來一個粗暴的聲音,怎的又是你這刁婦
虞紅葉嚇得驚叫一聲,下意識的就退後了一步。衆人轉眼一看,衙門內走出來一隊兒衙差,爲首一人牛高馬大正指着虞紅葉在大罵。
月奴一步搶上前來擋在虞紅葉的身前,你罵誰刁婦
那大漢見到月奴不禁一怔,馬上臉色就變了。
月奴卻是當場就笑了,我當是誰,原來是你
不是別人,正是當初跑到薛紹的府上應聘武師,然後被月奴一腳踹斷了手臂趕出府門的那個男子。
月奴姑娘大漢自然知道月奴的底細,更加害怕她的那一身功夫,因此臉色很是難看嘴裡也在哆嗦,十分尷尬。
月奴是你叫的嗎月奴喝道,本姑娘姓安
是是,安姑娘大漢立馬蔫了下去,生吞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道,你老人家不是喬居長安了麼,今日怎的跑到我們這個荒郊野外的小衙門來了
這是你該問的嗎月奴很是不屑的一揮手,你只是個受僱於衙門的差役,乖乖的在這裡站哨便是了
呃好吧大漢不敢多言,連忙招呼身邊的七八個大小衙役在衙門前一字排開站成了哨,個個眼觀鼻鼻觀心一副公事公辦的神態。
虞紅葉歡欣鼓舞暗暗一笑,月奴悄悄的給她扮了一個鬼臉,去擂鼓
嘭嘭嘭
衙門前的大鼓被敲響了。
如今的大唐官場,雖然不乏肖小作亂和貪贓柱法,但是政治整體上還是比較清明的,很少有地方上的父母官會公然怠慢公職,否則一狀告到御史臺必然吃不了兜着走。
虞紅葉幾鼓敲打下來,縣內馬上有人出來接狀問案。只不過來的不是縣令本人,而是縣令的副手縣衙主薄。
主薄姓王,高高瘦瘦少言寡言。他見了虞紅葉心裡就已然明白了七八分,用公事公辦的口吻問道:姑娘所告何人
瑤池玉林的東家,鄭崑崙。
所告何罪
虞紅葉義正辭嚴道:強奪宅田掠人財物毆傷良民賄賂官府主薄請看,有狀紙在此
王主薄枯瘦的臉皮繃得緊緊的,一言不發的接過了狀紙看了一眼,雖然極力掩飾臉色仍是變了。
如今的藍田縣,誰不知道瑤池玉林的東家鄭崑崙是本縣明府君鄭縣令的胞弟。虞紅葉明知如此還敢跑到藍田縣衙來狀告鄭崑崙,分明就是把矛頭指向了鄭縣令本人
這事,鬧大了
虞姑娘,此案本官接下了。你不如且回,待本官按律查證之後,再宣你登堂問案,當面對質。王主薄仍是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不行此案必須馬上開審虞紅葉態度堅定的一口回絕。
放肆王主薄正色大聲道,衙門辦事自有衙門的規矩和章程,豈容你來作主
大唐的縣衙都是建在縣城的熱鬧繁華地,兩人當街一吵,馬上引來許多的路人百姓圍觀。對於小小的藍田縣來說,那一日薛府舊宅被一把火燒成白地,已是爆炸性新聞。其中不乏有人知道內情,因此藍田縣的百姓對此案早就十分關注了。現在虞紅葉跑到藍田縣衙一鬧,消息很快就在小小的藍田縣裡接傳開來。
很快,更多的人蜂擁而來。
王主薄眼見情況不妙,大喝一聲,來人,將她轟走
那些衙役正要應諾動身,月奴一步踏上前來,誰敢
當下,一羣五大三粗的衙役爺們兒沒有一個敢動,紛紛抓耳撓腮左顧右盼,騎虎難下尷尬無比。
王主薄一看這情況心裡就大吃了一驚,細下一打量月奴,彷彿眼熟
敢問姑娘,高姓大名他心翼翼的問道。
姓王的,三年前你剛到藍田還只是個從九品的縣衙管書記的時候,可是三天兩頭往我家公子府上奔走。爲見公子一面,你甚至不惜認了公子的愛姬做姨娘,見了本姑娘也是作揖作到頭撞膝蓋月奴可沒打算給他留什麼顏面,沉聲道,怎的,今日做了縣裡主薄,就變得健忘了
人羣裡爆發出一陣笑聲。
原原來是藍田公子的王主薄頓時滿頭大汗窘惱不已,抱拳就拜,快請快請衙門內高坐奉茶
不識擡舉月奴悶哼一聲,拉起虞紅葉就往衙門裡走。
吳銘始終一言未發只是靜靜的站在二女身後,此時一同走了進去。
王主薄顧不在場人多,揮袖就抹額上冷汗。轉眼一看那羣呆若木雞的衙役,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上前就罵,你們這些蠢漢,爲何不早早將他們迎進衙門裡來,卻要擺到大街上招搖
衆衙役有苦難言。
王主薄咬了咬牙,叫了一名心腹到近前,咬耳道:速去通知明府君,就說藍田公子薛紹派人到縣衙尋晦氣的來了。下官招架不住,還請明府君親自前來定奪
是衙差應了諾,馬上又是一愣,王主薄,明府君何在
廢話,當然是在瑤池玉林
此時的薛紹,正逍遙自在。
美食滿桌絲竹在耳,庭間有十餘名性感妖嬈的女子翩然起舞。薛紹躺在蜀錦軟榻之上,身邊有四名姿色出衆的二八妙齡女子伺候,或輕輕捶腿或微微打扇,偶爾剝送一兩顆時鮮的葡萄用朱脣喂上,薛紹全叫立在身後的那些兄弟張嘴來吃。
這些女子經過嚴格訓練伺候的大官豪客也不少了,從來都是應府自如。但是今日她們個個都是滿心惶惶笑容僵硬,因爲薛紹實在是太挑剔太不好伺候了。再加上站在他身後的這十個男子,個個都像一把出鞘的刀插在那裡,冰冷生硬殺氣溢溢,哪裡是這些花柳繁華地的風塵女子招架得住的
再看薛紹的神情,雖然坐臥花叢中,卻半點不像是來風流快活尋開心的主,他非但沒有和哪個姑娘,甚至滿桌的美酒美食都半點未沾。進了這裡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他已經換了四撥樂工五撥舞伎仍是不滿意。
這樣的主,沒人能伺候好。
這時,堂中有名舞伎一不小心失足摔倒。
薛紹拍案而起,滾
衆舞伎紛紛道罪魚貫退下。
你們也滾薛紹指着身邊的四名女子。
四女子花容失色,慌忙退下。
再換薛紹再度拍案大喝,如若仍有不妥,本公子一把火燒了你這農莊雞舍
珠簾後的樂工全都狼狽而逃。
這一回,沒有馬上換上新的一撥兒樂工舞伎,而是冷清了片刻。
薛紹並不着急。他知道,自己如此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故意找茬兒,該是到了對方頭面人物出場的時候了。之所以拖延了這麼久的時間,對方肯定是調查自己的底細去了。
無妨,讓他們查。查得越清楚,才越好
片刻之後。
一名四十歲上下的福態男子走了進來,遠遠的就對薛紹作揖打拱如同一名低下的僕人,嘴裡道:公子恕罪,小人伺候來遲伺候來遲
你是何人薛紹足夠的趾高氣揚。
小人便是小店的店東,鄭二。福態男子答道。
薛紹呵呵一笑,你是不是還有個大名,叫鄭崑崙
呵呵呵鄭崑崙笑得很不自然,臉上的肥肉像是被電擊了一樣的在發抖,彎着腰拱着手說道,那只是無趣之人送的一個諢號,諢號而已
薛紹心裡很明白,鄭崑崙對自己的底細和來意已是知之甚詳,只是不會主動挑破而已。
於是薛紹也不說破,只道:久聞藍田縣新開了一家瑤池玉林,號稱能令全天下的風流之士都會流連忘返。怎的本公子今日來了,卻是喝的酸酒看的醜女,連奏曲子的樂器都是破爛不堪莫非,鄭東家是瞧不起本公子
不不小店絕無此意鄭崑崙連忙點頭哈腰的賠罪道,其實小店最漂亮的女子和最好的樂工都已經請來伺候公子了。興許,只是公子眼界太高呢
我眼界太高薛紹勃然變色一掌拍到了餐几上,本公子還從未見過似你這般店大欺客的
公子息怒鄭崑崙倒是沒有特別慌亂,抱了一拳說道,小人的確是實話實說了。只是不知公子來意如此,還請明示
薛紹一聽,得了,你主動問請,我也就不跟你兜圈子了
我的來意,倒也簡單。薛紹施施然的坐了下來,慢條斯禮的道,本公子獨愛觀賞熊熊烈火,恰巧今日興趣大盛。我聽說這是你鄭崑崙的專長,不如你就把這瑤池玉林一把火燒了,逗我一個開懷
鄭崑崙一聽這話頓時收斂了笑容並慢慢的站直了身體,臉色也垮了下來。
公子,小人若是做不到呢
薛紹呵呵一笑,你若不逗我開懷,我便會很生氣。我若生氣,後果就會十分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