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罷之後,程務挺和他手下的副將們陪薛紹聊了片刻,都找了各自的理由開溜了,剩下薛紹和月奴兩個人單獨相處。
男人那點心思,大家心照不宣。
月奴強作鎮定若無其事的樣子,可是臉始終是紅樸樸的,幾乎不敢正眼去看薛紹。
你來朔州幹什麼薛紹問道,聲音不冷,也不熱。
月奴有點膽怯的樣子,小聲道:沒什麼事啊
我還以爲你義父託你帶來了重要的消息沒事你跑來幹什麼薛紹低斥了一聲,你以爲這裡是長安,隨便就可以走家串戶投親戚嗎這裡是前線,是戰場
我不怕月奴小聲的道,她很少跟薛紹頂撞,這幾乎是她最激烈的一次翻嘴了。
我怕薛紹喝斥了一聲,這裡隨時要打仗隨時要死人朔州和代州城破的時候,突厥人殺了成千上萬的人一路過來的時候你沒有看到嗎,很多縣鎮村野變成了無人地,到處都是被野狼豺狗叼食的屍體。我帶着百姓和敗兵們逃亡,一路上扔下上千具屍體上千具,你懂嗎
月奴低着頭,任憑薛紹大罵。
明天天一亮,馬上動身回幷州。薛紹降下了語調,平聲靜氣道。
公子,你以天簧貴胄之尊尤不懼死,月奴又何惜與公子同生共死月奴說道,此前我不大清楚公子在軍隊裡都做了一些什麼。前些日子我在遇到幾個北方逃難回來的百姓,在那裡交口稱讚一個叫承譽的將軍。現在幷州上下無論軍民都在傳揚你的英名和事蹟。我找那些人一打聽,方纔知道了你此前的種種遭遇。公子,我嚇壞了,你怎能如此涉險呢
你今天怎麼這麼多話薛紹皺起了眉頭。
月奴再把頭往下低了一低,小聲道:公子恕罪
算了還有什麼想說的,一次說完,說完了明天趕早就走。薛紹說道。
月奴就一句話想說了月奴咬着嘴脣眼睛也滴溜溜一轉,求公子把我留在身邊
不準。薛紹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很嚴肅的說道:我真不是跟你開玩笑。你別看現在這一會兒功夫朔州城裡很安靜,長城外面也沒什麼風吹草動。兵無常勢水無常情,也許就在你最想不到的時候,成千上萬的突厥兵就攻過來了。萬一城破你無法想像那有多麼慘烈。我也無法想像,你遭遇了突厥亂兵是個什麼樣的情景。你留在這裡非但幫不了我一絲一毫的忙,還會讓我心中不安穩,你明白嗎
月奴知道了月奴輕輕的點了點頭,那我明天就走。
薛紹輕吁了一口氣,臉色和緩了一些,說道:月奴,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前線和戰爭,真不應該出現女人的身影。我知道你藝高人膽大,但是面對戰爭,個人武藝是沒什麼意義的。尤其是你是女人,一但落到了敵人手裡,遠比男人要悽慘得多,想必這不用我多作解釋了。所以,你必須走,沒得商量
是
薛紹起了身來,我得回軍營了。
月奴一驚,公子這就急着走
不然呢薛紹說道,我剛帶了一旅新兵,正在對他們進行嚴苛的訓練。這一旅新兵練得怎麼樣,直接關乎我在軍隊裡的未來和前途。所以,我必須時刻以身作責防微杜漸,否則,我都過不了自己心裡那一關。
難道公子不是跟着裴行儉走一遭而已,反倒是發自內心的想當一名軍人真想要和那些普通的衛士們同甘共苦月奴問道。
沒錯。我是真的立志在戎武之途走下去。至從一腳踏進這個軍營,我就已經忘記了我在長安的身份。現在我只是一個剛剛從新兵被提拔起來的旅帥。薛紹點了點頭,我必須放下架子以身作責,否則,不可能帶好兵,不可能在軍隊裡真正站住腳。或許我可以用誆騙和欺瞞的手段收取麾下的人心,但是收得了一時收不了一世,收得了一旅收不了一軍。古人云,小勝靠智,大勝靠德。
小勝靠智,大勝靠德月奴明白了。月奴這下擡眼看了看薛紹,眼神之中意味萬千,有着許多難以言喻的感慨心疼和擔憂。
月奴,我一直都認爲,你是最體貼我也最能讓我放心去信任的人。薛紹說道,今天我給你交個底,太平公主的駙馬,不可能真的太平。原本我根本就不想做什麼駙馬,但是陰差陽錯,走到了這一步。以後,還有許許多多未知的麻煩和兇險等着我。爲了自保,爲了以後的家,也爲了我的兄長嫂嫂弟弟妖兒和你月奴,這些我所有的家人,我必須讓自己強大起來。如果我只是留在長安混跡在官場,我就永遠扔不掉那一頂駙馬的帽子,永遠只是一個皇權附庸或者是吃閒飯的邊緣人,永遠不可能真正的擁有自保的實力所以,我必須立足於軍隊在軍隊裡紮下根去,在軍隊裡擁有真正的名望與影響力,真正的學會統兵打仗,而且要能打勝仗
說到這裡,薛紹停頓了一下,說道:我要從一個整天飛鷹走狗的紈絝子弟,變成一個戰無不勝的將軍,不努力不認真不吃苦不付出,行嗎
公子,我懂了月奴每一字都認真的傾聽,聽完後認真的點頭,眼淚卻是撲簌簌的流了下來,我只是公子的一個奴婢,卻不想能被公子這樣的信任,能聽到公子這樣的肺腑之言此後月奴願爲公子赴湯蹈火,死不旋蹱
薛紹微然一笑,伸手在她臉上抹去了淚痕,安大將軍,又哭。
在公子面前,我永遠只是月奴月奴努力的展顏一笑,眼淚再度叭嗒嗒的流。
好了,我得走了。薛紹笑了一笑,說道,待得太久,程將軍那些人要笑話。萬一傳到了我的那些新兵們耳朵裡,他們要以爲本旅帥平常道貌岸然,稍一有空閒卻是獨自一人躲進城裡風流快活了。
月奴先是一愣,然後臉上化作一片緋紅淺露羞慚之色,惱惱的咬脣一笑,是又怎地那些呆兵還能管到官長的私房之事不成
這話說得薛紹心裡猛然一個盪漾。再一看月奴那表情薛紹情不自禁的就想到了洞房花燭夜
別胡鬧薛紹把臉一板,我這頓飯吃得已經夠久的了,得馬上回去。
月奴緊緊咬着嘴脣,輕輕點了點頭。
我走了。薛紹轉身就走。
公子月奴壯起膽子叫了一聲。
還有事薛紹回頭問道。
月奴心裡跳得像是敲起了一曲激昂迭蕩的戰爭鼓曲,斗膽朝前邁了一步,聲音都有一點發抖的小聲道:我我可以親你一下嗎
薛紹一笑,扭身過來突然一下捧住月奴的臉,對着她的雙脣就親了上去。
月奴只覺得腦子裡轟的一下頓時變作一片空白,瞪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薛紹那張能讓所有女人芳心如鹿的臉龐,正要閉上眼睛輕啓貝齒迎合一下薛紹那條霸道又狡猾的舌頭,薛紹突然一下鬆開她,哈哈大笑的揚長而去。
留下月奴一個人在原地,慌里慌張的摸了摸自己的嘴脣,腦子裡面好像一下全部放空了,什麼念頭也不剩了。
薛紹回到了程務挺幫三刀旅準備的營地,就在朔州城內離行軍總管府不是太遠的地方,帳篷這些都是新的。
營地裡沒什麼人影走動,薛紹遠遠就能聽到一大片如雷的鼾聲。
薛楚玉一個人迎了上來,旅帥,你回來了。
薛紹點了點頭,其他人呢
我讓新兵們吃飽喝足全體睡下了。薛楚玉道,這二十多天來,他們全都脫了三層皮。這一睡下去,估計明天這時候未必能醒。
兄弟旅借來的那些老兵們呢薛紹四下環顧,沒見那些人。
我請他們去城裡另外的地方休息了,讓郭元振想辦法招待和答謝一下。薛楚玉說道:他們畢竟不是我們手下的兵,盡心盡力的幫了我們二十多天非常仗義,也都辛苦了。
薛紹頓時笑了,這朔州城裡都空了,還能有什麼招待和答謝你們有錢有女人嗎
薛楚玉也笑了,那就得看郭元振的本事了。別忘了,他曾經可是一位大名鼎鼎的豪俠。幹這種事情,他最拿手了。
好啊,看來你們這兩個幫手,我請得很妙薛紹呵呵的笑了兩聲,走進新兵們的帳篷裡,橫七豎八鼾聲大作,全都睡得像死豬一樣了。
薛紹把幾個睡歪了的新兵扳正睡好,給許多人掖好了被子,走了出來,說道:你說,他們當中會有多少人將會成爲將軍
薛楚玉微笑的搖了搖頭,我更加希望,他們當中能少幾個烈士
這麼說,我們還要更加殘酷的打磨他們
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