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罷之後,李治好似無意的還問起了薛紹的燒尾宴一事,薛紹說最近在講武院裡忙碌,還未張羅。
李治便說也該張羅了,燒尾宴名義上只是一個小小的宴會,實際上是入仕之人最重要的一次政治活動,不能拖延得太久。並叮囑薛顗說,你二弟忙碌你這個當哥哥的理當代爲操持。
兄弟倆都應了諾,也都明白皇帝的意思。有了前面那一番話打鋪墊,李治無非就是在提醒薛紹燒尾宴一定要把裴炎請去
薛紹從今天李治的表現來分析,他雖然一直躲在深宮裡養病,但是對朝堂大局還是一切盡在掌握的。不僅如此,他已經在爲自己百年之後的大唐朝廷,精打細算了。
李治心裡的理想託孤大臣,就是裴炎。
朝野盡知薛元超歷來與武后不和,而裴炎的一路升遷其中都有太后的手筆,二人是一對挺親密的政治全作夥伴。那麼也就意味着,李治爲自己百年之後的大唐做設計,也都沒有拋開武則天。
如此說來,李治與武則天之間雖然有猜忌有博弈,但是總體上他還是比較信任武則天的。畢竟武則天跟他做了快三十年的夫妻了,一起經歷了那麼多的風風雨雨,他也一直挺放心讓武則天當自己的執政代言人。
薛紹心想,李治自從經歷過長孫無忌與褚遂良的專權之後,好像一直都對大臣不是特別的信任。在他看來,自己三十年的老妻怎麼也比外人值得信任,這是人之常情;同時恐怕還有一個重要的前提,出於千年的政治傳統,李治認定一個女人是沒可能搶了他李家江山的這或許就是李治敢於把執政大權與身後大事,都一併託付給武則天的最重要的一個原因。
歷史上的武則天能夠有機會登上女皇的寶座,李治功不可沒
稍後李孝逸來請示,說今日有左奉宸衛千牛講武會,陛下是否親臨觀賞並主持千牛御刀的頒賜
李治說,就讓太子代爲主持。
李孝逸沒有提出什麼異議,馬上親自去東宮請太子李顯了。
左奉宸衛,最近好像還挺興旺。李治半開玩笑半當真的對薛氏兄弟倆說道,當年你們的父親曾是左奉宸衛將軍,千牛講武的規矩就是他定下來的。如今看來,他辦得很對嘛
薛紹兄弟倆拜別皇帝,離開了含冰殿。
薛顗憋在胸中許久的一口悶氣,長長的吁了出來,揮袖直抹額頭。
大哥何以如此緊張薛紹問道。
薛顗苦笑,二郎莫非沒有聽出來,方纔陛下的一番言辭含義極深,甚至帶着幾分兇險
薛紹帶着幾不確定的語氣,說道:小弟猜測,陛下是不是在提醒我們不要太過親近薛元超,而要儘早取得天后與裴炎的信任
薛顗眨了眨眼睛,你倒是聰明。
薛紹笑了一笑,你以爲我才知道麼
二郎啊,爲兄畢竟遠離京都,對朝堂中樞的一些時政微妙,瞭解得不是特別透徹。薛顗很警惕的四下環顧,發現沒有什麼盯梢的眼線,方纔小聲說道:此次回京操辦你的婚事,爲兄可是嗅出一些怪味兒了
什麼怪味兒
薛顗緊張兮兮的道:大唐朝堂的權柄,越來越多的掌握在了天后手上啊
薛紹很認真很嚴肅的點了點頭,沒錯。陛下龍體欠安,導致天后權柄日盛。
薛元超,彷彿都萌生了一些退意啊薛顗若有所思的小聲嘀咕,他可是我們汾陰薛族的族老與領袖,一但他退了下來,恐怕
薛紹聽他這話,心中一記亮光閃過莫非大哥有意取代薛元超的位置
於是薛紹試探道:大哥,不如你趁此這次的機會,請命調到京城來,怎麼樣
哦薛顗一聽打起了一點精神,說道,爲兄已經做了十年的濟州刺史,從未在中樞當過一天的官。驟然提出此請,恐怕有些唐突了吧
十年薛紹眨了眨眼睛,大唐的外官任期一般是兩屆,每四年爲一屆,屆滿就將調任。大哥都已經幹了十年遠遠多過兩屆了,提出一個調回京都的申請,應該也不過份吧
話雖如此,可是薛顗有一點猶豫。
薛紹看出來了,他既猶豫也非常的動心。
畢竟都是爲官之人,誰不想往上攀爬往權力核心靠攏這絕對是人之常情,或者說官之常情。
大哥有何顧慮薛紹問道。
薛顗輕嘆了一聲,說道:二郎,做一個刺史州官與在中樞爲官,是完全的兩碼事。我在濟州向來只和下面的縣令仕紳和百姓這一類人打交道,代天巡牧教化子民,保境安民勸課農桑。州內大小的政務我對司馬與長史一吩咐,多半就妥當了。只要治內不出現叛亂災荒與大旱洪澇之類的大事,我這刺史州官就能做得相當之安穩。也就是說,爲兄這些年來積累的理政經驗,只限於做一個地方父母官。驟然讓我回到中樞來爲官,如果給我個大官讓我謀國謀軍,我唯恐不具備這樣的才能從而誤國誤民;如果給個小官或者是閒官,我還不如在地方上做個手握實權能辦實事的刺史呢
薛紹不由得笑了,說道:那依大哥之見,究竟是繼續做濟州刺史,還是請命調回京都呢
薛顗眨了眨眼睛,反問道:你的想法呢
薛紹想了一想,說道:我當然是願意大哥,在京爲官了。這樣小弟就能朝夕伺奉兄長,可以成全我們的兄弟之情。
薛顗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說道:我會慎重考慮的,當下還是以你的婚事爲重。反正我這一屆刺史已經做了兩年了,不妨就將它做滿。等個一兩年以後再看情況來決定。
好。薛紹點了點頭,大哥說等一兩年了再看情況,這個情況應該就是指我這個駙馬能夠混得怎麼樣了
歷史上的薛顗,就是以皇族外戚與刺史州官的身份結交了許多的李家皇族,從而捲進了李家皇族的謀反案中,最終牽累了薛紹。這是歷史上的薛紹被武則天處死的一個直接的導火索。
現在大哥既然有回京做官的意願,這是好事。總好過讓他一直留在濟州那種地方,我管不到他
既然陛下都親自過問了,我得去幫你操持燒尾宴了。薛顗說道,事不宜遲,我這就去擬寫請諫。你有哪些必須要請到的人嗎
薛氏西祖的同宗我就不說了,除此之外還有幾個。薛紹說道,首先其衝當然就是裴行儉,另有吏部尚書魏玄同兵部元外郎元萬頃;此外還有薛仁貴長子城門郎薛訥;左奉宸衛將軍李孝逸以及我的幾個同僚和屬下。
薛顗點了點頭,說道:你不是帶了四個千牛備身去講武院學習嗎,他們的親族長輩是否要一併請去
wωw¤T Tκan¤¢ ○
不方便。薛紹說道,我與同僚的交情是一回事,與他們的親族長輩始終是隔了一層。貿然去請,有獻媚討寵與拉幫結黨之嫌。傳了出去,恐怕不好。
有道理。薛顗說道,那裴炎如何去請
薛紹皺眉,搖頭,我都還從來沒有見過裴炎,暫時不知如何去請。再者我也有一層顧慮,現在大家都知道我與裴行儉的關係不一般,而裴行儉與裴炎歷來有些不和。
這倒是個問題啊薛顗爲難的皺起了眉頭,燒尾宴不同於一般的普通宴會,不是在一起推杯換盞那麼簡單。既然你先請了裴行儉,就不大好又請裴炎腳踏兩船,必然傾覆
那就不請裴炎了薛紹說得斬釘截鐵。
薛顗的眉頭皺得更緊,小聲道:方纔陛下都那麼說了
那也只能二者權衡,取其一啊薛紹說道,我現在儼然已經是裴公的門生,如果再去巴結裴炎,裴行儉甚至是朝野上下都要懷疑我的政治品德。那我以後還將如何立足相比之下,我寧願不去巴結裴炎了。
薛顗爲難的搖了搖頭,說道:聽陛下口氣,裴炎以後必然大勢堀起。你的燒尾宴居然不去請他,他必然心中不悅。一開始就留下了這樣的陰影,恐將對你以後的仕途不利啊
薛紹的眉頭也皺了起來,大哥說的話還是很有道理的。人在官場,誰不講面子如果我的燒尾宴不請裴炎,他心裡必然不爽。
大哥,這是沒辦法的事情了,我們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薛紹說道,做官固然要圓滑,但是滑得過了頭,恐怕也不是好事。既然我拜在了衛公門下,就必然要尊裴行儉爲師,並放長眼光立足於軍隊。魚與熊掌不可得兼,只好有所取捨了。
好吧也只能如此了薛顗輕嘆了一聲,搖了搖頭,由此也可以見得,京官難爲啊,全是得罪不起的大主
薛紹笑了一笑,說道:大哥,京城之內的確是滿城顯貴,都不好得罪。但是我們擺正自己的位置不在大方向上犯錯誤,就算是朝堂之上有些黨同伐異,也就不傷根本了。
對薛顗讚許的點頭,微笑道:二郎年紀輕輕頭腦卻是如此的清醒,真是難得
薛紹點頭微笑,現在你能理解我此前諸多舉動的良苦用心了麼,包括疏遠薛元超勸你與天后和解
歷來都是,贏大勢者纔是真的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