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來了!” 大嬸端上來兩碗熱騰騰的雞蛋麪,她忽然覺得肚子有些餓了,竟也來了胃口,剛纔的事情,權當是個笑話,一下子就拋到了腦後跟。
她顧不得形象,也沒想過要在這個人面前保持什麼形象,便也不請自來,拿了筷子自顧自地吃了起來。藺彧文看她吃得那麼歡,便也拿起了筷子,可是沒吃幾口,便看他放下了筷子,不再吃了。
“不餓?”她擡起頭看了看他。
他沒說什麼,只是尷尬地笑笑,眼睛再也沒看那碗麪。玉瑩覺得有些奇怪,難道那面裡面有什麼不成?好奇地伸出腦袋,只見那青菜堆中有一個小小的嘿嘿的東西,再仔細看一看,原來是一條蟲。
“哈哈。”她捂着嘴看着藺彧文那副有些害怕和尷尬的表情,“原來你怕蟲。”
“噓……”藺彧文着急地捂住了她的嘴,又突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趕忙放開了,“你小聲一點。”
玉瑩點了點頭,卻還是掩飾不住滿臉的笑意:“你不是在寺廟裡待過嗎,怎麼感覺跟從小就沒出過宮似的。”
藺彧文沒有開口回答,有些尷尬的樣子,只是眼睛再也沒看過那碗麪。玉瑩知道他此刻已經沒了胃口,看來是真的噁心了。便將自己的面和他的面對換了一碗,從容地將蟲子夾走,繼續吃了起來。
“喂。”藺彧文有些驚訝她的行動,一般女子不都怕蟲子麼?
“沒事。一隻蟲子而已。如果因爲它不吃了,豈不浪費了農民伯伯辛苦種的糧食?再說,它也是吃菜長大的,髒不到哪裡去。”玉瑩自顧自地吃着,“你要是嫌我那碗吃過的髒,那……那碗我也吃了。”
說完,玉瑩便要伸手去拿對面的那碗雞蛋麪,彧文心裡一急,將面攬了過來,“你一人吃兩碗,還不撐了肚子?”說完,他拾起了筷子,大口吃了起來。
玉瑩微微笑,她吃過的東西,就是連同牀共枕的皇上,也不願同食呢。想到這些,她有些感嘆,不知道遠在京城的皇上,知不知道她出事了。倘若他知道了,聽說了,會着急嗎?會擔心她的安危嗎?
此刻她與藺彧文兩人共患難着,心裡卻還想着早就已經離開了她的皇上,她心想自己真是不該,再看看對面那個毛茸茸的腦袋,倒是可愛的很,彷彿根本不知道她心裡在想的是什麼似的。
“咱們今晚住哪兒?我剛纔看見鎮口倒是有個客棧,別處好像是沒有了,我們吃完麪是不是去那裡看看?”玉瑩想着昨天在那破廟裡凍了一夜就渾身不舒服,她今晚定要好好睡一覺。
藺彧文悶頭吃麪,什麼都沒說,待得他一碗麪全然下肚,才緩緩開口:“住客棧太危險了。”
“那怎麼辦?”玉瑩有些沒有頭緒,破廟難道就不危險?
“大嬸。”只見藺彧文將煮麪的大嬸喊了過來,“剛纔您的面裡有條蟲子。”他指着地上的那條黑黑的小蟲子說。
玉瑩想不到他竟然還要再提,正想着開口,卻見他彷彿不像是要說這件事的樣子。
“啊呀客官真對不起,現在這季節蟲子多,我年紀也大了,這些個菜葉子怎麼洗總還有些沒看清楚的地方……”大嬸笑呵呵的說,她看了看藺彧文的空碗,笑容稍
微凝固了一下,復又顫巍巍地似笑非笑,“再給您來一碗?”
“不必了……”藺彧文飽得簡直就要打嗝,“想問問大嬸,你家有沒有空房間?我倆身上盤纏不多,住客棧貴了點兒……”
“有有有!”大嬸兒又恢復了剛纔的精神,“有的是空房間,一人一間!這個數?”說着,就伸了隻手出來,五個指頭。
“這個。”只見藺彧文伸出了三個指頭。
“這……”大嬸有些爲難,卻見藺彧文不停地盯着地上的蟲子,只得笑着,“那那那,飯費可是要另算的。”
“成交。”藺彧文一口答應,讓一旁看着的玉瑩一陣雞皮疙瘩。原以爲他是連個銅板長什麼樣都不知道的人,未曾想他竟精明如此,讓她都不幸憋出一身冷汗。看來,馬車上那包糖霜山楂絕不是偶然。
吃完麪兩人將小鎮晃了一圈,好像是兩個小孩子第一次上街遊玩一般,小鎮雖然不大,但卻悠閒自如,不遠處還有個小村落,約莫有二三十家住戶,而賣面的大嬸就是其中一家。從鎮上到村上只有一條路,旁邊就是不高的小山丘,沿着小路都到村東,那家不起眼的茅草屋便是大嬸的家。
茅屋蓋得不大,屋前屋後卻圍了不小一個院子,屋前種着柿子樹,屋後則有兩塊菜田,一口水井,水井旁還蓋了雞舍。玉瑩想着家中那院子,也是跟這家差不多大,只是家裡只有爹爹和孃親住了,兩個人住這院子稍顯冷清。
這裡也不知是哪裡,應該離家中是有些路程的。玉瑩想着,若是此時能回到家中,那該有多好,從此別再提什麼宮裡,她一家幾口人和和樂樂地過一輩子,就很好。想着想着,她不禁有些傷感,眼眶也溼潤了。
大嬸將鋪子的東西放在屋內,跟家裡人說了兩句話就走了出來:“不知道兩位怎麼稱呼啊?”
“我們夫……”藺彧文正想說,卻被玉瑩狠狠地踩了一腳,夫妻兩字也生生吞回了肚子。
“我們兄妹倆姓錢。”玉瑩胡口亂謅,“大嬸怎麼稱呼?”
“啊喲,真巧,那我們可也算是本家了。”大嬸笑眯眯地說,“我們也姓錢。那這位小哥怎麼稱呼?”
“我哥……他叫錢多多!”玉瑩謅完了又忍不住笑,只見藺彧文一臉無奈地看着她。
“這名字好,寓意好,喜慶!”大嬸高興得像是自家親戚來探親似的,她拍了拍玉瑩的手,“姑娘叫什麼呀?”
“舍妹叫錢春花。”藺彧文搶先一步,氣得玉瑩差點兒沒嗆死,這會兒她死盯着彧文,磨了磨嘴裡並不怎麼尖的呀,“你等着。”她輕輕地說。
“好,也喜慶!”大嬸笑得跟多花似的,惹得玉瑩也只好跟着她嘿嘿地笑。
春花!她憤恨,虧他想得出!
兩人被大嬸熱情地拽進了門,只見屋子裡冒着熱氣,大爺坐在正中,正擺好了圓桌等着她們吃飯,廚房裡鍋碗瓢盆叮噹響,應是還有一個人在的。
“妞兒,趕緊出來吃飯。”大嬸招呼着廚房裡頭的人說。
只見簾子一掀,一個約莫十八九歲的姑娘,穿着藍印花的布裙,頭上戴着朵喇叭花,端着一大盆麪筋走了出來,她一擡頭,便好像失了神。
“傻妞兒,還愣着幹嘛,家裡來了客人,剛纔不是說了麼。”大嬸兒拍了拍姑娘的屁股,端過她手上的麪筋讓她趕忙坐下,只見她傻傻愣着,看了藺彧文一陣臉紅,什麼話也不說了。
玉瑩這會兒拉着彧文拘謹地坐着,先不論這多多和春花的名兒有多喜慶,只是這番和他人家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卻還是從來未有過的事兒。玉瑩看了看彧文,彧文看了看玉瑩,誰也沒有先動筷子。
“來來來,別客氣。”大嬸倒是熱情,一邊偷偷戳了戳身邊的妞兒,“照顧一下客人啊。”
“喔……”妞兒這才點了點頭,趕緊拿自己的碗給盛了一碗雪菜麪疙瘩,晃悠晃悠地給藺彧文遞了過去。
“謝謝。”他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接過了,玉瑩正想也把自己的碗遞過去,誰道那丫頭竟然將勺子遞了過來,讓她自己盛!
她鬱悶地接過了勺子,自己盛了一勺,卻看那丫頭像是犯了花癡,兩手托腮飯也不吃就盯着她身邊的彧文看!可彧文這個人不知道是高手還是少根筋,竟然專注着碗裡的麪疙瘩,吃得那麼專注,剛發現了玉瑩的視線,就擡起頭用勺子舀了一個:“你嚐嚐,大嬸的手藝真的很好。”
“你吃你自己的吧。”玉瑩鬱悶地別過了頭,卻發現他不熟練地用着左手。她這才發覺,早上吃麪時,他用的也是左手,想必是右手受了傷正疼得不能動彈,她怎麼就沒有想到呢?
轉頭擔心地看着他,只見他一臉茫然:“果真還是想吃我碗裡的?”
“你纔想吃我碗裡的。”玉瑩覺得,自己擔心他,簡直就是白搭。
“沒事沒事,今天煮的多,再來一碗?”大嬸熱情地說,絲毫不解風情。
玉瑩覺得,自己比大嬸敏感的多,尤其是在她女兒的心思上,別說那妞兒一早給彧文準備好了被褥卻沒給她準備這件事,就光說她那個在他們面前晃悠的次數,就足夠讓玉瑩懷疑,這姑娘是不是對彧文一見鍾情了。可是彧文這個傻瓜樂呵呵地接受了,倒是好像很能消受的樣子,看這姑娘和剛纔在飯桌上的完全不是一個人,剛纔那木訥的樣子一掃而空,現在活潑得像只兔子,多多哥長多多哥短的,說個沒完。
玉瑩有些煩了,卻不好說那姑娘不好,只是她這一句話還沒說完,又說下一句,着實也沒給玉瑩個空檔好插一句話。末了,還是彧文說晚了,那姑娘才肯羞答答地退下。
玉瑩愣愣地看着藺彧文,待在他房間裡一直沒肯走,直到彧文自己忍不住提醒了,她才恍恍惚惚地想要出去,回頭一想,她的被褥還沒着落呢,得趕緊去找那個姑娘了,可身後彧文卻顫悠悠來了句:“被子挺大的呀……”
她臉唰得一紅,也不知自己是不是中了什麼邪,自從那裁縫店他鬼使神差地抱了她之後,她就一直這個勁兒,對彧文好像特別在意似的,讓她自己也說不出個緣由。她莫不是中了他們沙陵人的什麼邪門蠱毒不成?她晃了晃腦袋,掃清了這些不該有的思緒,找那姑娘要被子去。
此後玉瑩更加明顯地感覺到了那姑娘的差異化對待,她的被子,可與夏天的薄毯做比較……玉瑩感嘆,美色真不是什麼好東西,能讓好好一個姑娘在她心裡變成個惡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