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自己的那位至高無上的父皇,風靖樂從小都是不大親近的,倒不是他父皇不喜歡他,而是他一直對他的父皇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風靖樂太過聰明,也太過敏感,對他的父皇母妃也太過的瞭解,他從小就很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他的父皇並不愛他的母妃,即便現如今母妃是後宮之中權勢最高的女人,她也依舊沒有得到過她唯一丈夫的愛,所以母妃纔會將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了皇兄的身上,讓皇兄小小年紀就承受着所有的一切,他心疼皇兄但同時也有點羨慕皇兄。
因爲雖然皇兄事事都被要求的很嚴格,但是他起碼還能獲得母妃那最爲真摯的關心與愛護,而他即使是做了什麼驚天的事,亦或是闖了什麼天大的禍,他的母妃向來也都是淡然的很,在她的心裡,他畢竟不是未來的儲君人選,而只是她與父皇將來要送給風王爺當兒子的人而已,所以不關心也是正常的。
風靖樂不與母妃親近,也自然漸漸的就與父皇也疏遠了,故意裝出一副誰都不在乎,也不想讓任何人在意的樣子,看似頑劣的活在那他遲早都要離開的皇宮之中,那樣,他才覺得日子彷彿也是過的更快一些。
後來,當他終於被送離皇宮來到風王府之後,他心裡多少還是有些失落的,即使是在這風王府之中他可以活得更爲自在,也可以享受到那更真誠的親情,享受到與平常老百姓相同的父愛與母愛,他也還是覺得有些孤單的。
好在,還有那個丫頭陪在自己的身邊,起碼無論是在宮內還是在宮外,這一點一直都沒有變。
聽到父皇駕崩的這個消息的時候,風靖樂第一次不知道自己應該用何種心情,何種表情來面對這件事。
皇上近來身子不好,這話風靖樂早就已經從父王的口中聽到過很多遍了,父王的意思,他何嘗不明白,不就是想讓他進宮去探望皇上麼!
可是,他卻從來沒有踏進那宮門一步。
他現在姓風,他是風靖樂,不再是沈靖樂了,現在他的父親是風王,而不是皇帝。
當父皇去了之後,他依舊沒有進宮去見他最後一面。
即使是母親與皇兄開口了,他也依然沒有動一動。
夜晚清涼,穿着一襲白色單衣的少年,安靜的坐在風王府後院的湖邊,神情淡漠,與白日裡那笑意瀾瀾的樣子,完全不一樣,仿若是換成了另一人一樣,顯得無比的成熟,看上去就像是個大人一般,那雙皓月眸眼之中,有着無盡的思緒。
宮裡的那些嘈雜的聲音,那般混亂的場面……與這裡完全是兩個極端。
“你真的不去嗎?”
不知何時,一個穿着同色白色勁衣的少女,也靜靜的坐到了他的身邊,在過了好一會之後才輕聲開口問道。
連曼的腳步聲,對於風靖樂來說是最爲熟悉的,他是絕不會聽錯的,哪怕那腳步放得極爲輕柔。
風靖樂在連曼的面前,從來都不需要將自己僞裝成那般沒心沒肺只懂遊戲人間的世子爺。
“嗯!”
淡淡一聲,便是回答。
隨後,連曼也是沒有再多說什麼,就那樣一直安靜的陪在他的身邊。
過了一會之後,反倒是風靖樂先轉過頭,對着連曼問道:“你不覺得我很冷血嗎?”
連風靖樂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突然要問出這樣的問題,他本就不在乎別人是否會誤解他,又何必多此一問?
可能,他下意識的有些擔心眼前之人的心裡到底是怎麼看他的吧!
連曼很是自然的搖頭道:“要是冷血的話,你現在就不會呆在這兒了!”
“我知道,現在的你,只是有些混亂而已,你不知道自己現在進宮去,到底是以什麼身份,不知道應該怎麼稱呼皇上,更不知道皇上在知道你去了之後是會高興還是不高興……。”連曼對風靖樂此時心裡在想些什麼,也是完全能夠了解的。
這個時候,沈靖逸還沒有登基,所以皇上還是皇上。
“是啊,我真的是不知道,他在知道了我去看他之後,是會有何種心情?”風靖樂是真的不知道,他有那麼一絲的猶豫進宮,就是擔心,其實他的父皇是不願看到他進宮以別人兒子的身份前去看他的。
“其實,我覺得,皇上應該是會很高興的!”連曼淡淡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風靖樂脫口問道:“爲什麼?”
連曼歪着頭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憑感覺而已!”
聽了這話之後,風靖樂就低下了頭,若有所思。
突然間,他就拉起了連曼,然後就帶着她飛身往着一個地方而去。
連曼不用多想,也已是猜到了他現在所要去的地方到底是何地。
雖然臉上沒有多大的神情變化,但是連曼很清楚,風靖樂是很在乎自己父皇的,正因爲太過在乎了,所以纔會那樣的猶豫。
皇宮一邊的山上,儼然已經多了兩道白色的身影。
從這裡往下看,正好是能看到那燈火通明的宮殿。
風靖樂也終於是放開了連曼的小手,慢慢認真的朝着他父皇現在所在的那個方向,狠狠的磕了三個響頭。
隨後,連曼也是隨着風靖樂做了相同的舉動,然後就默默的跪在一旁,也不出聲打擾風靖樂。
天上明月當空,夜色濃烈,卻是無法遮掩這兩襲白色身影的光芒。
“哎,風靖樂,你想哭也是可以哭的!”連曼忽然間轉過頭,用胳膊肘對着依然發愣,兩眼卻有些熒光的風靖樂碰了碰,輕然說道。
雖說風靖樂是連曼的主子,自己算是他的護衛,但是連曼在私底下就從來都沒有喊過他一聲主子,反而幾乎都是像這樣子直呼其名的。
而風靖樂也更是喜歡連曼這樣像對待普通人一樣對待他。
有膽子敢直接喊他爲‘風靖樂’的人,這世上好像還真的是除了連曼之外就沒有第二個人了。
當然像風王、風王妃、沈靖逸等人也是從來沒有這樣叫過風靖樂的。
風靖樂擡起頭,回頭朝着那張清秀的小臉看去,一時間也是收起了周身全部的鋒芒,然後開始有些哽咽道:“連小曼,那你借你的肩膀給我靠,好不好?”
在連曼的面前,這風靖樂永遠都是這副樣子,讓她無奈又好笑。
“嗯,借了以後可是要還的!”連曼很是淡定的回道,睫毛都沒有動一下。
還沒等這話說完,風靖樂就已經將那腦袋完全的靠在了連曼的右肩之上,然後小聲嘟囔道:“放心,還你一輩子也是可以的!”
聲音很輕很輕,但是在這麼寂靜的山崖邊,還是每一字都清清楚楚的落到了連曼的耳中。
連曼那漠然的臉龐之上,雙頰也是微微的有了些紅韻,但是在這黑夜之下,有些讓人看得不大真切。
很快,連曼的肩膀之上就感覺到了一股冰涼之意。
讓他哭,他還真的哭了。
而且這一哭,就好似徹底的止不住了。
風靖樂的眼淚,毫不客氣的爽快落下,一滴一滴的打溼了連曼的衣衫,也同樣敲打在了她的心房之上。
在這之前,無人見到過風靖樂流眼淚,而他也的確是沒有流過眼淚,當然嬰兒之時可是不算的。
連曼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傢伙,其實比任何人都要在乎自己的家人朋友。
那山腳之下的雄偉宮殿之中,燈火依舊璀璨,但是越看卻越是讓人覺得不大真切,更是覺得越發的刺眼了。
就這樣,兩人一同坐在這兒,直到天亮。
那一晚,連曼不曾忘記,而風靖樂更是不曾相忘。
能讓風靖樂當面這般哭訴的人,也唯有連曼一人了。
“連小曼,你知不知道,我這輩子最開心的事,就是你能成爲我的護衛了!”
謝謝你,能一直這樣陪伴着我!
雖然自那夜之後,悲傷的氛圍還在不斷的渲染之中,但風靖樂也是已經能夠理智的應對各項事情了。
皇兄很快就繼位了,在風靖樂看來,他的皇兄一定是會成爲一個好皇帝的,他有才有貌,擁有着做皇帝的所有準備,最重要的,他明白要做一個好皇帝,首先就要愛民如子。
風靖樂知道,其實原先最有可能登位的人,應該是他的大皇兄沈靖陌,他非但是父皇的第一個兒子,還是他最愛的女人的孩子,是他最最寵愛的兒子。
只可惜,他的那位大皇兄,實在是有些辜負了父皇的厚愛。
這樣一來,沈靖逸就成了皇位的繼承人。
沈靖逸到底是自己的親哥哥,同父同母,這已是很難得的了。
風靖樂很是敬愛他的皇兄,而沈靖逸也從小很是疼愛這個弟弟,但是每每看到他的時候,沈靖逸也還是覺得有些愧疚的。
若是沒有自己的話,想必靖樂也是不會被送到風王府而去的,可以說,靖樂是母妃爲了他而拉攏風王府的‘禮物’罷了。
所以在這一件事上,無論是風靖樂自己,還是沈靖逸這個做哥哥的,對他們的母妃,都是有些難過的。
而就當沈靖逸登位的前一晚,風靖樂則是被風王爺喊到了書房之內。
老頭子沒事是絕不會讓他跟他去書房的。